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中毒

  定勇侯府的人走後, 譚鳴走上前道:「侯爺,我這就去找青菡姑娘, 讓她來安排回定勇侯府的事情……」


  「先不急。」蕭景鐸卻止住了譚鳴的動作, 「我那祖母並不是能想出入宮侍疾的人, 就算她真的這樣打算,也絕不會來叫我。」


  「侯爺的意思是……」


  「這多半是吳君茹的主意。」蕭景鐸覺得吳君茹倒也是執著, 什麼事情都想著他。


  「那侯爺還要去嗎?」


  「為什麼不去?」蕭景鐸招來人,吩咐道,「去查吳君茹這幾日做了什麼。我也想知道,她想做什麼。」


  幾日後,銀梟衛便將查出來的情報放到了蕭景鐸案前。蕭景鐸翻了翻,覺得很是奇怪:「她這幾日只是去了賣首飾的店?」


  「是。」譚鳴回稟,「定勇侯夫人走了許多家店,許是為了六娘子看嫁妝罷。」


  「頭飾和傢具不一樣,都是訂婚後新打的, 這麼早看首飾做什麼?除此之外, 還有沒有其他異常?」


  譚鳴想了想,斟酌道:「其他的屬下沒有注意,不過定勇侯夫人看了許多家首飾店,但好像都不滿意,並沒有買……」


  「去首飾店,卻不買……」蕭景鐸手輕輕敲擊著桌子, 斂目思索著什麼。片刻后, 他說道:「去查定勇侯府的賬冊。」


  查帳冊做什麼?譚鳴覺得很是奇怪:「侯爺, 我們不是查吳氏的事情嗎?查賬冊是做什麼?」


  ……


  大熱的天,連蟬鳴的聲音都是懶散的。太極宮地勢低,碰上這樣的大熱天,那便是又濕又熱,悶得像個蒸籠一樣。這種天氣沒人想出門,然而在武德殿內,宮女們卻捧著端盤到處跑,一點疏忽都不敢有。


  「祖母,您可好些了?」和靜跪坐在床榻上,小心地將吳太后扶了起來。


  吳太后靠在引枕上,面容蠟白,臉頰上帶著不正常的紅暈。她耷拉著眼睛,朝四下掃了一眼,嘶啞地說道:「你們都來了呀。」


  和靜郡主不提,這幾日衣不解帶地待在吳太後身邊,就沒有離開過。崔太後作為兒媳,也時常在武德殿里坐著,就連新安大長公主、梁王、齊王這些人,也都特意入宮,日日在太後面前侍疾。


  宮人慢慢給吳太后打扇,梁王站在下首,對吳太后說道:「祖母您安心養病,您洪福齊天,孫兒還等著您給三郎起名呢。」


  梁王妃就站在梁王旁邊,聽了這話連忙接道:「是呢,三郎今日吵著要入宮來見曾祖母,我怕他小孩子不懂事,打擾了太后休息,這才把他拘下了。」


  梁王妃口中的三郎是梁王夫婦新添的嫡子,梁王和吳太后還算親厚,聽到梁王也有了嫡子,吳太后甚感欣慰:「三郎都長大了吧,不知道長成什麼模樣了……」


  一提起孩子,吳太后就想起了自己最寵愛的孫子江安王,以及向卉那個無緣生下來的孩子。她親眼看著江安王長大,從小捧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誰知,說沒就沒了。和靜郡主似乎也想到這一茬,低頭沉默不語。


  江安王死了,他唯一的血脈也沒有留下來,他們憫太子一系,徹底絕了。


  和靜郡主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沒有江安王,她還有什麼立足之地?她現在唯一的依仗就是吳太后了。乾寧殺了江安王卻留下了她,就是顧忌著吳太后,不想讓情面太難看,如果吳太后死了……和靜郡主不想再想下去了。


  所以這些天和靜郡主勞心勞力地伺候吳太后,一方面是真的孝順將自己養大的祖母,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她自己。吳太后不能死,如果吳太后一死,她就徹底完了!


  見吳太后情緒不怎麼好,崔太后說道:「雖說養病要靜養,但是總是悶著也不是道理。母親這些天興緻不高,不如我傳人進來說說話,也好陪母親解悶?」


  吳太后冷哼一聲:「用不著!你的孝心,我可消受不起。」


  吳太后因為憫太子一事,這些年對二兒子一脈都沒什麼好臉色,無論是容明哲還是夏氏,都不受吳太后待見。原來有東宮那一脈比著,吳太后覺得繼后崔氏還算不錯,可是隨著風雲變幻,容明哲、容明泰相繼死去,吳太后現在發自內心地覺得崔氏不是個東西。


  吃裡扒外,暗中傷人,如果說吳太后現在對於容珂是憎恨,那麼對於崔太后就是厭惡。


  但是崔太后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即使吳太后態度再惡劣,也不能影響她杵在這裡,彰顯自己的孝順。崔太后得體地笑著,說道:「婆母這是說什麼話,我自然是盼著您好的。」


  崔太后這話說完,殿里其他幾個公主王爺都不插嘴。新安大長公主很是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她和吳太后不親,崔太后更是她的繼母,現在這兩人咬起來,新安只覺得痛快。


  這時候,一個小宮女進來稟報:「太后,定勇侯府老夫人求見。」


  定勇侯府在京城只是中流,在眾多權貴中並不打眼,往常這種求見的信壓根都遞不到吳太後跟前,吳太後身邊的宮女正打算拒絕,沒想到崔太后卻突然說:「正說著沒人來陪婆母說話呢,可巧就來人了。既然他們來得巧,不妨叫進來吧。」


  宮女很是訝異,但是太后發話,還輪不著她來質疑,宮女行了個禮,就依言出去傳人了。


  蕭老夫人等在宮門外,接到傳信后,又走了一段路才走到武德殿。蕭老夫人進殿後,頗有些受寵若驚,恐怕她也沒想到自家真的被召見了:「老身拜見太后。」


  「老夫人請起。」崔太后笑著說道,「我們正說話呢,可巧您就來了。喲,承羲侯也來了。」


  「臣給太后請安,太后安好。」


  聽到這個聲音,和靜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


  蕭景鐸今日穿著紅色的衣服,他已是五品,得了賜緋,在朝堂上已經是數得上名的人物。再加上他有侯爵在身,而論起年歲不過二十齣頭,這個年紀便已經坐到如此位置,任誰都要在心裡嘆一句後生可畏。


  可惜啊,這等人物終究還是放過了。不過如今江安王已死,和靜郡主自嘲地想,她再想這些還有什麼用?


  崔太后看著眼前這個人,也有些感嘆:「年輕真好啊。蕭家如今一門兩侯,蕭老夫人真是教子有方。」


  「不敢當,不敢當。」蕭老夫人笑呵呵地說道,「鐸兒是長兄,自然要以身作則,他下頭的弟弟們也還盼著和他一樣呢。」


  這話說的,老夫人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提一嘴二房的蕭景虎。崔太后沒有接話,只是敷衍地應了一句:「是呢,兒孫出息都是福。」說著,她用眼神睨旁邊的侍女:「還不快給老夫人看座?」


  蕭老夫人顫顫巍巍地坐下,吳君茹扶著老夫人坐好后,笑道:「聽聞吳太後身體抱恙,我們並不該打擾太后靜養,但是心裡實在著急地不行,只能冒昧前來。不知吳太后現在可好些了?」


  吳太后精神頭不太好,閉著眼睛不想說話。和靜代為回答:「尚好,定勇侯夫人有心了。」


  吳君茹說:「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吳太后可是我們全朝的珍寶呢!我們都盼著您早些好起來。對了,承羲侯也十分精通醫術,若是太后不嫌,可以讓他來看看。」


  這叫什麼話,蕭景鐸推道:「侯夫人這話唐突了,我於醫術只是淺嘗輒止,如何比得上尚藥局和太醫署的諸位醫師?給太后看病是大事,自然要德高望重的醫師們出馬,怎麼能讓我來?」


  吳君茹的話確實很不妥,宮裡頭的人多麼金貴,就連奉御這等御醫也只敢說模稜兩可的話,開溫和滋補的葯,吳君茹卻讓蕭景鐸來診脈,這豈是一個世家女兼侯夫人能說出來的話?眾人都覺得吳君茹這話唐突,吳君茹自己也笑笑,道:「是我冒昧了。」


  崔太后笑著問道:「承羲侯竟然還會醫術?真是人不可貌相,沒想到承羲侯帶軍打仗很有一手,就連行醫亦絲毫不差。」


  「可不是么。」還沒等蕭景鐸說話,吳君茹就搶先說道,「他少年時曾在清源寺待過三年,和明覺大師學了醫術。」


  「竟然是明覺大師!」梁王妃聽了半響,驚嘆道,「原來承羲侯竟然是明覺大師的弟子?」


  皇室崇佛的人不在少數,梁王妃時常就要請和尚來府中做法事,對明覺大師這等人物自然如雷貫耳。突然提起明覺大師,蕭景鐸也覺得恍惚,距離他在佛寺靜修已經有十二年了,就連明覺大師都已圓寂許多年。他嘆了口氣,道:「說不上是弟子,明覺大師於我有大恩。」


  說起佛堂上的事情,梁王妃的話也多了些:「承羲侯是嫡長子罷,為何會去佛寺住,還一住就是三年?」


  一聽這話吳君茹的臉就僵了,定勇侯府的人表情也是訕訕,蕭景鐸眉眼不動,說道:「是為了母親守孝。」


  「為母守孝?可是……」梁王妃看了看吳君茹,再看看蕭景鐸,怎麼都覺得時間對不上。她倒確實知道這位定勇侯夫人是繼室,但定勇侯的嫡次子也有十三了,蕭景鐸少年時去佛寺給母親守孝,這年份不對啊。


  梁王妃並不是長安的閨秀,對這些積年舊賬並不清楚。新安大長公主拍了拍梁王妃的手,道:「這些就說來話長了,祖母還病著,就不提這些事了。」


  梁王妃心領神會地轉移了話題:「是我疏忽了。對了,聽說承羲侯如今還未婚配,這是為何?」


  梁王妃對蕭景鐸很是好奇,以蕭景鐸的官職和樣貌,怎麼也不可能現在都未娶妻。梁王妃生怕這其中又有什麼她不清楚的隱情,若是沒什麼大問題,她倒是想替自家未出閣的妹妹們謀划謀划。


  又是這個問題,蕭景鐸時常被問婚事,被問得多了,他都能背一套模板出來了:「國孝未過,況且我官職也才起步,不想耽誤其他人家的娘子。」


  「你這若是剛剛起步,那其他人還要不要做官了!」梁王妃笑道,「國孝官守百日,民守一月,如今一年已過,已經是極忠心的了。你……」


  梁王妃說道一半,吳太后突然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和靜郡主被嚇了一跳,連忙去扶吳太后,眾人被嚇住了,全部都圍在吳太後身邊。


  吳太后好容易才平靜下來,和靜郡主拿開帕子,嘴裡控制不住地驚呼了一聲:「祖母!」


  雪白的素絹上,正染著一灘血跡。


  這下樑王和齊王都被嚇得站起來了:「祖母,您怎麼了?」


  崔太后嘴邊一抹笑意轉瞬即逝,眼線報來的消息果然沒錯,吳太后確實在咯血,沒想到今日這樣巧,正好撞上了人多的時候。


  崔太后的笑意很快就掩飾起來,她眼帶擔憂,顰著眉說道:「好端端的,怎麼咯起血來?」


  梁王臉上已經陰雲密布:「快去尋尚藥局,叫奉御過來。」


  和靜郡主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祖母,你這是怎麼了?這麼就吐起血來?」


  梁王妃和齊王妃都管著一王府的侍妾歌姬,對這些手段再熟悉不過。梁王妃猶豫了一會,試探道:「是誰在煎藥?會不會……」


  聽了這話,崔太后拂袖怒道:「是誰要加害母親?若是被我查出來,我絕不輕饒。」


  幾位王妃公主對視了一眼,都低下眼。宮裡的事情,她們可摻和不起。崔太后還是怒氣沖沖的樣子,她在大殿內環視了一眼,憤怒地說道:「你們都是怎麼伺候的,竟然能出這麼大的紕漏?還有侍疾的人呢?」


  滿殿的宮女都跪下請罪:「請太后責罰。」


  梁王妃也連忙說:「太后息怒,若這些宮人膽敢謀害祖母,自然要給她們好看。好在我們家的小輩都是極孝順的,都在祖母這裡侍疾,沒有那種張狂的。」


  這話一落,新安大長公主就有些尷尬,梁王妃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乾寧和皇帝不在。


  這……梁王妃尷尬的不行,趕緊說道:「乾寧和聖人忙於朝事,自然不能和我們這些閑人相提並論……」


  「夠了!」崔太后突然怒喝,「母親都病成這樣了,她連面都不露,這叫什麼體統?還不把她給我叫過來?」


  宮人都諾諾應著,不敢說話。過了一會,尚藥局的人來了,同行的還有容珂和容琅。


  「曾祖母這是怎麼了?」


  崔太后冷笑了一聲,道:「你可是稀客,母親病成這樣,若不是我們喚,恐怕你還想不起來要過來侍奉長輩罷?」


  容珂都懶得理崔太后,揮手示意身後的奉御:「去給曾祖母把脈。」


  奉御躬著身上前,握了一會後,又看了看那張血帕子,說道:「太后這些天的飲食和葯膳是誰在負責?」


  崔太后猛地上前一步,道:「可是中毒了?」


  中毒這兩個字一出,全宮殿的人都靜了靜。吳太后就是因為乾寧長公主而生病的,若說是誰最想讓吳太后中毒死去,那恐怕……


  崔太后看著容珂的目光憤怒又失望:「乾寧,你未免也太狠毒了些?」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吳君茹突然加了一句:「承羲侯似乎頗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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