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林冬, 晚上聚會來吧,你不來咱們班女生又要失望了。」


  一下課,趙聰眼疾手快地勾住林冬的肩,笑嘻嘻地說。


  林冬剛剛收到鄰居陳姨的信息, 正急著回家, 看了眼趙聰放在他肩上的手, 不耐地吐出兩個字,「不去。」


  誰都怕林冬這副模樣,就趙聰不怕, 誰讓兩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鐵哥們,不過林冬真發火的時候他也不敢惹他,比如現在, 林冬看起來是真的有事, 再膩下去保不准他就爆/炸了。


  訕訕地收回手,趙聰語氣不無抱怨, 「又怎麼了?這都馬上期末結束了, 你參加過幾次班級活動?你媽讓你那鄰居照顧一下唄,你總得騰出點時間和同學們聯絡一下感情吧?」


  趙聰知道林冬家裡的情況,這些年他媽精神一直不好, 他爸又沒了, 母子倆生活以及他媽吃藥治病全靠以前的積蓄和他爸單位的賠償款撐著, 用「坐吃山空」四個字形容不為過。


  而且林冬是男生, 將來結婚總得有一套像樣一點的房子, 至少不能是他家破舊的大院。但這幾年下來b市的房價跟坐了火箭似的飛漲, 根本不是林冬能想的。


  在加上還有一個得精神病的媽,想想都覺得壓力山大。


  趙聰眼看他這些年性格越來越孤僻暴躁,平時學校只要有什麼活動就會拉上林冬,希望能通過這些讓林冬開朗一些,但收效甚微。


  林冬知道趙聰好意,但他心裡實在煩透了,別人上大學那叫抓住青春的尾巴,痛痛快快地享受和揮霍時間,而他的青春卻在初一那年就奄奄一息,每次被趙聰拉著去聚餐唱K,大家嘻嘻哈哈,他卻從未從中獲得過愉悅。


  剛剛陳姨簡訊里說他媽鬧著要上頂樓,不讓她出門就嚎啕大哭不肯吃東西,林冬看到這些的一瞬間咬緊了牙關,焦急之後只剩下麻木和冷漠。


  「今天真的有事,你跟他們去吧,好好玩。」他勉強壓下情緒,咬咬嘴唇道。


  趙聰無奈,「那好吧,回去路上小心,你別忘了複習,過兩天就考試了。」


  「我知道。」林冬悶聲道。


  匆匆忙忙出了校門,他走到不遠處的車站等公交,不經意抬頭,對面商場上方巨大的LED廣告屏幕正在輪流放著廣告,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上面時,林冬臉一僵,眼裡閃過複雜的情緒,直到上了公交車,那種難言的滋味依舊縈繞心裡,讓他久久無法回神。


  她至少有半年沒回家了吧,連他考上大學都沒有現身,什麼都丟給他,自己倒在外風風光光,竟然還成了明星,真了不起。


  他嘴角諷刺,胸腔燃起一把火,燒得他面目扭曲。


  回到家,陳姨剛從他家出來,見到他就像見到救星,「小冬,快去看看你媽吧,早上還好好的,下午怎麼又不對勁了呢,看把我這手抓的。」


  她抬起手臂,上面橫豎幾道鮮紅的傷痕,都破皮了,看得人牙根發酸。


  「陳姨,辛苦你了,等我考完試帶叔和帥帥來我家吃飯。」林冬不好意思地說。


  他媽精神好的時候也能做飯,只不過林冬怕她突然發作,廚房太危險,從來都把廚房鎖起來不讓她碰,倒是自己練出一手不賴的廚藝。


  陳姨嘆了口氣,「陳姨不是為了跟你邀功,這麼多年了,陳姨知道你心裡苦。你姐姐也是,從來不回家看看你和你媽……」


  林冬突然打斷她,「陳姨,別說她了。」


  陳姨點點頭,「好,不說,你快回家看看你媽,剛消停了會兒,晚飯我過會兒給你們送過來,你也別自個兒做了。」


  林冬面露感激,「謝謝陳姨。」


  進了家門,林冬放下書包,徑直走到一道緊閉的房門前,手放在門把手上,似乎需要巨大的力量才能把它摁下去。


  門開了,洪雪華背對著他蜷縮著躺在床上,聽到聲響一動都沒動,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後背,林冬恐怕要以為她已經死了。


  直到林冬開口叫了她一聲,洪雪華才動作遲緩地把頭扭過來,語氣冷淡,「回來了。」


  這麼看上去,她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其實大多數時間她都這麼正常,只是發起瘋來也同樣難以預料,殺傷力更是驚人,不然他的親姐姐怎麼會被嚇得連家都不敢回呢?

  他收回思緒,不含情緒道:「回來了,怎麼突然想去頂樓?」


  其實他心知肚明,洪雪華當年親眼看著他爸從頂樓跳下去,當場就傻了,最初那段時間經常半夜消失,他和林夏找遍大院和附近的街道,最後在頂樓發現了她,幸虧發現得還算及時,不然差一點就跟著他爸去了。


  時間過去整整八年,洪雪華已經很少再犯病,今天不知道又哪裡不對,他真的怕,怕再回到最黑暗的那段日子,怕整天跟一個瘋子在一起,怕自己也成了瘋子。


  林冬有一瞬間想到了那個廣告牌,很快就不想了。


  洪雪華不說話,林冬也不想說話,他走出房間,陳姨已經端著飯菜進來了。


  「你先吃飯,你媽剛剛吃了一點,先不用管她。」陳姨把菜端上桌,自個兒也在旁邊坐下來,看著林冬吃。


  她和洪雪華以前是同事,因為住得近,性格也合得來,關係越來越好。


  她們都信佛,掛在嘴邊最多的就是因果報應這個詞,後來洪雪華家裡出了事,她和她丈夫不忍心,對她家多有關照,遠近都知道這件事。


  後來她丈夫單位評幹部,也託了這件事的福獲得不少支持,所以她更加相信好人有好報,對洪雪華母子能幫就幫。


  要說林冬也是真慘,他爺爺奶奶當年把他爸單位給的至少一半的賠償款都要走了,去幫他那不成器的叔叔,以往的情分就是個屁。至於外公外婆去世得早,林冬在這世上就沒個能依靠的人。


  不過……


  陳姨眼睛一轉,「小冬,你知不知道你姐上電視了?還是我家帥帥認出是林夏,我和你叔才知道你姐都成了大明星了。」


  林冬筷子沒停,「跟我沒關係。」


  陳姨不贊同道:「你們到底是親姐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再說你姐以前也沒少給家裡打錢,雖然不多,但你姐一個人在外面也不容易,如今她成了明星了,幫你一把不是輕輕鬆鬆的。」


  林冬冷笑一聲,「她要是有這個覺悟,也不會到現在都沒給家裡打個電話。」


  陳姨不說話了,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一個外人,關係再好也不便插手。


  林冬胃口全無,站起來收拾桌子,「陳姨,碗我洗乾淨了再給你送回去。」


  陳姨忙道:「不用不用,給我就行,你不是快期末考試了?大學千萬不能掛科,好好複習知道不。」


  說完她搶過林冬手裡的碗筷,動作熟練地把桌子收拾乾淨了,然後識趣地走了出去。


  她一走,整個屋子更加沒了人氣,林冬憋悶得很,走到洪雪華房間門口看了一眼,見她似乎睡著了,於是輕手輕腳地關上門,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沒有在外面給這道門上鎖,帶上鑰匙就出去了。


  這時天色還沒徹底暗下去,林冬走到路口,迎面走來一個帶著眼鏡,長相斯文的陌生男人。


  這一帶大院住的幾乎都是熟面孔,林冬從來沒見過有這麼一號人,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想太多,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兩人擦肩而過。


  「那個……」


  眼鏡男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林冬的背影,小跑著追上去,「同學,同學……你等等。」


  林冬停下腳步,皺眉看著他,「有事?」


  眼鏡男上下掃了他幾眼,鏡片反射著精光,只聽他問道:「我想找一個人,就住在附近大院的,女主人姓洪,男主人姓林,不知道同學你認不認識啊?」


  林冬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找他們幹什麼?」


  眼鏡男摸摸下巴,「我是記者,想採訪一下這戶人家。你……你長得和我想了解的這個人挺像的,五官特別像,正好她也有一個弟弟,跟你年紀差不多,呵呵。」


  眼鏡年笑得意味深長,那股精明勁兒一出來,斯文什麼的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油膩,莫名讓林冬厭惡。


  「不用找了,他們不會接受採訪的。」林冬冷道。


  眼鏡男一點都不慌,「接不接受採訪不重要,我們記者的本職就是挖掘信息,對方什麼都不說,我們照樣能得到我們想要的,就怕人家受不了這個方式。」


  林冬臉沉下來,「你這也叫記者?野雞記者吧。」


  眼鏡男愣了一下,也有些火了,直白道:「明人不說暗話,你是林冬?你和你姐姐長得一個模子里刻出來似的,不用照片我都認得出來。你要是不想我們去打擾你媽,也不想我們亂報道,就約個地方,咱們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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