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授官
「夫人, 吳家回信了!」
侍女壓抑著喜悅跑來和吳君茹稟報,吳君茹頓時精神一振:「真的?信在哪裡?」
侍女雙手將一封信件遞上, 吳君茹顧不得儀態,一把從侍女手中奪信過來,拆開后快速瀏覽。
這封信吳君茹期待已久, 等到拆開后,她微不可聞地咦了一聲。
「只有這一封?」
侍女不知道信里寫了什麼,她只知道吳君茹一直期待吳家的回信, 這才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跑來向吳君茹邀功。可是現在聽到吳君茹這樣問, 侍女也猶豫起來:「奴婢只見著這一封, 其他的信使也沒有說。夫人, 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侍女小心翼翼地看著吳君茹, 吳君茹低頭掃了一眼信上的字跡, 揮揮手道:「罷了, 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等侍女退下后, 吳君茹才將這張寶貴非常的回信鋪在桌面上, 仔仔細細讀了一遍。
「一切已安排妥當, 勿要輕舉妄動。」
信上不過兩行字, 而吳君茹卻反反覆復地看著, 彷彿突然不認識這幾個字了一般。
二月底剛放榜的時候, 蕭景鐸一次就考中進士, 當時吳君茹就心知要糟, 於是趕快寫信回吳家求助。可是還沒等她等來父親回信, 江州案就先一步爆發了。江州一事中,朝中被牽連的官員十分廣泛,朝野震驚。吳君茹並不是不懂朝政的深閨婦人,她怎麼可能看不明白,江州案貶謫了這麼多人,這些空出來的官職,顯然會由新人頂上。
她暗自惱恨蕭景鐸運氣之好,如果說本來蕭景鐸選中的幾率為五五分的話,那麼江州案之後,他九成九能通過授官考核。眼看事態就要脫離掌控了,吳君茹再也坐不住,只能又寫了一封信去催促吳家。
如今恐怕很難讓蕭景鐸落選了,這樣的話,只能讓她的父親想辦法,將蕭景鐸調到一個無權無勢的部門,生生耗著他。
可是不比現代,在這個通訊緩慢的時代,吳君茹心裡即使再著急,也只能耐著性子慢慢等。吳家雖然在長安里也有住宅,但是本家並不在長安,而是聚居在清河,吳君茹的父母兄弟也隨著家族住在清河。吳君茹算得上是外嫁,僅帶著數個家僕,孤身一人嫁到長安,除非逢年過節,否則很難見到娘家人。雖說長安里也有吳家人,可是這些都是在朝中做官的吳家叔伯,和她並不是同一支,所以並不親近。吳君茹不可能貿然去托沒見過幾面的叔伯幫她做事,而且這種事情,吳君茹也不放心告訴外人,所以思來想去,她只能讓人送信去清河,然後再讓她的父親託付在吏部供職的吳家人,替她解決蕭景鐸這個隱患。
吳君茹不清楚古代送信需要多長時間,她只覺得奇慢無比。第一封信久久不見迴音,吳君茹對此忐忑不已,莫非,這是父親不願意幫她的意思?她懷揣著若干猜測,再次寫了一封信去試探,好在這次,吳父終於回信了。
吳君茹看著手中的信件,即使信紙上只有短短一句話,可是吳君茹卻覺得安心無比,她小心地將信紙折好,收在首飾盒的夾層里,然後就安心等待父親的動作。
隨著吏部選試的時間越來越近,清澤院也緊張起來。秋菊等丫鬟得了蕭景鐸的吩咐,這幾天走路都不敢大聲,生怕打擾了蕭景鐸。
一個小廝抱著一捧紙卷從外面跑進來,他推開了書房的門,俯身對蕭景鐸說道:「郎君,你要的書我都買回來了。」
蕭景鐸沒有抬眼,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小廝借著放書的動作上前兩步,壓低了聲音說道:「郎君,方才那邊傳來消息,信已經送到了。」
「嗯,我知道了。」蕭景鐸臉色依舊平淡,恍若不覺地說著殺傷性極大的話,「這次做的不錯,讓她們小心些,不要留下痕迹。」
小廝應了一聲,就退下了。
等小廝走後,蕭景鐸伸出手,在書卷里撥了一撥,就露出兩張摺疊平整的信紙來。紙上滿滿都是墨跡,看得出來對方寫的非常辛苦,字型不好看就罷了,連最基本的工整也做不到,字跡一個大一個小,墨點粘的到處都是。
赫然就是吳君茹送出去的那兩封信。
古代傳信實在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慢只是其次,最要命的是,信件會被其他人劫持。
吳君茹顯然,就犯了這個錯誤。
蕭景鐸展開這兩張信紙,一邊看一邊覺得好笑,第一封吳君茹還顧忌著危險,說話只是含含糊糊,一點而過,等到了後面的一封,她似乎被江州案逼急了,近乎直白地懇求吳父替她做主,讓蕭景鐸落選,最不濟也要把他弄到沒有實權的部門去。
蕭景鐸和吳君茹打交道這麼多年,早就防著她這一手。蕭景鐸這些年雖然不常待在侯府,可並不代表他就失去了對侯府的控制。他在清源寺、國子監結識了許多人脈,而且他也不缺錢,所以培植幾個下人,然後再慢慢滲透到侯府里,對他而言並不困難。
當日吳君茹身邊的跑腿小廝將信交給信客后,立刻就被蕭景鐸的人盯上。在取得蕭景鐸的授意后,他的手下在驛站里用藥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倒信人,然後將吳君茹的信件換成一張白紙,輕而易舉地就偷梁換柱,掐滅了吳君茹的希望。
吳家收到一份空白的紙,自然莫名其妙,不會搭理吳君茹。沒想到吳君茹後來被逼急了眼,竟然又寫了一封信去催促,蕭景鐸只好再次截信。但是反常即是妖,蕭景鐸絲毫不敢看輕世家裡的那些人精,第一次送空白信可以說是一時手誤,可是第二次又送了一張白紙,這就很耐人尋味了。信客定時來往清河和長安之間,對吳君茹的情況並不了解,可是若吳家生疑后,專程派人來長安問話,那就要露餡了。
故而蕭景鐸只能假冒吳父的字跡給吳君茹回信,熄了她繼續送信的念頭。和吳君茹不同,吳父世家出身,修習琴棋書畫多年,他的字跡並不好模仿,這就是吳父的回信這樣晚的原因。若是吳君茹見識再多一點,或者對書法再精通一些,她就會發現,她手中的回信雖然和吳父的字跡很像,但細微處的個人風格完全不同。
可惜吳君茹不知道,所以她只能喜滋滋地守著回信,等著一個不會兌現的承諾。
蕭景鐸收起這兩頁紙,起身站到窗前。
已經八年了,蕭景鐸在成長,而吳君茹的實力卻在消亡。很快,他就可以送他的繼母一件大禮了。
很快,授官考核的日子就到了。
選人授官,這是一項是很嚴肅的事情。選考當天,吏部的考場周圍戒嚴,不許閑雜人等出入。
蕭景鐸就在這裡,開啟了他仕途至關重要的一步。成,從此脫離白身,成為官員,青雲直上還是鬱郁不得志,全看個人能耐;若是不成,進士的榮耀就僅是鏡花泡沫,只能繼續溫書,明年再次參加科舉。
選人作官有四個標準:一是「身」,看體格相貌,相貌奇醜或者身有殘疾之人不得為官;二是「言」,聽受選者的語言對答,考校口才;三是「書」,看字寫得如何,畢竟為官後到哪裡都離不開公文書寫,更甚者日後還要給皇帝寫摺子,字寫得不好看還混什麼混;最後一個是「判」,看人文章是否通順,日後能不能寫好公文。
蕭景鐸進入考場后,先是被帶到一個屋子裡寫文章。「書」和「判」是筆試,蕭景鐸進士科都考過了,怎麼會怕這個。
緊接著,就是選官的真正難題,「身」與「言」。
「身」與「言」為口試,分別由由吏部尚書和兩位侍郎主持,稱為三栓,蕭景鐸依次去見吏部侍郎和尚書,由這些大人物提問,他來作答。蕭景鐸在第三場見到了吏部尚書,吏部尚書是吏部的最高官職,官居三品,在民間被稱為宰相。宣朝雖然沒有設立宰相這個官職,但是實際上,三省六部的長官便是實權宰相。
面對這樣的大人物,蕭景鐸難免緊張,更別說這位宰相手裡還捏著他的官途。吏部尚書面容儒雅,但周身卻帶著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嚴,他拈著長長的鬍鬚,隨機挑了三件公務,讓蕭景鐸來處理。
這三件分別涉及農桑、管理手下和與上級相處,這對蕭景鐸來說不算很難,他沉吟了片刻,就慎而又慎地開口作答。
雖然這些題目很常見,科舉策論里考過許多次,可是對著宰相當面作答,同時還要注意言談和舉止,這就不是一間簡單的事情了。
蕭景鐸說完之後,吏部尚書的神色依舊高深莫測,他提筆在蕭景鐸的名字后勾了一筆,就示意蕭景鐸可以出去了。
剛走出來就看到許多人等在外面,看到蕭景鐸,這些進士連忙圍過來問:「你考的怎麼樣?宰相問了什麼,這次你有把握嗎?」
「這我怎麼知曉,尚書和侍郎自有定奪。」
「唉,也是。」一個進士合著手,不倫不類地拜了一禮,「祖宗保佑,這次千萬讓我選過啊!」
沒一會,白嘉逸也出來了。看到蕭景鐸等人,他走過來招呼道:「選試已經結束了,再想這些也只是自尋煩惱。要我說,好容易選試結束了,我們不如換個地方,痛痛快快地聚上一聚。不然等選官結果出來,我們天各一方,再見面就難了。」
「有道理,不想這些了,我們出去喝一杯!」
進士們相互招攬著往外走,白嘉逸偏過頭,詢問蕭景鐸的意思。
蕭景鐸綻開一個笑容,難得地同意了白嘉逸的邀約:「也好,趁現在大家都在,還能齊聚一堂,再過幾日,恐怕就難了。」
白嘉逸咦了一聲:「我沒聽錯吧?你同意了?」
蕭景鐸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到了地方后,沒過幾杯酒,這些浪漫至上的新科進士們就又手癢了,有的人興緻正好,也不管場合,提起筆就在酒家的牆壁上寫起詩來。蕭景鐸對此習以為常,對其餘幾個還清醒的人說道:「前些天我有感而發,寫了一篇詩賦,想讓各位指點一二。只是今日出來的急,沒把捲軸帶在身邊。」
「蕭林。」他把蕭林喚道身邊,吩咐道,「你動作快些,回侯府把我新寫好的賦帶過來。若是你找不到在哪裡,就去詢問秋菊,我前幾日吩咐她拿去裝裱,現在估計已經好了。」
沒一會,蕭林就回來了。蕭景鐸笑著接過紙卷,當著眾人面拉開。
「哎!」同桌的一個進士叫出聲來,「什麼東西掉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