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蔣妤的怒火由來已久。
她可以忽略許薄蘇以前所做的一切, 蔣妤一直告訴自己,過去的已經過去,沒必要把自己埋葬在痛苦的過去里,怨天尤人, 重要的是現在, 是未來。
但她不能忍受許薄蘇公然在蔣蹊面前出現,還理所應當擺出一副『我應該做的』姿勢。
許薄蘇雙手撈了個空, 被蔣妤戒備後退了好幾步, 幾乎是用著一雙嫉惡如仇的眼睛望著他, 彷彿他是什麼令人心悸的洪水猛獸, 唯恐避之不及。
現在的蔣妤好像全身是刺, 不靠近任何人, 也不讓任何人靠近。
蔣蹊趴在蔣妤懷裡,小小聲的喊媽媽。
蔣妤撫了撫蔣蹊後背, 望著許薄蘇和沈譽川,沉聲道:「兩位到此為止吧。」
「你一個女人……」沈譽川眉心緊鎖,低沉渾厚的聲音倏然停下了。
蔣妤沉沉望著許薄蘇與沈譽川,臉上沒有過多落寞或是自怨自艾的情緒,心中默念三十秒后,所有抑制不住以及無法剋制的怒火逐漸冷卻,她冷靜望著面前的兩人, 「多謝二位關心, 我一個人可以送蔣蹊去醫院, 就不麻煩二位了。」
「蔣妤!」
蔣妤看了許薄蘇一眼, 轉身徑直走向了車門,開車離開。
許薄蘇望著蔣妤離開的方向,眼神微暗。
「聽說,許副台長是蔣蹊的親生父親?」
許薄蘇看了沈譽川一眼。
沈譽川繼續說:「孕中離婚,這事,許副做的可真地道。」
許薄蘇后槽牙緊咬,目光不善望向沈譽川。
「許副也不必這麼看我,女人嘛,就像一顆未經打磨的鑽石,起初不起眼,可越打磨越璀璨,特別是像蔣主播這種的,絢麗奪目,這還多虧了許副的成就。」
許薄蘇冷聲道:「沈總好興緻,盯著我的前妻不放,不知道沈老先生知不知道。」
「我對所有優秀的女人都有一顆欣賞的心,」沈譽川笑道:「不能因為說蔣小姐是你許副的前妻,我就不能有所關注,沒這個道理,不是嗎?」
許薄蘇沉沉望著他,一言不發。
沈譽川看了眼腕錶上的時間,「我還有事,先走了,許副台長,咱們下次有機會再見。」
沈譽川的言語相譏,許薄蘇根本沒放在心上,此時此刻腦海里浮現的,卻是蔣蹊睜著一雙雪亮的眼睛,看著他,眼底卻充滿了抗拒與排斥。
還那麼小的一個孩子,為什麼會有這麼一雙眼睛?
許薄蘇想起蔣妤怒視他的眼睛,那眼睛里飽含著毫不掩飾的恨意。
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恨意,心底莫名的,有那麼一刻的驚慌失措。
不知緣由的驚慌失措。
***
蔣妤帶著蔣蹊到醫院檢查,所幸的是,蔣蹊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後背被高腳杯砸中的地方有一小塊的淤青,醫生開了點葯,再三保證說沒事後,蔣妤這才帶著蔣蹊離開了醫院。
大概是因為心有餘悸,又或許是因為自責,一路上蔣妤臉色都不太好。
蔣蹊坐在後座的兒童座椅上,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似得,一路上不敢說話,只在下車時委委屈屈地喊:「媽媽……」
蔣妤嘆了口氣,把他抱在懷裡,低聲道:「媽媽不是怪你,媽媽是在怪自己。」
「媽媽為什麼要怪自己?」
「因為媽媽沒有保護好小蹊,讓小蹊受傷了,」蔣妤輕輕摸了摸蔣蹊後背淤青的部分,「疼嗎?」
蔣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疼不疼!早就不疼啦!」他又捧著蔣妤的臉,「媽媽你不要自責哦,寶寶沒事,而且寶寶是男子漢,男子漢身上有傷再正常不過啦!」
蔣妤被他逗笑了,「你呀,就會逗媽媽開心。」
「讓媽媽開心,是小蹊應該做的!」蔣蹊抱著蔣妤的頸脖,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而後湊到蔣妤耳邊地輕聲說,又像是承諾。
「媽媽,你放心哦,我不會被爸爸搶走的,我會永遠都待在媽媽身邊,一直保護媽媽!」
軟糯的奶音在耳邊響起,耳間因為蔣蹊吐露的呼吸而有些發癢,蔣妤將蔣蹊抱得更緊了些,低聲應道:「嗯,媽媽……媽媽等著寶寶長大了,保護媽媽。」
「寶寶以後也不會再挑事了,乖乖的吃蔬菜,早點長高高!」說到這,蔣蹊眉頭一耷拉,似乎想起了什麼,「媽媽,今天寶寶是不是沒有像那位叔叔說謝謝?」
「叔叔?」
「就是……就是今天很厲害的那個叔叔。」
蔣妤想起來了,蔣蹊說的應該是那位替蔣蹊擋下了紅酒和高腳杯的服務員。
「對,媽媽也還沒有向他說謝謝,明天咱們去餐廳,親自向他說謝謝好不好?」
「好!」
提起了這個人,蔣妤腦海里便一直在想著這個人,之前還不覺得,但事後一想,卻總覺得這個人眼熟得很,似乎在以前什麼時候見過。
「媽媽你怎麼了?」
蔣妤遲疑片刻,笑道:「媽媽是覺得這個叔叔很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這麼厲害的叔叔,一定是大英雄,以前肯定也做過了不得的事情呢!」一雙亮閃閃的眼睛發著光。
小孩子這個時候三觀還未完全塑造,對於英雄人物,是盲目的崇拜。
蔣妤失笑,輕輕捏了捏蔣蹊的小臉,「對,肯定是大英雄。」
英雄……
蔣妤回到家,給那家餐廳的負責人打了個電話,詢問今天那個服務員的名字,負責人告訴蔣妤,他叫向朝陽,剛上班一個月。
其實向朝陽這個名字一出,蔣妤便想起來了,為什麼她會覺得向朝陽這個人這麼眼熟。
因為在八年前,她剛入新聞這行,還只是個小記者時,曾經跟隨著電視台的老人採訪過他。
向朝陽,體操運動員,曾在世界技巧錦標賽奪得冠軍。
八年前她和節目組遠赴韓國,見證了向朝陽的奪冠時刻,並採訪了他。
蔣妤記憶中,向朝陽是個靦腆的男孩子,可拿著獎牌的向朝陽,卻在鏡頭面前痛哭流涕。
八年過去,昔日的冠軍竟在西餐廳里當一名服務員?
蔣妤不明白這其中發生了什麼,但作為新聞媒體人的直覺,蔣妤隱隱察覺到,這或許,會是一個可行的選題。
第二天蔣妤帶著蔣蹊去西餐廳找向朝陽,說是道謝。
向朝陽依然還是八年前那個靦腆的性子,在女孩子面前多說一句話都臉紅,蔣妤看著他,笑道:「你還記得我嗎?02年的時候在韓國,我採訪過你。」
向朝陽皮膚很黑,手心的繭很厚,一笑起來,眼角卻是很深的皺紋,比之同齡人,要老了好幾歲。
「記得,」向朝陽低眉笑笑,談起過去輝煌卻沒有八年前那般意氣風發,「蔣主播當時你還差點被人群擠倒了,還是我扶的你呢!」
「是啊,那次多虧了你,否則我就從台上摔下去了,昨天也多虧了你,謝謝你救了我兒子。」
蔣蹊站在向朝陽面前,很有禮貌的鞠躬,「謝謝叔叔!」
向朝陽連連擺手,「別客氣,舉手之勞,能救到蔣主播和您的兒子,我很高興!」
蔣妤看他一身的餐廳制服,猶豫了片刻,不知道該不該問戳人傷口的話。
從巔峰跌落泥濘,總有那麼一個理由,而且還是不那麼愉快的理由。
向朝陽似乎是看出了蔣妤的遲疑,這個其貌不揚笑起來卻異常燦爛的大男孩笑道:「蔣主播,你有什麼就問吧。」
「你……怎麼當起了服務員?」說了這句話,蔣妤補救又說了一句,「抱歉,我不是說服務員這個職業不好,我只是覺得,以你的專業,不應該從事與你不相關的職業才對。」
「我學歷不高,能到這麼高級的餐廳當服務員已經很走運了,而且這兒工資高,經理對我也好,所以我很高興在這工作。」
「那你……運動員的身份……」
向朝陽直勾勾地望著蔣妤,那雙明亮而真誠的眼睛讓人不忍直視。
「蔣主播,我三年前就退役了。」
「退役?」
「嗯,」向朝陽說:「06年那場比賽沒發揮好,傷了腿,醫生說以後不能再進行這類運動,所以就退役了。」
蔣妤凝眉問道:「那沒有相關部門給你推薦工作嗎?」
向朝陽撓頭笑,「我從小就訓練,一直訓練,文化水平不高,領導也難給我找工作,我等了幾個月,也沒信,我爸又病了,所以就出來自己找工作,這幾年大大小小也幹了很多份工作,目前這個工作是我工資最高的,一個月不包小費,有三千五呢!」
蔣妤沉默片刻,「那你的獎牌呢?」
「獎牌在家裡掛著呢!」向朝陽笑眯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