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凱旋

  北方的戰報送到長安的時候, 滿朝震動。


  這次征戰是不得已為之,雖然朝野內外都盼著大軍凱旋歸來, 可是許多人都清楚, 突厥是北方霸主, 這麼多年一直是宣朝的心腹大患,豈是一兩場戰役能解決的, 這次出征,不敗便是合格,若是小勝一二就是意外之喜。說白了,這次北征並不是真的要對突厥怎麼樣,而是借這次戰役敲打四海內的屬國。


  大宣的威嚴不允許挑戰,若敢來犯,一律出兵征討。


  可是滿朝文武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場戰爭不僅勝了,還生擒突厥王子, 擊殺前朝餘孽, 甚至逼的突厥可汗匆忙逃竄,這幾乎是將突厥一舉擊垮了!


  這簡直是極大的榮耀,僅此一役,不僅解決了北方的憂患,還一舉威懾八方。若意圖挑釁宣朝,無論遠近, 朝廷決不輕饒, 即使強大如突厥都被連根拔起, 更別說南詔、高麗等小國。


  容珂接到捷報后喜出望外,她也沒料到蕭景鐸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她讓皇帝坐主中宮,她自己則帶著文武百官到城外迎接得勝歸來的將軍。


  容珂穿著黑色的朝服站在百官之前,她寬大的雙袖在風中輕揚,一眼望去,攝人心魄。


  當公主和群臣出現在視線中時,耿老將軍吃了一驚,立刻示意眾人停步,他自己則立即下馬,步行著朝公主的等人走去。


  「見過公主,見過諸位相公!」


  「耿將軍免禮!」還沒等耿睿拜下去,容珂身邊的女官便攔住了他,容珂笑著扶耿老將軍起身,「大將軍得勝歸來,乃是當朝功臣,不必計較這些虛禮。」


  耿睿順勢站起來:「謝長公主體恤。」


  等耿睿和容珂及諸位相公寒暄完后,蕭景鐸等這幾個行軍總管才有機會上前行禮:「長公主金安,諸位相公安好。」


  耿睿是被公主親自扶起身來,他們這幾個人就沒有這等好運氣了。容珂笑著讓六人免禮:「諸位將軍不必多禮,起來罷。」


  容珂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路過蕭景鐸時,她的視線頓了一頓。


  「這次勝仗多虧了諸位將軍,不知行軍路上,諸位可曾受傷?今日太醫署的醫師亦一同出城,若是幾位將軍身上帶傷,不必忍著。」


  耿將軍幾人聽到后大為感動:「公主當真細心,微臣愧不敢當!」


  唯有蕭景鐸笑了一下,道:「謝公主。」


  容珂聽到后,笑了笑,便略過這個話題。


  君臣在城外好生敘了會舊后,容珂便率先登上鑾駕,先行回宮。等長公主的依仗和隨行臣子都走的差不多后,耿將軍才領著蕭景鐸幾人回到軍中,威風凜凜地跨上馬,說道:「起軍,回朝!」


  大軍這才再次開動。中軍最先走,其次是右軍騎兵,右軍步兵,左軍騎兵,左軍步兵。蕭景鐸領著右廂軍,等耿老將軍的中軍走開后,他才領著嚴陣以待的右廂軍開拔。


  許是要回城了,軍中眾人興奮難耐,紀律也鬆散了很多。一個步兵走在隊列里,悄悄對身邊人說道:「方才站在最前面的,是不是就是攝政長公主?」


  「離太遠了,沒看清楚,但是能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女眷,只能是她了。」


  「想不到公主居然這樣年輕貌美,只是可惜隔太遠了,看不到臉。」


  「你都沒看到臉,怎麼知道公主好看?」


  「看身形啊……」步兵壓低了聲音,正要好好和隊友說道說道,冷不防被點了名。


  「蘇肅!」


  蘇肅心中一驚,立刻站正喊道:「在!」


  「行軍之中不得說話,再犯一次,軍法處置。」


  宣軍治軍極嚴,動輒斬之,軍隊中說起軍法處置,一般便是指斬首了。


  蘇肅嚇得臉都白了:「遵命,卑職再也不敢了。」


  巡邏的騎兵這才滿意,策著馬超前方快步跑去。


  他跑到隊首,縱馬走到蕭景鐸身邊,低聲說道:「蕭將軍,你說得那兩人我已經警告過他們了,想必他們不敢再犯了。」


  蕭景鐸點了點頭,臉色冷淡地說:「馬上就要入城了,回朝不是小事,嚴格約束軍中士兵,不許交頭接耳,再疏忽紀律,軍棍處置。」


  「是!」騎兵領命退下。他暗暗嘖舌,蕭將軍果然嚴厲,得勝歸來還是不放鬆軍紀,怪不得能率領全軍打勝仗。


  兩萬大軍從明德門進城,一路順著朱雀大街,雄赳赳氣昂昂地朝皇城走去。朱雀大街是長安主街,此刻兩旁早已圍滿了百姓,看到凱旋的軍隊進城,許多人激動地大喊出聲。


  方隊一個接一個走過,人群中的歡呼聲也越來越熱烈。等蕭景鐸率領著右廂軍出現在百姓眼前時,尖叫聲驟然響起,幾乎衝破雲霄。


  「那個人是誰?」


  「騎馬走在最前方,還穿著將軍鎧甲,顯然是軍中的小將軍啊。」


  「他竟然這樣年輕?」


  這時候耿睿老將軍已經快走到皇城,聽到身後激烈的叫喊聲,隱隱還夾雜著「蕭將軍」這等字眼,耿老將軍不屑地哼了一聲:「現在的小娘子真是不害臊,不就是皮相好看些,年齡輕些,哪裡值得她們這般讚譽了?」緊接著他又想道,想當年他還年輕的時候……


  班師回朝這一日,又一位郎君在長安里走紅。滿城少女都知道,北征軍里出了一位新人物,他年少善戰,是此次大敗突厥的關鍵人物。


  他是俊美善戰的蕭將軍,也是啟元九年的蕭進士。


  耿老將軍帶著軍隊在城中顯擺了一圈,然後就帶著軍中將領入宮覲見聖顏。這次大勝可謂來之不易,君臣同歡,朝堂上難得放下了黨派爭鬥,一致道起喜來。


  容珂早就在承天門樓準備了慶功宴,等耿老將軍稟報完戰場上的事後,便吩咐眾人移駕門樓。


  這次慶功宴可謂君臣盡歡,軍中中級將士和普通臣子在城樓下宴飲,而容珂帶著皇帝容琅坐在門樓上,與諸位相公和耿將軍幾人另外設宴。


  北破外敵是多少武人一輩子的夢想,耿老將軍在這把年紀大年紀還能一嘗夙願,心裡高興又激動,一時竟然落下淚來。


  「老夫這把年紀,本來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還能參與突厥一戰,死後還能在墓碑上寫些新東西,實乃蒼天憐愛!」


  「耿老將軍這話言重了。」容珂笑道,「您是我大宣的戰神,這些年征戰四方,功勛無數,這次更是北破強虜,您還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好震懾四方宵小,哪能說這種喪氣話呢?」


  「唉。」耿睿嘆氣,「人不服老不行,說起來是臣太猖狂了,此次若不是有蕭景鐸在,恐怕老夫就要有負聖上所託,無顏面見泉下高祖了!」


  容珂也知道耿睿被突厥圍困一事,但是敲打老臣應當在私底下,現在氣氛正好,敲不如捧,所以容珂沒有提起這一茬,而是笑道:「耿老將軍說這些做什麼,你的功勞,眾人皆知,何必自責?」


  耿睿還是搖頭固辭:「長江後浪推前浪,臣已經老了,應該把機會讓給年輕人了。不瞞諸位說,這次大勝突厥,首功當是蕭景鐸!」


  蕭景鐸一直安安靜靜喝酒,聽到這句話,他連忙站起來推辭:「大將軍自謙過甚,下官不敢當。」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這有什麼好推辭的。」耿睿老將軍揮了揮粗糙有力的手,道,「你坐下吧,這些我早就寫到戰報裡面,不用推了。幾位相公都是明理人,在他們面前,沒必要這樣拘謹。」


  正是因為這裡坐著六部宰相,蕭景鐸才要謹言慎行啊。幾位宰相見耿睿這樣看好一個後輩,也都對蕭景鐸和緩了臉色,含笑道:「耿大將軍所言極是,不必拘束。」


  蕭景鐸心裡暗道站著說話不腰疼,但還是依言坐下。同軍的其他幾個副將看到蕭景鐸這樣受重視,紛紛投來或艷羨或嫉妒的目光。


  蕭景鐸坐下后不久,容珂就笑著看了過來:「聽說這次出戰,蕭將軍頗多奇計,據說聲東擊西、趁霧奇襲都出自你手?」


  「殿下過譽。」


  容珂笑了:「耿將軍,依您看……」


  「公主別理他,你沒說錯,這些確實是這個小子的鬼主意。」老將軍非常耿直地回道。


  容珂好容易才忍住笑,她繼續端著君主溫和又得體的笑容,說道:「軍中最要緊的便是賞罰分明,蕭將軍立下此等戰功,理應重重有賞。平復漠南,揚我國威,此等功勞足以載入史冊,便是裂土封侯也不為過。依我看,便封蕭景鐸為承羲侯,賜邑五百戶,以嘉其功。」


  封侯?蕭景鐸驚了一驚,再座的其他幾人也驚了一驚。


  他們剛剛聽到了什麼,封承羲侯?


  許多人驚得嘴巴都合不上,上一次封爵還是高祖年間的事,沒想到近年來第一個侯爵,竟然發生在一個二十齣頭的少年人身上?

  雖說在座許多人身上都有公侯爵位在身,但是這些都是開國時大肆分封的,得爵位者甚眾,和蕭景鐸這種單獨冊封顯然不一樣,這幾人心中不免有些複雜。


  然而幾位相公都知道,乾寧既然敢這樣說,必然是做好了萬全準備,指不定留了多少後手。再想想出征前蕭景鐸的表態,宰相們覺得自己看明白了什麼。


  乾寧,這是要大力提拔自己人啊。


  這幾日宰相們沒少和乾寧打交道,他們本來自恃輩分高年齡大,沒把這個十六歲的小公主放在眼裡,可是這段時間彼此交手下來,他們才驚覺這位姑娘年紀雖小,但心機卻是一等一的好,簡直天生就是玩陰謀詭計的料。可憐他們鬍子一大把,卻還得和一個孫女輩的公主鬥智斗勇。


  現在乾寧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了封侯的話,自然就不怕他們反對。眨眼間宰相們心思便轉了好幾轉,他們笑呵呵地拈起鬍子,笑而不語。


  大軍凱旋,分封有功之臣名正言順,能當到宰相的人都不是傻的,他們才不會出頭當這個掃興的人。既然幾位宰相都不說話,其他人更不敢說什麼。


  「既然諸相沒有異議,那冊封制誥便交由禮部去準備了。」


  蕭景鐸簡直受寵若驚,他立刻站起來說道:「謝殿下!」


  其他人這才慢慢反應過來,意識到剛才發生的事是真的,蕭景鐸真的要封侯了。他們心思各異地站起來對蕭景鐸道賀:「恭喜承羲侯。」


  二十一而封侯,爵位足以比肩他的父親,這是何等得意!同時出征的其他人心裡酸都要酸死了,卯足勁給蕭景鐸灌酒:「恭喜承羲侯。」


  就連耿睿老將軍也大為意外,他雖然幫著蕭景鐸請封,但是沒想到主事的人這樣大方,一揮手就賜了個侯爵下來。耿老將軍都有些難以置信,在蕭景鐸過來敬酒的時候,低聲囑咐道:「你小子運氣真好,竟然得了個侯爵。但說不定是皇帝和公主喝高了,這才隨口一說,你接下來好好表現,可別讓到手的爵位飛了。」


  誰喝高都不會是容珂喝高的,你沒見她連爵位名字都想好了么……但是這句話蕭景鐸沒有對老將軍說,而是舉杯向老將軍致謝:「謝耿將軍在軍中扶持我,這一杯我敬將軍!」


  慶功宴喝到眾人盡興才散,到最後許多人都是醉醺醺的,由宮人太監扶著出去,交給各府下人手上,剩下的事就讓各位夫人去操心。蕭景鐸被灌了許多酒,此刻被風一吹,再好的酒量也撐不住了。


  「大郎君,你還能騎馬嗎?要不我叫輛馬車來?」前來接應蕭景鐸的下人擔憂地說道。


  旁邊一個機靈的小廝一腳踹到同伴屁股上:「叫什麼大郎君,要叫侯爺!」


  「哦對,我忘了,郎君現在是承羲侯了。」他平白無故被踹了一腳,但還不敢反駁,連忙改口道,「侯爺,要喚馬車來嗎?」


  聽到這兩人的官司,蕭景鐸抵著眉心笑了:「不必,騎馬還不在話下。回府罷。」


  然而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比蕭景鐸本人還先回到定勇侯府。老夫人失手打碎了茶盞,吳君如失神推翻了花瓶,蕭二夫人被水燙傷了嘴,就連蕭英都險些失態。


  「什麼,蕭景鐸封侯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