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霖霏宮
祈雁跟著蘭妃穿過蘭香園的月彎門，隻走過了一條鵝卵石的小道，便來到了霖霏宮，宮院裏種著一水的白花，可見蘭妃這個名號不是白給的。
??“坐。”正廳裏，蘭妃指了指一側紫檀木的雕花坐椅，自己坐在了主位上。
??祈雁謝過後落坐，宮女立刻在椅邊的幾案上奉上茶水和點心。
??“喝茶。”蘭妃纖指一抬，“品品這蘭花茶跟其他茶水有何不同。”
??祈雁依言捧起白玉瓷的茶杯，一縷蘭香在鼻尖回蕩，輕啜了一口，讚道：“滋味甘醇，清香怡人，是個好茶。”
??“祈娘子喜歡就好。我叫人備些給你帶回宮去，慢慢喝。”
??“娘娘不必麻煩。”
??“不麻煩，好的很。你帶回去，也給六殿下嚐嚐。”
??“那……多謝蘭妃娘娘。”
??“祈娘子，可有什麽忌口的吃食，我叫廚房注意一下。”
??“沒有沒有，我不挑嘴。”
??“真好，我那個兒子啊，挑嘴的很哪。”
??“小孩子嘛，總是挑嘴的。”
??蘭妃撲哧一笑，掩嘴笑了笑，道：“都十八歲了，還小孩子呢？”
??“啊？”祈雁驚訝道：“娘娘的皇子都十八歲了？真看不出來，娘娘如此年輕貌美，看不出竟有個這麽大的皇子。”
??蘭妃笑盈盈道：“祈娘子的嘴可真甜，喝茶喝茶。”
??祈雁依言又端起了茶盞。正在此時，一個小宮女匆匆跑了進來，在蘭妃耳邊耳語了兩句，就見蘭妃眉開眼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隨後跟那宮女說道：“叫他進來吧。”
??宮女卻步退了下去，不到眨眼的功夫，從正廳外走進一位長身玉立的男子，眉眼間卻寒意翻滾，如冰如霜。
??祈雁“撲”的一聲，把口中剛含滿的一口茶水吐了出來，由於太過震驚，手上捧著的盞托上的茶杯被抖的一歪，翻下地來，碎成幾片。
??她瞠目結舌的看著那人——文爝！
??朵兒趕忙遞上了軟帕，讓她擦嘴。
??文爝倒是一臉的平靜如水，不管是一進門見到她在這裏也好，還是聽到那聲碎裂的茶杯也罷，隻斜目冷眼瞧了她一下，便沒在理她，對著蘭妃屈膝磕首道：“孩兒參見母妃。”
??“快起來。”蘭妃滿臉笑意地道：“剛剛還在說你呢，你就來了。”
??文爝起身徑直坐在了祈雁的對首邊。
??祈雁蹙蹙眉頭，心道：我並不知道文爝竟然是你的兒子啊？哎——
??在宮女掃走茶碗後，蘭妃對著文爝說道：“方才還在說你挑食呢。”
??文爝冷冷道：“母妃何故與外人說這些？”
??蘭妃依舊笑著臉道：“我是問祈娘子有什麽忌口的吃食，想讓廚房別做錯了，順便就說到你了。對了，爝兒，這位祈娘子你可見過，他是你六哥……“
??“母妃。”文爝插言道：“我見過祈雁。”
??“哦，見過啊。”蘭妃道：“剛剛母妃跟祈娘子閑聊了好一會，倒是很投緣呢。”說完，笑容燦爛地看了一眼她。
??祈雁擠出個還算沒有太假的微笑，自文爝進門的霎那間，她悠然閑靜的心情伴著那杯茶盞的摔落，也被搗了個稀巴爛，全身連毛孔都緊縮了起來。她做夢也不想到，這兩個截然不同、看上去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怎地會是母子呢？蘭妃如此恬靜溫婉，怎地會有個像文爝這般冷若冰霜的兒子？祈雁偷框了文爝一眼，他怎地在麵對自己的親生母親時，還是這般陰森森的表情？心中歎息一聲，隻想趕緊離開。
??文爝沒有接話，隻冰惻惻地坐在一邊，但他抿緊的雙唇和繃直的下顎線條，似乎都極力地表現出想要訴說著，什麽。
??屋內沉默了一會，祈雁感覺自己呼出的氣都要冒起了白煙，本又悶又熱的天氣，一下子就冷了起來。幹咳了一聲，打破了這快要讓人窒息的氣氛，起身道：“蘭妃，小女想起還有別的事情，就先行告退了。”
??剛施完一禮，就聽文爝道：“你能有何事？”
??祈雁悶哼一聲，掐著一卷怒火，道：“有朋友要前來拜訪，不好叫他久等，望蘭妃……“
??話還未完，又聽文爝冷哼一聲：“你在宮裏能有什麽朋友？怎地？你那朋友比本王母妃還要重要不成？”
??祈雁臉色尷尬時，就聽蘭妃驚喜道：“爝兒，你剛才說什麽？陛下下了詔書，封你為王了？”
??“是，昨日公公親自來的煜風宮，父皇已經正式下詔封我為赤王。”
??“太好了。”蘭妃笑逐顏開道：“陛下賜你了哪座府邸？你打算何時搬出皇宮，好讓母妃替你籌備籌備。”
??文爝道：“父皇賜了原紓王的府邸，母妃倒是不必費心，關於搬遷一事，這些雜事都有下人在做，等王府弄好了，定讓母妃提前知曉。”
??“好好。這就好。”蘭妃心滿意足地看著文爝。
??祈雁眉睫一動，本還微微吃驚於他封王一事，但一聽出他封了赤王後，反而要搬離宮中，住到外麵去，心中按捺不住的一陣狂喜，嘴角止不住的向上翹起，卻又不能盡情釋放這種喜悅，壓製的十分辛苦。
??文爝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不過那座府邸十分陳舊，無法直接搬進去住人，我打算重新翻修，還要重新設計一翻，估計沒有個一年半載，怕是也翻新不好。若是有些人巴不得本王趕快從宮裏搬出去的話，恐怕是要失望了。”
??祈雁嘴角抽動了兩下，原本愉悅的心情又蕩了下來，知他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隻幹笑兩聲，並沒有搭腔。
??蘭妃接過話說道：“爝兒說的什麽話，母妃自是歡喜你長住宮中，但封王這樣榮耀的事，即便是長住宮外，也是要得的。”她誤以為文爝那番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文爝不緊不慢道：“母妃誤會了，孩兒怎會與您說這番話來。隻是有人聽到本王要出宮，似乎十分雀興。”說著，冷冷瞟了祈雁一眼。
??祈雁尷尬了一下，抿抿嘴道：“九殿下誤會了，小女隻是為殿下封王一事雀興。”
??“對嘛。”蘭妃道：“爝兒，你肯定是誤會祈娘子了，她好生生的，為何要盼著你出宮呢？”
??文爝冷冷道：“那隻是她自己知道了。”
??祈雁心想：我為何盼著你出宮，難道你自己心理沒有數嗎？還好意思怨我？默默翻了他一眼，沒有搭腔。
??“爝兒，為何要如此無理？”蘭妃板下臉來，“祈娘子是我的客人，她剛來宮中，能和你有什麽過不去的，你堂堂男兒，心胸定當寬廣些才是。”
??文爝沉著臉抿抿嘴道：“是，母妃教訓的是。”
??蘭妃這才又重回笑顏，頷首道：“爝兒也留下來用午膳吧。”
??“是。”
??祈雁白眼直翻出了天際，也隻能翻著。
??空氣似乎又在凝結的邊緣，幸而被門口進來的宮女打破，她欠身道：“娘娘，飯菜已準備完畢，娘娘要現在去飯廳嗎？”
??“那就現在去吧。”蘭妃起身，扭頭望向祈雁，“祈娘子，走吧。”
??縱使祈雁內心再不願意，再糾結，也不好在這臨門一腳時不給蘭妃麵子，更何況文爝還在一旁，散發著令著透涼入肌的寒氣。若是當著他的麵再次拒絕蘭妃，怕是他又要尋機挑事，給自己或是給文焰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想到此，她還是道了聲“多謝”，無奈地跟了上去。
??蘭妃的飯廳內也布置的清雅別致，角落處的展架上都擺放著幾種品類稀有的蘭花，祈雁從未見過，不經意間多看了兩眼。
??蘭妃心細如塵，笑著說道：“祈娘子，你若是喜歡，我差人給你送幾盆花去。”
??“蘭妃如此客氣，小女受寵若驚，這又吃又拿的，實在不好意思。”
??“不妨事。”蘭妃體貼地說道，拉著她一同坐下了。
??文爝一言不發地坐在蘭妃身側，正好又跟祈雁打了個照麵。
??飯菜上齊後，倒是讓祈雁有些吃驚，滿桌的青白紅綠中，就是不見半點葷腥的影子。祈雁夾著筷子的手杵在半空中，也不知從哪個顏色開始，心道：這是來給我清腸的嗎？
??蘭妃微微笑道：“祈娘子，我一向吃慣了素，難得一餐素食，你不會介意吧？”
??祈雁陪笑道：“不會，當然不會。”迅速將筷子伸向一盤綠油油的青菜中，夾了一根放在了自己的碗裏。
??文爝在飯桌上一言不發，不一會，就吃了三碗米飯。桌上的其他蔬菜一樣沒動，隻挑離他碗邊距離最近的菜吃。
??祈雁平時裏是能幹掉兩碗米飯的，但今天的菜實在過於清淡，她咬著牙吃完了一碗飯，便放下了筷子。
??蘭妃飯量更是細小，隻半碗米飯，便也飽了。
??祈雁心想：難怪她如此纖細，像是被人一捏就要碎了似的。每天清淡寡素的，能長肉嗎？再看看一旁的文爝，好像吃的很歡的樣子，不是說他挑食的嗎？
??三人用完膳後，霖霏宮的宮女們分別遞了濕帕，待她們擦完嘴後，又分別遞上了一杯鹽水漱口。蘭妃整理了一下衣褶後，便緩緩站起了身，祈雁也趕忙跟著起身。
??出了飯廳，祈雁欠身道：“多謝蘭妃款待，小女先行告辭了。”
??蘭妃這次沒有再強留她，依舊端莊優雅地說道：“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們年輕人，都有自己的樂子。”說完，遞給身側宮女一個眼神，那宮女匆匆退了下去。
??蘭妃陪著她一直送到霖霏宮的門口，直到那宮女回來，手上多了一個禮盒，蘭妃道：“這是蘭花茶，你帶回去嚐嚐。”
??“那就謝謝蘭妃了。”
??一旁的朵兒接過了禮盒，對蘭妃欠身行了個禮。
??祈雁帶著朵兒轉身剛要跨出門去，就聽身後的蘭妃說道：“爝兒，你去送送祈娘子吧。”
??祈雁有如五雷轟頂，全身刹時被冰封住一般，涼了個透透。她裝作沒聽到似的，不敢回頭，更不敢東張西望，隻埋頭繼續往前走，穿過鵝卵石的小道，再次來到蘭香園後，她開始疾馳起來。心裏一直默念著：不要跟上來，不要跟上來。
??可老天偏偏就是喜歡跟你對著幹，越是不想要什麽就越是塞給你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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