29.第 29 章
一路上, 蔣蹊粘著蔣妤,一雙小嘴叭叭地說個不停。
「媽媽,這幾天你有沒有按時吃飯呀。」
「媽媽,晚上有沒有早點睡覺哇。」
「媽媽, 你累不累呀。」
「媽媽, 你什麼時候走呢?」
蔣妤抱著蔣蹊,在他聒噪的小嘴上輕輕一捏, 「小蹊問了媽媽這麼多, 媽媽回答哪個問題好呢?」
蔣蹊歪頭, 聚精會神的想了想, 煞有其事的嚴肅擰著眉, 捧著蔣妤的臉, 認真問道:「媽媽,你有沒有想寶寶?」
蔣妤故作苦惱嘆了口氣, 「這個問題……」蔣妤頓了頓,看著蔣蹊緊張的小臉,「當然想啊,媽媽每時每刻,想的都是寶寶。」
蔣蹊心滿意足,抱著蔣妤的脖子,狠狠親了一大口。
電話鈴聲響起, 蔣妤將蔣蹊放下, 牽著他的手, 接過電話一看, 沉默了片刻。
蔣蹊仰著臉,似乎也察覺到了,「媽媽,你怎麼了?」
蔣妤微微一笑,「媽媽沒事。」
她不是沒做好心理準備,只是做好心理準備是一回事,真正要面對,又是另外一回事。
蔣妤心裡始終有個疙瘩,無法磨滅。
「喂,爸。」
「你說節目結束之後回家吃飯,你的節目已經結束兩天了,什麼時候回家吃飯?」
蔣妤摸摸蔣蹊的小腦瓜,對上蔣蹊天真爛漫的笑容,「明天吧。」
「那爸爸晚上在家等你。」
「嗯,好,明天……我會帶小蹊回去看看您,沒什麼事我就先掛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嘆息,蔣妤沉默的將電話掛斷。
蔣蹊眨著眼睛,很是好奇的問:「媽媽,是誰呀?」
蔣妤遲疑片刻,「是……媽媽的爸爸。」
「外公嗎?」
「嗯,」蔣妤蹲下來,與蔣蹊平視,摸著他的小臉,「明天媽媽要去外公家吃飯,小蹊願意和媽媽一起去嗎?」
蔣蹊從小到大還沒見過外公,聽蔣妤這麼說,嘟著小嘴低著頭,小腿踢著面前的小石子,不說話。
蔣蹊心思敏感,蔣妤一直都知道,這三年裡,蔣蹊的世界里只有她。
「不想去?」
「不是……」蔣蹊委屈地說:「我怕外公不喜歡我。」
蔣妤笑著捏蔣蹊的小臉,「小蹊這麼可愛,外公怎麼會不喜歡你,肯定一見到小蹊,就喜歡得不得了。」
蔣蹊懷疑地望著蔣妤,還是有些猶豫,心思細膩沒有安全感的小孩,總患得患失,害怕自己不被人喜歡。
「真的嗎?」
蔣妤鼓勵他,「當然是真的,媽媽會騙小蹊嗎?而且,小蹊在幼兒園裡那麼受歡迎,那麼多小朋友和老師都喜歡小蹊,外公怎麼會不喜歡。」
蔣蹊咬著唇,仍然有所顧忌,「那小蹊要比在幼兒園更乖嗎?」
「小蹊,」蔣妤心底嘆了口氣,抓著蔣蹊的手,「不用,小蹊已經很乖了,相信媽媽好嗎?別擔心別害怕,你是媽媽的兒子,媽媽是外公的女兒,所以外公一定會喜歡你的。」
蔣蹊想了想,也深覺有道理,煞有其事點點頭,「嗯!媽媽說得對,外公一定會喜歡我的!」
「那咱們明天去見外公?」
「好!」
***
對於蔣家,算起來,蔣妤也有幾年時間沒有回去過了。
上輩子她在娛樂圈,連小蹊都看得少,更何況蔣家。
現如今蔣家的女主人,一直是蔣妤心裡一道過不去的砍,眼不見心不煩,也就連帶著家也懶得回了。
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母親死後父親再娶,她不能接受的是,父親再娶的女人,有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兒。
晚上蔣妤接了蔣蹊后,帶著蔣蹊去了蔣家,家還是老模樣。
巍峨氣派的別墅大樓前是一片綠草盈盈,修剪整齊的草坪,沿著牆角開了一路顏色各異的鮮花,不少綠藤繞著牆攀岩而上,爬滿了整座圍牆。
蔣妤還記得,這是小時候,她親自灑的種子種下的。
好久不見,花已經開的如此茂盛,綠藤也將圍牆淹沒,一切彷彿是變了,又像是什麼都沒變化。
蔣妤牽著蔣蹊走進蔣家大門,在阿姨的帶領下,來到花園。
蔣台長還是老模樣,喜歡坐在院子里自己和自己下棋。
「爸。」
蔣台長一抬頭,便看到蔣妤,很欣慰的笑道:「回來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嗯,我回來了。」
蔣蹊緊緊抓著蔣妤的手,望著那個朝自己招手的老人家。
「這就是小蹊吧,來,到外公這來。」
蔣蹊抬頭眨著眼睛看了蔣妤一眼,似乎在徵求她的同意。
「去吧。」
蔣蹊遲疑著,並猶豫地朝蔣台長走去,小小聲地喊了句:「外公。」
蔣台長聽了登時笑逐顏開,從桌上將準備好的紅包塞到蔣蹊手裡,「第一次見外公,外公得給小蹊一點小禮物,拿著回家買糖。」
蔣蹊手裡被塞了紅包,無措的回頭看蔣妤。
蔣妤朝他點點頭,蔣蹊這才安心地拿在手裡,他看著桌上的象棋,小小聲,軟軟糯糯的問道:「外公你在下棋嗎?」
蔣台長順勢將小蹊抱在膝頭,拿起一枚棋子,「小蹊會下嗎?」
蔣蹊很乖的搖頭,「不會。」
「那小蹊喜歡下棋嗎?」
蔣蹊點頭,「媽媽喜歡,所以小蹊也喜歡。」
蔣台長笑了兩聲,「你媽媽的棋還是外公教的,小蹊喜歡,以後多來外公這,外公教小蹊下棋,怎麼樣?」
蔣妤走了過來,坐到了蔣台長對面,「小蹊還小,長大了再教他,今天沒事,我陪您下盤棋吧。」
「行啊,你都好多年沒陪爸下棋了。」
蔣妤擺了棋盤,先走炮,似是隨意問了句,「怎麼不見雲姨?」
蔣台長動了馬,摸著小蹊的小腦瓜,笑道:「爸爸知道你不喜歡她。」
蔣妤低眉,「沒有人喜歡后媽。」
小時候蔣妤還不太懂事,母親死後,常想起從前聽過的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深深的恐懼,害怕自己也成為故事裡的主人公。
果不其然,她日夜擔心的事情成了真。
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為家庭迎來了后媽,看著自己生活過的地方住進兩個陌生人,感覺原屬於自己的,不再是自己的,蔣妤心裡極不是滋味。
蔣台長嘆了口氣,將蔣蹊放了下去,遠處跑來一隻雪白的小狗,在小蹊腳邊活蹦亂跳的,小蹊也不怕,蹲下去和小狗玩了起來。
蔣台長看著,「我就知道,這些年你不回家,就是因為這件事。」
蔣妤坦然回答:「是,我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原諒您,因為您違背當初對我母親的誓言。」
蔣台長揉著眉心,語氣無奈道:「小妤,你要知道,爸爸是個男人。」
「可這並不是您出軌的原因!」蔣妤抬眉,目光炯炯地望著蔣台長。
蔣台長啪一聲,抬手吃了蔣妤的馬,抬頭,眼神帶了台里獨屬於蔣台長的威嚴,「誰告訴你蔣嫣是我女兒?」
蔣妤看著被蔣台長吃了的馬,垂眉,「您當初說的。」
有那麼一幕,蔣妤一直放在心裡,銘記在心的,無法釋懷的,也不過是那麼一句,「她是你妹妹。」
蔣台長親昵地牽著蔣嫣的手,向自己介紹,是妹妹。
乖巧可愛和自己一般大的女孩甜甜地喊自己姐姐,然後抬頭喊蔣台長爸爸。
蔣妤的眼淚憋在眼眶。
那一幕,很理所當然的,讓當時不過十歲的蔣妤記在了心裡。
蔣台長嘆了口氣,握著蔣妤遲遲不能放下的棋子的手,「小妤,既然難過,為什麼不告訴爸爸?」
蔣妤咬著牙,「不知道,當時……就是覺得,不能當一個掃興的小孩,更何況,你挺喜歡她的。」
「掃興?為什麼會這麼想,你是爸爸的女兒,我答應過你媽媽,要好好照顧你。」蔣台長似乎也明白了什麼,沉聲道:「小妤,你現在長大了,應該能分得清對自家的小孩的愛,以及對別家小孩的喜歡,是怎麼樣的。當初爸爸工作忙,又是個男人,擔心顧及不了你,爸爸以為,你喜歡你雲阿姨。」
蔣妤紅了眼,她望著不遠處草坪上和小狗玩得不亦樂乎的蔣蹊,心內百感交集。
「喜歡,」蔣妤說:「曾經喜歡,以前媽媽邀請她來家裡做客時,我是很喜歡她,那時她的身份也僅僅是阿姨,換了個身份,我就不喜歡了。」
「爸爸明白了。」蔣台長坦然道:「當初爸爸對你關心甚少,我也知道,咱們父女之間這麼多隔閡和誤會,都是因為交流少,是爸爸忽略了你,沒有和你認認真真談過一次,這麼多年,爸爸讓你受委屈了,你願意原諒爸爸嗎?」
原諒兩個字說得多麼輕巧。
蔣妤心底一直認為,自己無法原諒蔣台長的原因,是因為他背叛了母親,做了不可原諒的錯事,可是今天坦然掀開后,她卻覺得,這麼多年,她無法釋懷的,並不是這件事。
日復一日累積的委屈與芥蒂,早就不是三兩句能說得清楚。
上輩子那些她咬碎牙往肚裡咽的血和淚,也不是能用一句誤會和隔閡說得清的。
蔣妤沒有回答蔣台長的話,只是固執地問他,「蔣嫣這次的事,您打算怎麼處理?」
蔣台長手一頓,棋子到底也沒能放下去,「那孩子心氣高,總不服輸,我知道,她一直在追趕你。爸爸也知道,一直以來你對她接手你的節目耿耿於懷,爸爸不會厚此薄彼,做錯事就該承擔責任,這是爸爸一直教你的,不是嗎?」
在懷孕之前,蔣妤覺得自己全身都是鎧甲,無堅不摧,無往不利。
懷孕之後,有了寶寶的人,心腸總要比之前要軟一些,像是有了軟肋,鎧甲比之從前,更堅不可摧。
人有選擇原諒和不原諒的權力,但好像古往今來,一方只要道歉,無論做錯了什麼,都能得到別人的諒解甚至是稱讚,覺得這人浪子回頭,值得表揚。
而被傷害的一方則要慷慨接受道歉,否則,在別人看來,就是心胸狹窄,斤斤計較,不大度。
可傷在自己身上,只有自己才知道痛。
「爸,很抱歉,我不能接受您的道歉,」蔣妤垂眉,沒有其他任何的表情,「有很多事情,並非三兩句說聲對不起就算了的,我十五歲出國留學,二十二歲回國進入星光台工作,當一名記者,五年工作,直到小蹊三歲,您都不知道這些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您知道的,只有《真相周刊》那短短的幾分鐘而已,除了這短短几分鐘外,其他的您一無所知,既然一無所知,您就不要怪我,不接受您的道歉。」
也許人老了,心也越發的柔軟,向來鐵石心腸的蔣台長開始有了愧疚之心。
他看著已亭亭玉立的女兒,眼底流露著愧疚的神色,「以前爸爸忙,忽略了你,你不能原諒爸爸,爸爸不怪你,只是小妤,你始終是爸爸的女兒,爸爸心裡還是想好好補償你。」
很久以前,蔣台長很忙,忙到幾乎不見人不沾家。在蔣妤最無措的時候,從未出現過。
「不需要了,」蔣妤望著遠處站起來沖著她大笑的蔣蹊,「現在的我,已經過了需要您的年紀,我現在什麼都不缺,不需要您的補償,不管蔣嫣是不是我的親妹妹都無所謂了,這麼多年過去了,您如果想解釋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您是個失敗的父親,但是,我會吸取您的教訓,不會再當一個失敗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