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牽扯
第二天，她全身發熱，又咳又難受，心裏思念著姐姐，一個人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著。就這樣，她苦撐了一周，每天就喝些稀飯白水，病也慢慢地好了。她看著一屋的狼藉，始終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到底是什麽人要害她姐姐？她姐姐除了在家刺繡外，哪也不去。
??一想到刺繡，她突然靈光一閃，難道跟姐姐的繡品有關？於是，她勉強爬起身，又跑去了繡坊，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來這裏，隻是隱隱覺得，此事跟繡坊有關。她剛在繡坊外站了半刻鍾，就見四個粗漢從繡坊裏衝了出來，直衝她來，她一驚，本能轉身就跑，卻被那幾個粗汗抓得牢牢的。
??她被壓進了繡坊，關在了一間房裏，不一會，繡坊的老板娘走了進來，麵目猙獰，上來就呼呼給了她兩嘴巴，嘴裏罵著：“小賤貨，誰給你的膽子，敢在我門口攔生意！”
??她頓時恍然大悟，原來她家被毀，姐姐失蹤，都是因為她攔了繡坊的客人，搶了她的生意。她當時一心就想把姐姐的繡品賣個好價錢，沒想到犯了別人的大忌。
??她惱怒道：“你把我姐姐抓到哪裏去了？”
??那老板娘恨恨道：“誰要抓你的姐姐，我隻想給你們一點教訓，叫你們知道，想做生意，可不是這麽個攔法。”
??她吼叫道：“那我姐姐去哪了？”
??那老板娘倒是一驚，道：“老娘怎麽知道？小丫頭，小賤貨，老娘警告你，要是再敢在我門口攔生意，下回就打斷你的腿。”說完，那幾個粗漢又上來拉住她，將她趕出了門。
??她此時迷茫無助，心慌意亂，待她坐在一處牆角想清楚後，又發足跑回了繡坊，在繡坊門口大叫大鬧，說繡坊的老板娘看上她姐姐的手藝，去她家綁架了她姐姐，逼她姐姐做繡品，又說蘇州城裏的大家娘子，哪一個沒有她姐姐的繡品，叫叫嚷嚷，引來了不少人圍觀。繡坊裏正有不少富家娘子在挑選繡口，聽到她的喊聲後，都紛紛向外張望。
??老板娘一看，氣得臉都圓了，又叫粗漢把她拖了進屋。
??她劈頭就質問老板娘，她派去砸爛她家的那幫人在哪裏？肯定是他們抓走了她姐姐。讓她交出姐姐。那老板娘一愣，回臉看了一眼旁邊的粗漢，那人居然心虛地低下了頭。她一看那粗漢神情，就覺肯定有事發生，於是發了瘋似的撲了上去，一口咬住他的胳膊，死死不放。
??那粗漢被咬得生疼，待旁人一起拉開她時，那粗漢的胳膊上已經嵌入一道深入見血的牙印。她哇哇大叫著，說要拉他去見官，還說她姐姐的雙麵異繡舉世無雙，誰家誰家的小娘子都有她姐姐繡的手絹，她這就去求她們為姐姐做主，那些小娘子們知書達禮，又明辨是非，一定會為姐姐做主的。她叫的大聲，就是想讓外麵的貴客聽見。
??那老板娘急了，叫那粗漢趕緊說明原因，原來那幾個人去她家時，其中一個人見她姐姐姿色絕麗，美貌非凡，就起了歹心，順手抓走了她姐姐。後來，她姐姐奮力反抗，找到了機會，一路跑到了太湖邊，跳進了湖裏。
??可是那個歹心之人不願放棄，也跳進湖裏要撈她出來。沒想到，有一個過路的人看見她姐姐落水，也跳下水去救她。上岸後，她姐姐躺在地上，吐了幾口水後，死死抓住了那個過路人胸前的衣襟，不讓他走。任憑他們怎麽哄騙那個過路人，她姐姐都死死抓著他不放，並不住地搖頭，眼裏充滿了恐懼之色。
??那過路人年紀輕輕，倒也好管閑事。後來他們見瞞不住了，便跟他動起手來，哪知那過路人武藝高強，一掌就打死了那個起歹心之人，其他幾個人嚇得落荒而逃，哪敢回頭。
??她聽聞後傷心不已，彷徨無助遊走在大街上，天地之大，居然不知該何去何從。正在此時，一個富家公子攔住了他，說他剛剛就在繡坊裏，還問她有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她正當孤苦無依，放聲痛哭。那富家公子帶她進了一個大宅子裏，對她也禮數有加，把她照顧得妥妥當當。
??一天，那公子說要娶她過門，很快就安排。她雖覺得突然，但轉念一想，如果嫁他，此生衣食無憂，倒也未嚐不可，更何況她現在也無依無靠，若是現在穩定下來，說不定以後還能找得到姐姐，而且這些日子以來，那公子對她似也不錯。於是便應允了下來。
??成親當天，媒婆說，花轎要先把她抬到外麵，繞上幾圈後再回來，這才叫取親。她也不懂這些規矩，便上了花轎。
??她批著蓋頭，在身旁一個小丫鬟的攙扶下，一路下花轎、跨火盆，直到拜堂成親，外麵也是熱鬧一片。等到夜深人靜時，她坐在喜床邊等待公子，當蓋頭被掀起的那一刻，她被嚇得攤坐在一邊，眼眶含淚，隻有憤怒和恨。
??隻見一個寬耳肥碩的傻子，掀起了她的蓋頭後，就一直嗬嗬嗬地傻笑不止。旁邊的丫鬟們都在竊笑。她恨恨地看去，雙拳緊握，上齒咬著下唇，滲著血絲。她知道她被騙了，被那個“好心善良”的富家公子騙給了這個傻子。一棵仇恨的種子，自此深埋在她的心中。
??後來她才知道，她是嫁給了蘇州城李家米鋪的大兒子，小時候生了場病後就變成了這樣。年近三十也沒討到老婆。因為他們李家跟那富貴公子家向來交好，所以她就被騙得嫁給了這個傻子。她沒有一天不盤算著怎麽逃跑，但那李家知道這個媳婦娶的不光彩，派了好多人看著她。她花了一些時間在府裏假裝閑逛，實則是查看地型，盤算著怎麽才能逃跑。
??這天，她無意中撞見了李家三公子，二十幾歲的紈絝子弟，整日遊手好閑，遛鳥逛窯子。那三公子一見上她便動手動腳，言語調戲，卻被他媳婦撞見，拉著他走了。沒想到當天晚上，她莫名吃了幾鞭子，說她行為不點，勾引小叔子。她隻得咬牙又忍了下來，心裏暗暗發誓：遲早有一天，她身上受過的苦，定叫他們加倍奉還。
??機會終於來了。這一天，三公子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地抬回了家，她隻心裏冷笑，心想：這樣的人死了也不足惜。這天夜裏，府裏突然傳來一聲慘叫，叫聲淒厲恐怖，聽了讓人在夜裏瑟瑟發抖。大廳裏燈火通明，府裏的人全都擁了進去，就見三公子口吐鮮血，渾身顫抖。旁人都哭成了一團，隻她在一旁冷眼旁觀，暗自高興。
??廳上背對著一人，身型修長，黑發垂腰，頭上挽著一個發髻，頭戴白玉簪，身著淺藍色絲衣。在眾人驚恐萬分之時，他緩緩轉過了身，四十歲上下，劍眉窄臉，目若朗星，十分瀟灑。那人嘴角微微一揚，笑道：“都來了。”說完，眼裏射出陰冷至骨的光。
??原來是那三公子大白天在大街上調戲了一名姑娘，現在給那姑娘撐腰的人找上門來了。那人一步步走近，問：“誰能幫幫忙，殺了他。”
??家主、夫人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隻有她，怒從心底，跳了出來，接過那人遞來的短刀，一步步走向已不能動彈的三公子，心裏的怒火、委屈、欺騙全然爆發，眼裏充斥著滿腔仇恨。她一刀捅向三公子的心窩，仍難解心頭之恨，隨即撥出，濺了她一臉的血，她不為所動，又在他身上猛紮一通。
??淚水混著血水，從她白皙的臉寵緩緩流下，她哈哈哈放肆地大笑，是心酸、是苦澀、是無耐，更是不服。她扔了刀子，跪向那位男子，求他收留。那人嗬嗬一笑，攜著她走出大廳。那傻子相公見她離開，傻呼呼的也跟了過去，卻被她嫌惡地一腳踢開。
??回憶如潮水般湧入，不禁讓她濕了眼眶。巫衣紫強忍著，逼淚水倒回，她發誓絕不會再流一滴眼淚。忽聽得馬啼聲而至，她不動聲色地坐回原地。
??鍾伏找到一處小溪，用拴在馬鞍上的水囊裝滿了水，在溪邊又遇到了幾個過路人，向他們討了些幹糧。他回來時，見女兒和巫衣紫正在樹下納涼，心裏有些意外，沒想到她竟一點歪心思沒動。
??他翻身下馬，坐在原來的地方，用掌力將水囊送出，又扔了些幹糧給她。
??巫衣紫接過水和幹糧，先給鍾穎喝了口水，又分了些幹糧給她，自己靠在樹下，邊吃幹糧邊斜眼瞧他，見那人高壯精瘦，濃眉大眼，膚如麥色，一副粗野漢子的模樣，巫衣紫眼睛一翻，壓根瞧不上他。
??她吃好幹糧又喝了點水，道：“你女兒怎麽癡癡呆呆的，想必是跟傻子生的吧。”說完，放肆一笑。
??鍾伏怒目橫眉地瞪著她，心想：這女人空有一副好皮囊，不僅蛇蠍心腸，嘴巴更是歹毒。但女兒又在她手上捏著，當下不好發作，隻好忍著，他扭過頭，不理會她。
??巫衣紫又道：“不過，我見這呆丫頭長得倒是挺漂亮的，不像你粗皮肉糙的，想必你定是貪念人家美色，就算是個傻子也要了吧。”
??鍾伏忍無可忍，見她一再言語相激，不知道目的為何，憤憤道：“關你何事。”
??巫衣紫道：“是不關我的事，隻不過剛才這個呆丫頭一直在叫她娘親，喂，你要放了我，我就把女兒還給你，讓她早日跟她娘親相聚，免得她不停的喊娘，煩都煩死了。”
??鍾伏見女兒又想起了她娘，不禁動容，穎兒已經很久沒提過娘親了。他淒苦的長歎一聲，朗聲道：“她娘早死了，又何來相聚。我勸你快快放了我女兒，或許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巫衣紫一愣，難道姐姐真的死了嗎？她不甘心，必須要搞清楚這個呆娃是不是姐姐的女兒。她道：“難怪這女娃癡癡呆呆的，原來她娘死了啊。我知道了，肯定是你照看不周，所以才讓這女娃癡癡呆呆的。”
??鍾伏大怒，雖然穎兒的事是個意外，他恨過怨過，甚至想殺了古悅泄憤。但他又何嚐不自責，如果能即使發現女兒不見了大半天，也許還能……鍾伏被戳中了心事，怒道：“你再多說一句話，定叫你死的難看。”
??巫衣紫哈哈一笑，滿不在乎地說道：“怎麽，被我說中了！是你害了你女兒！她娘要是活著，定不會饒了你，你等著受死吧，還想讓我死的難看！”
??鍾伏氣得從地上一躍而起，道：“快放了我女兒！”說著，跨步向前，向她衝去。
??巫衣紫一把抓過鍾穎抱在自己麵前，惡狠狠道：“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鍾伏停止腳步，道：“你放了我女兒，我答應放你走。”
??巫衣紫道：“誰知道你會不會框我！”
??鍾伏冷笑一聲，道：“我鍾伏說話，從不食言。我又豈會騙你一個女流之輩。”
??巫衣紫嗬嗬一笑，道：“我憑什麽相信你，除非……除非你用這女娃的娘親發誓。”
??鍾伏道：“她娘親已經死了，為何還要去騷擾她。”
??巫衣紫道：“沒錯。如果你有違誓言，就是要她死也不得安寧。快點，你快發誓，倘若你不放了我，就叫這女娃的娘親在地下永世不得超生。”
??鍾伏氣得說不出話來，道：“你放了我女兒，我保證放你走。”
??巫衣紫道：“快快發誓！”說著，用手掐住了鍾穎的脖子，鍾穎幹咳一聲，呆呆地看著她爹。
??鍾伏急道：“別動！好，我發誓，如果我今天不放你走，定叫穎兒她娘在地下永世不得超生。”
??巫衣紫道：“不隻是今天，是以後見了我，都必須放我走。”
??鍾伏一驚，心想：這女子也太精明了。為了穎兒，隻好狠下心又發了一遍誓。
??巫衣紫道：“她娘叫什麽名字？我怎麽知道你娶了幾個老婆？”
??鍾伏怒道：“你這人也太蠻橫無理！”
??巫衣紫道：“快說！用這娃娘親的名字發誓。”
??鍾伏極不情願地說道：“我以穎兒她娘，秦芸起誓，無論今日往後，都會放巫衣紫一條生路。”
??說完，他看向巫衣紫，卻見她愣愣地出了神，又吼道：“我已經發了重誓，快放了我女兒！”
??巫衣紫被他一叫，回過神來，卻猛然驚見鍾穎後脖頸一塊紅色雲朵型胎記，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然大聲道：“你轉過身，一直向前走。”
??鍾伏憤怒不已，凝氣轉身，耳聽身後的動靜。待聽得馬蹄聲響時，他猛地回身，見女兒正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飛奔上前，一把抱住她，大男人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等他抬起頭時，巫衣紫已不見了蹤影。
??鍾伏歎了口息，隨她去了，自己既然答應放她一馬，就算不用愛妻起誓，也不會出爾反爾。他將女兒抱上馬，自己也翻身上馬，向方遠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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