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駙馬

  十月初六, 鄜州都督蕭景鐸拜工部侍郎。


  蕭景鐸去工部拜會工部尚書,工部錢尚書看著自己面前的年輕人, 心思複雜。


  前段時間朝堂上大換血, 許多靠科舉釋褐的寒門子弟取代了世代相傳的士族, 楊尚書因為兒子的事,也請求致仕, 中高層騰出了許多空位,原本四五品的官升遷,而將數量繁多的中、基官騰給年輕氣盛的進士們。


  楊尚書就是靠著這股風潮,從侍郎升成了尚書。尚書有相名,侍郎是尚書的副手,他在侍郎這個副位上熬了許多年,做夢都想著升為宰相,可是沒想到等他真正坐上尚書之位,楊尚書反而覺得這不是人乾的事。


  工部是六部最末, 向來沒什麼存在感, 前任尚書張相便是明哲保身的典範。楊尚書站在這個位置上,前面是諸如段公、袁相這一個層次的傳奇人物,這可是家喻戶曉的開國功臣,而後面是蕭景鐸、夏之衡這一批新秀,眼看著就要成為乾寧年間的時代傳奇,而楊尚書夾在這兩批人中間, 真是要多糟心有多糟心。


  官場上的升遷充滿了套路, 仕途發展最好的那一批, 都是外放,然後回京當六部員外郎,先從工部、禮部這些下行部做起,慢慢轉遷吏部、兵部。等坐到郎中后,到望州當幾任刺史,若是能順利遷回來,便是從侍郎開始,從下行升到上行,然後轉為下行尚書,慢慢再遷回上行尚書。


  這是最理想的升遷之路,然而數十年中成功之人一隻巴掌都數的過來。楊尚書原本覺得只能在夢中才能實現這麼好的仕途路線了,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副手便成了這等典範。


  楊尚書感慨又心酸,他做侍郎的時候都四十了,熬了十餘年才撞上大運,成了尚書,而蕭景鐸今年才二十五,便成了朝堂上最年輕的副相。


  楊尚書知道蕭景鐸遲早都要離開工部,過幾年成為他的同級也是可以預料的事,所以楊尚書並不多為難蕭景鐸,儘力給雙方都留下情面。


  蕭景鐸拜工部侍郎,承羲侯府里的人歡喜極了,很是熱鬧了一陣。除了尚書,六部就數侍郎最大,素有副相之稱。能坐到侍郎的人,升為宰相,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蕭景鐸在長安里已經成了各家教育孩子的典範,出將入相,少年封侯,是勛貴里最有實權的高官,文臣中軍功最高的將軍,文武兼備,這才叫長安得意馬蹄疾,而最勵志的是,他是靠自己考上進士,進而踏入官場,開創傳奇的。


  之後許多年,無論是私塾還是國子監,很多夫子都會一手握著戒尺,一邊念叨道:「讓你們好好讀書你們不聽,你看看如今的承羲侯蕭景鐸,他就是進士出身,之後……」


  十月蕭景鐸拜工部侍郎,十一月定勇侯府就把吳君茹遠遠送到廟裡了。若是定勇侯府原來還心存僥倖,等到十月一看,蕭景鐸都成了副相了,而且擺明了不喜歡吳君茹,他們若還好好供著吳君茹,故意和蕭景鐸作對,豈不是腦子裡面堵了泥?


  吳君茹立刻就被捨棄了,做這個決定時,蕭英毫無觸動,老夫人更是眼皮都沒眨。一個能為了前途殘忍捨棄元配髮妻的人,為什麼覺得下一任妻子會成為例外?


  吳君茹的一雙兒女,蕭景業和蕭玉雅,兄妹兩人哭了一場后,心底竟莫名冒出一股解脫。他們的母親或許是真的為了他們好,可是他們長這麼大一直都很壓抑,也是真的。


  「吳君茹被送走了?」燈下,蕭景鐸合上摺子,問道。


  「是,我們去看過那個寺廟,吳氏確實在那個地方清修。」


  「其他人呢,就沒說什麼?」


  屬下頓了頓,說:「唯有四郎君和六娘子哭了一場。四郎君想去看吳氏,被四夫人攔下了。」


  「他都娶妻了……」蕭景鐸很是感慨。聽到這話,屬下腦子裡冒出許多畫面許多猜測,但是卻不敢接。


  蕭景鐸也不知道想起什麼,想了一會,輕輕呼了口氣。他回過神,繼續問:「這樣看來,這個周氏也不是省油的燈。」


  屬下深有同感。


  強勢且古怪的婆婆吳氏走了,最開心的莫過於新過門的周氏。吳君茹當初害怕崔太後事發,趕在蕭景鐸沒回來前給蕭景業娶妻。其實男子普遍成婚晚,蕭景業這個年紀娶妻實在太早了,更何況上面還有未成婚的長兄蕭景鐸。雖然蕭景鐸分了出去,但過早成婚對男子畢竟不是好事。


  但是吳君茹堅信自己是為了兒子好,不顧兒子的意願為他娶了知書達理、溫柔又能幹的周娘子。蕭景業從一開始就排斥這門婚事,周娘一進門,沒多久蕭景業就典了一門妾。


  此時民風開放,但是禮法正統卻很嚴苛,妻就是妻,妾就是妾,立庶子為繼承人都冒犯禮法,扶正妾室、另娶平妻更是笑話。唯有門當戶對、門第相當的女子才能成為妻,平民出身的良籍女子才能納為妾,奴婢和歌姬除非放良,否則連妾都不能做。在普遍悍妒的風氣下,寵妾滅妻也很難發生,家世和禮法的雙重加持下,周娘子並不害怕妾室,但是並不妨礙她折騰蕭景業的妾。


  周娘子對自己婆婆也頗有怨懟,吳君茹說親是吹的天花亂墜,可是一進門,蕭景業就這樣給周氏沒臉,周氏能記著吳君茹的好才怪了。蕭景業想偷偷去看吳君茹,但是周氏卻不願意,此時她已經和蕭景業綁在一起,若是為此得罪了蕭景鐸,怎麼辦?

  蕭景鐸感嘆:「看她這挑兒媳的眼光,吳君茹又看走眼了。周氏外表柔弱,內里卻不容人,以後定勇侯府可有的折騰了。」


  蕭英仕途不景氣,嫡子媳婦外柔內奸,太婆婆勢利偏心,二房三房各有心思,以後定勇侯府豈能消停?


  屬下深以為然,他不忘順手拍下了老大的馬屁,說:「他們家眼光不行,就連挑媳婦也遠不如侯爺。我們承羲侯府未來的主母,必然比周氏表裡如一,寬厚體恤。」


  「不。」蕭景鐸清清淡淡地說,「她只會比周氏更狡詐更折騰。」


  這話讓人很不好接,屬下憋了半響,也只憋出來一句:「侯爺說的是。」


  蕭景鐸到工部果然只是過渡,在他當了六個月的工部侍郎之後,蕭景鐸遷入兵部,任正四品兵部侍郎。


  兵部管武將,蕭景鐸這個侍郎上任后,軍中許多人聽著就害怕。最怕武人有文化,這種能考住進士的習武人尤其可怕。蕭景鐸背後有爵位,身上還背著滅突厥、破吐谷渾、平鄭梁二王的不世戰功,可以說內戰外戰他都打過,底氣相當硬,這種人做兵部的副相,哪裡能矇混過關啊。


  蕭景鐸再次回到兵部,地位已經從員外郎變成了侍郎,身份地位,都已不可同日而語。對所有武將來說,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兵部,就如文臣不敢得罪吏部。武將升遷是兵部在管,就連日後打仗的糧草、調度、募兵,也全在兵部。


  蕭景鐸是在兵部這幾年,可以說是所有武將的噩夢。他手中握著武將升遷的大權,暗地裡還有銀梟衛的消息做支撐,可以說一逮一個準。許多靠祖宗蔭蔽混吃混喝的勛貴子弟,遠遠見了蕭景鐸就繞道,他們的好日子,也一去不復返。


  而蕭英也是武將,三品以上的武官以及戰時領兵的將軍都是皇帝親任,蕭英正四品,還需到兵部考績。蕭英雖然和蕭景鐸同階,但蕭景鐸在兵部,而蕭英在軍中,豈能同日而語?文官的官階和武官不同,原來蕭景鐸是從二品都督,後來調為正四品侍郎,所有人都來慶賀他高升。蕭景鐸和蕭英同為四品,但事實上,蕭景鐸是蕭英的上級,還是握著命脈的那種。


  礙於這個世道的輿論,蕭景鐸不能真對蕭英做些什麼,可是讓蕭英不舒服,卻有太多法子了。蕭景鐸都不需要做什麼,只需要在升遷名單上劃一個名字,甚至都不需要他親自動手,只要暗示一二,底下人壓根不會把蕭英的名字遞上來。


  兒子官職超過了父親,甚至還在暗暗打壓,蕭英被這個認知氣得不輕,可是連個申述的地方都找不到。歷史上因為父親在朝做高官,兒子避開父親的例子屢見不鮮,可是父避子的,還是頭一例。


  蕭英突然就想到很多年前,吳君茹為了趕走蕭景鐸,特意請了大師回來驅邪鎮宅,大師曾說蕭景鐸此子克夫克弟,以後會攔截家宅氣運。蕭英當時是不大信的,他覺得這是吳君茹買通了人,故意這樣說,但是為了以防萬一,蕭英還是把蕭景鐸送到寺廟裡。後來陰差陽錯,蕭景鐸去了皇家寺院清源寺,許是從那個時候起,他們就走了岔路了吧。


  天氣漸漸轉熱,六月份的時候德安太后的孝除了,各官眷后宅這才敢放開手腳行事。


  一出了孝,承羲侯府的人挑了宜動土的日子,去定勇侯府遷趙秀蘭的牌位。趙秀蘭死後,牌位一直停在定勇侯府,就算蕭英不想承認趙秀蘭這個髮妻,也不敢不敬鬼神,所以趙秀蘭一直待在定勇侯府的祖祠里。現在,蕭景鐸自己另開一府,連祖祠也另外供奉,此後他的子女都將是承羲侯府蕭氏,和定勇侯府便沒關係了。


  蕭景鐸剛剛建府,祠堂很是清冷,遷太夫人回府是最大的事情了。這一日承羲侯府早早忙碌起來,定勇侯府也備好香燭,等著蕭景鐸過來。吳君茹不在,侯府中饋便要換人主持,周氏仗著自己是嫡孫媳,硬是搶過這件事的操辦權。


  蕭景鐸換上了祭服,他看著眾人跪拜,然後趙秀蘭的牌位被人從供案上捧下來,罩了拂塵,恭敬地送到承羲侯府。遷出儀式已經結束,剩下的,便是將牌位供奉到新祠堂了。


  他看著這一切時,面容平靜,無悲無喜。許多年前他立重誓,要為趙秀蘭正名,然後帶著她永遠離開這個傷心地,那時天邊斜陽如血,那時的他年幼孤戾,渾身是刺。到如今他真的實現了自己的誓言,蕭景鐸反而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平靜。


  蕭景鐸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他和定勇侯府,已經是完全不同的階層了。他前程似錦,位高權重,而定勇侯府,行將衰落,傾軋嚴重。


  「走罷。」蕭景鐸低聲說了一句,身後人立刻叉手應諾。


  周氏剛剛脫身趕出來,就看到一個男子穿著莊重的黑色祭服,從木製長廊上緩緩走過。他面容如玉,但是眼鋒卻銳利,他身後的侍從也都抬頭挺胸,殺氣凜然。


  「大兄!」周氏喚出口,提著裙擺追上蕭景鐸,「大兄,裡面還沒忙完,你怎麼就要走了?祖母和幾位嬸母還在裡面呢,外面天這麼熱,你要不進去說說話?」


  蕭景鐸沒說話,只是極冷淡地掃了她一眼:「何事?」


  「也沒什麼事,我們都是一家人,說說家常話罷了……」現成的當朝權臣放在眼前,周氏不利用才是傻了。她見蕭景鐸將吳君茹逼走,將趙秀蘭遷回自己府邸,便以為蕭景鐸這個人很看重親緣和家族,於是從趙秀蘭這個弱點下手:「大兄特意來遷婆婆遺骸,實在是孝順,若是婆婆知道大兄這樣有心……」


  「停。」蕭景鐸毫不留情地打斷周氏的話,「你的婆婆是吳氏,不要亂叫。我母親的這聲婆婆,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喊的。」


  周氏被臊的滿臉漲紅,趙秀蘭是公公的元妻,她為了親近,這才喊了句婆婆。但是趙秀蘭只有蕭景鐸這一個兒子,能喊趙秀蘭為婆婆的,全天下也只有蕭景鐸未來的妻子這一個人。周氏喊的時候沒過腦子,還真沒想到這一茬,這樣一來,實在是尷尬。


  「奴說話的時候不過腦子,請大兄勿怪。大兄,奴命廚房備好了飯,大兄要不要留下用飯?」


  「不必。」


  「大兄,大兄……」


  周氏還在後面喊叫,而蕭景鐸已經走遠了。


  蕭景鐸走出定勇侯府,一路都沒有回頭。他和定勇侯府最後的牽扯,終於斬斷了。


  日頭雖然還辣,但是秋風一起,樹梢就帶了黃意。


  自從德安太后的孝期結束后,夏太后頻頻催促容珂成婚,容珂被念得煩了,直接搬到宮外的公主府,自己單獨居住。


  容珂遷移,下面的人也跟著走,乾寧公主府每日人來人往,拜帖不斷,有過來商議朝事的,也有過來投好的。


  承羲侯府和乾寧公主府只隔著一條街,方便了蕭景鐸去找容珂商議事情,更方便了容珂到處亂竄。


  畢竟在宮裡,哪如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自在。


  容珂又冷不丁到承羲侯府里來散心,她看到蕭景鐸,眼神微微一閃:「怎麼了?你看著心情不大好的樣子。」


  蕭景鐸回神,淺淡地笑了一下,問:「有嗎?」


  「有,很是明顯。」


  蕭景鐸都沒注意到自己表情有什麼不對,經容珂這樣一說,他也不再掩飾,嘆氣道:「我將母親的遺骨和牌位遷過來了。」


  容珂也知道蕭景鐸家裡的事,聽到他這樣說,容珂跟著沉默。過了一會,她說:「節哀。如果趙夫人在天有靈,能看到這一幕,必然是開心的。」


  「我只是遺憾,若這一天,能再早些該多好。」


  「趙夫人走的時候,你才十歲。你能追回公道,替你母親聲張正義,這已經很難得了。就算是再遺憾,你也不能在十歲的時候做出些什麼,不是嗎?」


  是啊,而且蕭景鐸也知道,趙秀蘭當年病逝,多半都是自己的心病。身體上的病可以怨定勇侯府耽誤病情,可是心裡的病,又能怪誰?他真的已經儘力了。


  蕭景鐸嘆氣:「是我鑽牛角尖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不該強求。」


  見蕭景鐸心情漸漸好了,容珂也露出笑容:「正是如此。雖然時常聽聞,但我一直無緣見到趙夫人本尊,現在,我去給夫人燒一柱香罷。」


  雖說死者為大,但是容珂畢竟是公主,她願意這樣說,也是存了讓蕭景鐸寬心的意思。蕭景鐸感激容珂的體貼,說道:「多謝。」


  蕭景鐸帶著容珂往祠堂走,自己給趙秀蘭上了三炷香,然後點燃香燭,遞給容珂。容珂接過線香,對著趙秀蘭的牌位拜了一拜,上前插入香爐中。


  從祠堂出來后,蕭景鐸眉目間果然輕鬆了許多。蕭景鐸想起趙秀蘭剛剛去世那會,他就是在定勇侯府的後街遇到了容珂。他問:「你記不記得有一年,你從慈安寺跑出來,險些墜馬。那時,你還沒馬的腿高呢,就敢一個人騎馬出來玩。」


  「你少胡說。我那時都五六歲了,怎麼會沒馬的腿高?」


  「是真的。」蕭景鐸想起當時的場景就想笑,「我記得馬尾后刺了一根針,越跑越深,你踮起腳去夠,結果被馬一尾巴就掃走了。」


  容珂堅決不相信,在她看來,她從小長到大都是完美的,怎麼會有這種歷史存在?


  而在蕭景鐸腦中,那時的一草一木、一舉一動都如在眼前,他甚至還能想起容珂當時穿了什麼衣服,那匹馬的鬃毛是什麼顏色。或許對容珂說,那只是一場偷玩未遂,但是對蕭景鐸說,那卻是他絕望中唯一的燈火,是他長這麼大,最感激的一次相逢。如果那天他沒去後院,沒有遇到容珂,之後的許多事情都不會發生,他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和容珂並肩走在路上,隨口笑談童年往事。


  容珂並不知曉蕭景鐸在想什麼,她看著承羲侯府兩邊的花木,笑著指點:「這處應該栽海棠,這裡種牡丹,這樣花木深秀,四時花開不卸,在庭院里賞景才有意思。」


  蕭景鐸笑了:「我還真沒注意過這些。既然你喜歡,那就依你說的做。」


  他們倆逐漸走到一個拐角,轉彎之後,面前豁然開朗。這裡是一處空地,種著許多金菊,容珂看到后說:「這裡種菊不好。菊應當放在前面,和紫荊、牡丹這些時令花搭配,單獨放在這裡,有些浪費了。這樣大的一處空地,應該種佔地更大的喬樹。」


  「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大片的梅林,最好紅梅、白梅搭配著種。」


  「那好,這裡就種梅吧。」


  青菡跟著乾寧和蕭景鐸在院子里走動,聽到蕭景鐸的話,青菡暗暗腹誹,公主喜歡什麼,在公主府種就好,種在承羲侯府算怎麼回事?


  果然,容珂笑了:「你自己的府邸,問我喜歡做什麼?」


  「正是因為你喜歡,才要種在這裡。」


  誰家的庭院不是照著主人喜歡的模樣打理,青菡聽到這些話,驚訝地嘴都合不上。


  而容珂只是回以淡淡的微笑,沒說好,也沒說失禮。


  容珂和蕭景鐸站著說了一會,又朝前面走去了。青菡跟在後面,險些把自己絆了個跟頭。


  莫非……難道……是這樣?青菡抬頭去看蕭景鐸的背影,怪不得,當初乾寧公主賜下奴僕一百,蕭景鐸直接就將管家大權交給了她們,青菡原來還奇怪蕭景鐸為什麼不擔心等日後新夫人進門,新夫人對著她們這些御賜且掌權的奴婢,會不會感到為難。現在看來,怪不得蕭景鐸從不擔心未來妻子自處的問題。


  青菡這些人,原本就是乾寧的舊奴,乾寧怎麼會用不習慣?

  青菡默默摸了摸胳膊,太可怕了,她的新主子舊主子,都太可怕了。


  青菡無意發現了這件事情之後,或許也不是無意,應該說她終於想通了這件事情之後,她就一直留意地蕭景鐸和容珂之間的動向。遊園之後,這兩人之間彷彿捅破了什麼窗戶紙,明顯地調笑多了起來。


  秋寒變深之後,蕭景鐸陪著容珂騎馬散心,青菡站在馬場邊默默盯著,夏嵐也站在一旁註視著這兩人。青菡和夏嵐的視線一不小心撞上,這對曾經共事過的大宮女相互對視一眼,都默契地移開視線。


  總覺得,她們又要共事了。
.

  宮女給容珂掀開帘子,殷勤地笑道:「殿下來了!昨夜又落了雪,殿下沒被凍著吧?」


  容珂進殿,她狐領上沾著細碎的雪屑,臉幾乎比領子上的絨毛還白。她將手爐放到宮女手中,然後抬起下巴,讓宮女將她的白狐裘解下。


  「母親在裡面?」


  「太后正在內殿,殿下隨我來。」


  容珂走到最裡面的宮殿,就看到滿屋錦繡,夏太后坐在胡床上,旁邊擺著一盤雙陸棋,已經走了一半。


  看到容珂過來,陪太後下棋的宮女立即起身,跪下行禮道:「殿下安好。」


  夏太后笑著對容珂招手:「今日就散朝了吧,每日見你都要和朝臣議事,現在快過年了,全朝都放了假,可算能休息半個月了。」


  「對。這幾日沒來給母親請安,還請母親勿怪。」


  「這倒不妨,我閑在宮中,若是膩煩了,召兩個人進來說話就成了。倒是你,一個女兒家,非要住到宮外,孤零零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夏太后如今膚色晶瑩,眉目舒展,一看便知過的極舒心。怎麼能不舒心呢,原來宮裡共有三個太后,容珂鬥倒了兩個,如今後宮裡只剩下夏太后。太后和皇后、太子妃不一樣,太后那是專門用來享福的,再加上有容珂、容琅在,命婦們為了投容珂的好,可不是一股勁捧著夏太后。


  容珂反倒覺得自己在宮外住的舒心,她說:「公主府建了好些年,總空置著也不好。再說我住在外面,和朝臣議事也方便些。」入宮多麼繁瑣,光走路都要耗費許久,但是進公主府,禮儀上就要隨意許多了。


  聽了這話,夏太后的笑微微凝固起來。她將容珂拉著坐下,說:「珂珂,你陪我下一盤雙陸棋吧。」


  「好。」


  容珂下棋,從小到大就沒怵過,甚至還能控制著讓對方贏几子,或者輸几子。她小的時候,就能故意只差一點輸給高祖,好哄祖父開心,現在陪夏太後下雙陸棋,實在是毫無挑戰。


  容珂走棋走得輕鬆寫意,心思非常放鬆。下了幾步后,夏太后道:「珂珂,你是女子,時常讓外男出入你的府邸終究不好看。」


  「母親,你將我的公主府想成攝政王府就是了。他們是臣,不只是男子。」


  「過年你都二十一了,你還是不肯成婚嗎?你原先說要替吳太后守孝,那便守著,我不強求你,可是孝期到今年六月便沒了,你為什麼還是不肯成婚?」


  「我便是要成婚,也要趕在之後。今年要推行農桑新政,恐怕空不出時間來。」


  夏太后聽容珂這話分明是鬆口了,甚至已經隱隱有了人選。夏太後放下手裡的馬形木棋,也不下棋了,本著臉問道:「是誰?」


  「母親,您看蕭景鐸這人如何?」


  「承羲侯蕭景鐸?」夏太后的臉色驚疑不定,「你要嫁給他?」


  「才不是,我就是問問您覺得他怎麼樣。」


  夏太后虎著臉,砰地一聲拍在棋盤上,將檀木盤上立著的棋人都震倒了。


  「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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