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 102 章

  許薄蘇搖頭嘆氣, 今天他已經將這輩子為數不多的嘆氣全嘆完了。


  蔣妤與許薄蘇之間原本就無話可說,而現在蔣妤所有的心思都在蔣蹊的身上,自然更不會搭理他,兩人就這麼一坐一站, 安靜而焦灼的等待著。


  時間大約是過了二十來分鐘, 主任醫生這才回頭,說:「不用擔心, 是感冒發燒。小孩子免疫力低, 忽冷忽熱的容易造成感冒, 你們當家長的也要多注意下, 現在氣溫逐漸降低, 外出多給孩子穿點衣服, 一旦發現了感冒發燒的癥狀立刻就醫,不要拖!」


  蔣妤放心了下來, 起身連聲道:「您放心,以後我會多注意的,今天真的麻煩您了。」


  「我給孩子開點沖劑,喝完之後留院觀察一小時,一小時之後測測體溫。」


  「那多謝您了。」


  醫生開了沖劑,蔣妤用溫水泡了給蔣蹊服下。


  這沖劑味道不是太好,蔣妤知道蔣蹊這孩子怕苦, 特意從包里拿出一顆糖來撕開想獎勵他, 可蔣蹊目光卻怯生生的, 不敢一口吞下, 而是扯著蔣妤的衣袖,委委屈屈的喊媽媽。


  蔣妤似乎猜到了什麼,回頭一看,就瞧見許薄蘇正站在身後,一手插西服口袋中,凝眉望著蔣蹊。


  許副台長眉心一擰,台里不少人為之噤聲,這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看起來著實是嚴厲。


  「你先出去吧。」


  許薄蘇微楞,眉心倒是舒展開了,沉默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蔣妤聽到蔣蹊輕輕呼了口氣,轉頭的瞬間,就瞧見蔣蹊張嘴,將蔣妤手上的糖含在了嘴裡。


  「小蹊,不舒服要和媽媽說。」


  蔣蹊眨著眼睛望著她,「寶寶頭暈,喉嚨痛。」


  「為什麼不告訴媽媽?」


  蔣蹊委委屈屈,眼睛瞬間濕潤,軟糯的聲音里夾帶著泣音,「我好久沒見到媽媽了……」


  蔣妤一聽,心登時揪了起來,「抱歉,是媽媽疏忽寶寶了,以後媽媽一定多陪陪寶寶,好不好?」


  蔣蹊聽了這話,很聽話的點點頭。


  蔣妤撫著他的額頭,想起昨天許薄蘇去過幼兒園的事,想問,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問,想和蔣蹊談談,又不知道從哪談,猶豫躊躇了許久,最終還是蔣蹊先說出口。


  「媽媽,他好凶。」蔣蹊像是告狀似得和蔣妤說:「昨天他罵人了。」


  「罵人?」


  「昨天他去幼兒園看我了,我不舒服,他就帶我去醫務室,可是醫生說我沒有生病,他就罵那個醫生,」蔣蹊湊近蔣妤,聲音低低的,眼神還不住的瞟向門口,唯恐門外的許薄蘇聽到了,「他罵得可凶啦,寶寶害怕他。」


  「沒事,有媽媽在,不怕。」蔣妤想了片刻,看著蔣蹊的眼睛,看著他清澈透亮的眼底印出的自己,問道:「小蹊,你知道他是誰嗎?」


  蔣蹊點頭,「知道。」


  「他是誰?」


  蔣蹊雙唇緊抿,似乎對這個問題極為抗拒,不願回答。


  「小蹊,告訴媽媽,他是誰?」


  蔣蹊垂了眼,小手緊緊抓著蔣妤的衣袖,鼓著雙頰,固執而又堅定說:「他不是爸爸!」


  態度抗拒,語氣堅定。


  「小蹊,看著媽媽。」


  蔣蹊抬起頭來,看著她。


  「小蹊,之前你怎麼和媽媽說的?」


  蔣蹊搖頭,「小蹊還小,不記得了。」


  蔣妤笑話他,「耍賴?」


  「沒有耍賴,小蹊就是不想和他說話!」


  「為什麼?」


  蔣蹊沉默片刻,而後說:「他讓媽媽難過,還讓媽媽這麼辛苦!」


  蔣妤沉了口氣,小蹊才三歲,她根本不知道這些是他從哪裡聽來的,或者是看來的。


  畢竟網路上關於她和許薄蘇的流言無數,或許是保姆,或許是鄰居,又或許是幼兒園的老師聊到的八卦被他聽了去。


  但無論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蔣妤還是希望他能單純的看待這件事。


  「小蹊,媽媽之所以難過不是因為他,而媽媽之所以這麼辛苦,也不是因為他,媽媽是因為工作上的事而難過辛苦的。」


  蔣蹊捏緊了拳頭,氣鼓鼓地說:「所以他才不是我的爸爸!小蹊長大了,一定不會讓媽媽這麼難過辛苦的,可是他這麼大了,還讓媽媽這麼辛苦難過,他就不是我爸爸!」


  「小蹊……」


  蔣蹊抱著蔣妤的手臂嗚嗚直哭,「不要爸爸,小蹊不要爸爸,幼兒園的小朋友說,有了爸爸的話,爸爸會把我搶走的,以後小蹊就見不到媽媽了……嗚嗚嗚……」


  滾燙的眼淚砸在蔣蹊手臂上,那灼熱的溫度似乎也灼燒了蔣妤的心。


  一直以來她最為擔心的,就是許薄蘇知道蔣蹊的存在後,會搶走他,直到後來許薄蘇保證,不會帶走蔣蹊,她這顆提心弔膽的心才安穩。


  從小蔣蹊和她相依為命,在蔣蹊的世界里,除了自己,再也沒有別人。她尚且不能容忍別人將蔣蹊搶走,自然,只有自己的蔣蹊也不會願意從自己身邊離開。


  所以,這種流言對於蔣蹊而言,會讓他多麼驚慌。


  「你聽誰說的?」


  「花花說的,她就是,爸爸和媽媽離婚之後,她的爸爸不讓她見媽媽。」蔣蹊哭得直打嗝,雙眼通紅,眼淚不停地流,長密的睫毛被淚水濡濕,粘黏在上下眼皮,一道道淚痕劃在臉上,無比驚恐地望著蔣妤,彷彿釋放了許久以來積壓在心底的恐懼,兩隻手死死抓住蔣妤的手臂不放,可憐至極。


  「媽媽,你不要離開我,我不要爸爸……」


  蔣妤連忙安撫他,「小蹊乖,媽媽怎麼可能會離開小蹊呢?是小蹊誤會了,媽媽是永遠都不可能讓小蹊被別人帶走的!」


  聽到蔣妤的保證,蔣蹊稍稍止了哭聲,卻還是一顫一顫地打著哭嗝,「那……那爸爸呢?」


  蔣妤給他擦著眼淚,「寶寶是媽媽的,爸爸也不行。」


  蔣蹊自己拿手背擦眼淚,鄭重點頭,「寶寶是媽媽的,爸爸也不行!」


  「好了,不哭了,要相信媽媽,對不對?」


  「……對!」


  蔣妤看他哭得頭髮都汗濕了,一模內里的衣服,也摸到了汗意。


  也許是哭得累了,沒過多久,蔣蹊便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可即使是睡著了,睡夢中還在一顫一顫的打著嗝,眉睫不安的顫動,手心緊緊抓著蔣妤,片刻不讓她離開。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一杯水以及幾顆葯遞到了蔣妤面前,「先把葯吃了。」


  蔣妤輕輕握著蔣蹊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輕輕掰開。


  柔嫩的手心裡全是汗。


  「謝謝。」蔣妤疲憊道謝,接過許薄蘇手裡的葯,一仰頭,一口吞了下去。


  水有些涼了,蔣妤喝了兩口也就不喝了,放到一側,抬頭便瞧見了許薄蘇一雙晦暗不明的眼神,正凝眉望著蔣蹊。


  「你都聽見了?」


  許薄蘇點頭。


  「他……」蔣妤腦子一片混沌,所有想說的話似乎找不到由頭,疲憊感鋪天蓋地,幾乎讓她失去了解釋的力氣,「以後,我會多花時間陪陪他。」


  許薄蘇沉默地點頭。


  剛才在門外,蔣蹊與蔣妤說的一切,他全數聽見了。


  蔣蹊那些話無可厚非,說到底,他對於蔣妤和蔣蹊而言,是個外來者,三年這漫長的時間裡,他從來不曾出現過。


  甚至於在幾個月以前,蔣蹊還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在蔣蹊的世界里,父親這一角色是陌生的,自己突兀的闖進,孩子根本無法接受。


  而對於一個女人,但凡有那麼一點點的依靠,是絕不會把軀幹挺得這麼直的。


  許薄蘇看著昏昏沉沉,卻依然挺直了脊背坐在床邊的蔣妤,眉眼微沉。


  太要強了。


  即使在病中,也不允許自己有一絲一毫的軟弱。


  許薄蘇在蔣妤身邊坐下。


  蔣妤揉了揉眼睛,似乎是因為剛吃完葯的緣故,格外的困頓。


  「你先睡一會,一個小時之後我叫你。」


  蔣妤探了探蔣蹊的額頭,搖頭,「不用了。」


  她想的是,一個小時而已,她還能撐住。


  可是蔣妤卻小瞧了自己的病,沒過十幾分鐘,上下眼皮耷拉在一起,再也沒有睜開的力氣。


  許薄蘇看著趴在病床邊緣睡著的蔣妤的側臉,也許是因為連日的工作而導致的疲倦,蔣妤臉色很不好,即使在睡夢中,眉心依然緊蹙,分外不安。


  這樣虛弱的蔣妤毫無平日里的堅強與凌厲,毫不設防的模樣,驀然讓人升騰幾分憐惜。


  許薄蘇的手伸了過來,卻僵硬而又沉默的在蔣妤頭頂上方停住,他想了很久,最終還是將手收回。


  「蔣妤,你對我,是不是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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