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晚膳
第二次見媛妃，祈雁這心裏還是不由自主地緊張，比見宮裏的任何一個人都來的緊張。在正堂裏向媛妃見過禮後，她便乖巧地坐在一側，安靜地聆聽媛妃和文焰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媛妃依舊雍容華貴，鬢邊一支彩鳳金釵步搖格外的耀目。一直等到宮女們前來稟報，飯菜都已準備好後，三人這才起身，一起去了飯廳。
??精致的菜肴趁著熱氣一一在桌上擺將開來，紅白青黃間，看著都叫人胃口大開。桌上擺放的器皿，皆是酌金饌玉，十分奢華。
??祈雁提起鑲金龍紋的筷子，都不敢用力夾菜，生怕弄斷了賠不起。端起的金薄碗口邊，嵌著一圈波形流紋，碗身一條四爪金龍環繞，周身布滿祥雲，有如一條騰雲駕霧的飛龍，栩栩如生。
??祈雁小心地使用著碗筷，剛想再夾一塊釀筍時，那道熱氣漸退的玉盤已經被宮女撤了下去，換上了一道騰著鮮乎熱氣的三脆羹。
??媛妃道：“祈娘子，嚐嚐這三脆羹。”
??祈雁在說“是”的同時，身後的朵兒已經拿起一個空碗，替她盛好了一碗熱羹，輕輕放在她的麵前。
??祈雁拿起祥雲金勺，舀了口羹，在嘴邊唆了一口，讚道：“好喝。”
??媛妃微微一笑：“你喜歡就好。”說完，看向文焰道：“皇兒，你怎地不吃？菜食不合味口嗎？”
??文焰道：“母妃宮裏的菜食，怎地會不合味口。”
??媛妃微笑道：“喜歡吃就多吃點，母妃瞧你麵色疲累，是不是公務太忙了？要多注意身體啊。”
??文焰道：“多謝母妃關心，孩兒沒事，有阿雁在我身邊，孩兒就不會覺得累。”
??祈雁聞言將頭埋下去了一點，又多喝了幾口熱羹，心口一陣溫暖。
??媛妃笑笑：“阿雁直率可愛，母妃也很喜歡。對了，焰兒，今天下午也不知發生何事，你皇祖母突然差人來叫我過去，問了許多你在宮外發生的事，我見你皇祖母臉色蒼白，麵容憔悴，似是病了，也沒敢多說什麽，就含糊的過去了。焰兒，你明天得空去看看你的皇祖母，她好像是受到了驚嚇，也不知道是誰，多嘴多舌，竟然告訴了你皇祖母你在宮外被人追殺一事，害得你皇祖母擔驚受怕的不得了。”
??祈雁的下巴都要粘進了胸口，鼻尖幾乎貼近了羹麵，心口狂躁地鼓動著，深覺內疚起來。
??文焰道：“皇祖母遲早都會知道的，這宮裏有什麽事情是能瞞的住的。我明日就帶阿雁一去看她，讓她安心，阿雁不顧生死救了我的命，想必皇祖母肯定會想見見她的。”
??媛妃微笑地看向祈雁，道：“祈娘子，說到這裏，我還沒來得及好好謝謝你，你如此舍命救我焰兒，我這個做母妃的，也是十分感動，焰兒身為皇子，有你在一旁恪盡職守，我倒也是放心。”
??文焰沉了沉臉道：“母妃哪裏的話，阿雁又不在宮裏就職，哪來的什麽恪盡職守。阿雁當時救我，是出於仁義，更是心中道義，她不忍丟下我一人被人宰殺，拚力相助，這份心腸，怕是這世間也找不到幾人了。母妃，在這偌大的宮牆裏，你能找到幾人，能像阿雁對我一樣的人，這般對我？”
??媛妃啞然，抿了抿嘴，幹巴巴笑了幾聲，道：“焰兒扯遠了，來，吃飯吧，都涼了。”
??文焰這才端起碗筷，好好吃起飯來。他麵色沉靜，看不出是喜是怒，他心裏明白母妃之意，他一回宮就跟母妃坦白了阿雁的所有事情，她之所以不接受，不是因為阿雁不夠好，而僅僅隻是因為祈雁的出身，這讓文焰不能接受。
??母子間雖然沒有不歡而散，但心中總有個疙瘩卡在那裏，叫人不甚舒服。他對阿雁的態度和立場已表達的十分明確，他現在隻希望母妃可能通過慢慢的了解，可以從心底接受阿雁。至於以後的事，他都會想盡一切辦法解決，給祈雁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隻是在達到這一切之間，他還需要耐心等待一段時間，直到契機出現。
??祈雁感覺到他們母子間那股湧動的暗流，而這股暗流就是為著自己。看來她的直覺沒錯，媛妃不喜歡自己，應該是不同意自己跟文焰在一起的。她用腳趾想都能猜得到，媛妃反對的理由，正如孟青伶所言，就是自己這個草民的身份而已。想到此，她不禁暗中歎了口氣，出身是她最感無可奈何的事，也是永遠都不可能改變的事情。
??她選擇與文焰相愛，是因為文焰這個人，他的性情，他的品德，他的體貼，還有他對自己的愛，跟文焰的身份毫無關係。而且她打心底覺得，文焰沒比她高貴多少，他含著金湯匙出身在皇家，跟自己叼著茅草出身在平民之家，區別在哪裏？除了被賦予的身份外，難道能證明他比自己天生的聰明？天生的有能力？天生的智慧嗎？
??金錢、財富、健康，權力，這些處在人類心中最基底的渴望，難道不可以通過努力來得到嗎？她爹爹通過自身的努力，白手起家，創辦了祈門鏢局，是家人和鏢局裏所有人的支柱；自己通過自小堅持不懈地勤奮刻苦，習得一身武藝，不僅練的身體倍棒，心誌堅韌，還能保護自己，保護家人，保護文焰，這不比隻徒有一個空洞的身份要實際的多？
??再想想那些所謂有身份的人，他們身在高位，卻不得良心，又對百姓、對國家做出了什麽有益的事呢？金州知州杜卷華貪贓枉法，對百姓做盡惡事，又勾結巫衣紫，為一已私欲，殘害無辜，最後天道倫回，報應不爽，死後也是一生汙名。這樣的人，就算賦予了他身份和權力，卻失了心中的道德和仁義之心，這種所謂的身份，連一個普通的、善良的草民都不如。
??飯桌上的沉默令人窒息，媛妃也感覺到了尷尬，開口道：“祈娘子。”
??祈雁收回了飄遠的思緒，緩緩抬起頭來看她。
??媛妃道：“我有一份禮物要送與你。”
??話畢，她身側的宮女手捧著一個精致的綢緞錦盒，緩步走到朵兒身前，將錦拿遞給了她。朵兒接過錦盒後，又將盒子遞到祈雁的眼前。
??祈雁打開錦盒，裏麵是一支純白的玉簪，通體透白，不含一絲雜質，簪頭挖空，呈一個小小的橢圓形，上麵墜有浮搖的流蘇，流蘇的下擺鑲著兩顆淚滴般的白玉掛飾。
??文焰瞥了一眼，道：“多謝母妃割愛，這白玉簪如此貴重，讓母妃破費了。”
??祈雁也不懂這些個玉飾到底貴重在哪，但聽他這麽一說，想必是珍寶了，趕忙道謝道：“多謝媛妃娘娘，小女惶恐，怕是受不起如此貴重的禮物。”
??媛妃道：“祈娘子不必客氣，你救過焰兒，就當是我感謝你的一份小小心意了，千萬不要推辭。”
??文焰對祈雁說道：“母妃如此厚愛，你就收下吧。”
??“哦。”祈雁道：“那就謝謝娘娘了。”
??媛妃笑著道：“要不要戴上試試？”
??“哦。”祈雁從錦盒裏拿出玉簪，手指間所撫之處一陣冰涼，十分透心的那種冰涼。恍惚中，這種冰涼的感覺似是十分熟悉。她仔細端詳起這支玉簪來，掛著流蘇用的蠶絲銀線，還有那滑膩圓潤的淚滴狀白玉，這支白玉簪子，像是在夢中見過一般。祈雁失了神般的，盯著這支玉簪看了久久。
??媛妃道：“祈娘子怎麽了？”
??“哦。”祈雁抽回神，喃喃道：“不知道，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這支玉簪？”
??媛妃輕笑一聲，道：“怕是祈娘子記錯了吧，這支玉簪是用一塊極為罕見的天然白玉石以名匠雕刻而成，總共隻有一對。你手上拿的這一支，已是唯一的一支了，就算是王公貴臣的手中，也沒有跟這個一模一樣的白玉玉簪了。”
??“可是……”祈雁輕蹙秀眉，“我小時候好像看見我娘有過這樣一個玉簪，不過……”
??“你說什麽？”媛妃突然變了臉色，原來還有些得意的神情倏然間一陣慌張，問道：“你娘是誰？”
??“我娘叫秋姚，我……哎，可能是我記錯了吧，我娘怎麽可能會有這麽貴重的東西呢？”
??媛妃有些緊繃的臉色又放鬆了下來，臉上又重新掛上了微笑，道：“這麽罕見的東西在民間確實也不太可能見到。祈娘子，你戴上看看吧。”
??“我幫你戴。”文焰側了側身，拿過她手中的玉簪，插在了她束高的發髻上，衝她笑了一笑。
??祈雁嫣嫣地抿嘴笑著，與他對視的眸中，閃現著點點星光。
??媛妃在一旁看了心中為之一動，但又很快深靜下來，倩語巧笑道：“也隻有祈娘子才能配得上這玉簪的氣質了，俏麗脫俗，果然是個美人。”
??祈雁淺笑道：“娘娘過獎了。”
??飯後，三人又在內堂裏閑聊了會，文焰便帶著祈雁告辭了。
??兩人出了霖霏宮，彎月已爬上枝頭，散著柔柔淡淡的光暈。文焰牽著她的手道：“母妃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祈雁歪著頭道：“你母妃又請我吃飯，又送我玉簪，還誇我戴的好看，我幹嘛不放在心上。”
??文焰笑笑，便沒有再提了。
??祈雁依著他的臂膀，真希望就這樣跟他一直走著，走完人生這條漫漫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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