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王老師

  樊香過去一看,裡面的布有棉布有滌輪有的確良,顏色也多種多樣,還有不少碎花布。不過說是碎布,有些有兩三尺長,小的也有半個鞋底大小,就是布織得不好,有些跳線或重線,有些是花紋有問題。


  現在連最高首長的衣服還打著補丁呢,這些小瑕疵根本不算什麼,完全不影響使用。並且,不要布票不說,這些布頭還便宜,只有正常布價格十分之一,跟白送差不多,樊香就乾脆挑了一包。


  她也知道分寸,人家讓過來挑已是情義,也沒要太多,加起來也就八九尺那樣,就這已夠一個人一年的份額了。看劉新珍滿意的笑臉,知道沒過分。投桃報李,她告訴對方,「這真是承你情了,下次我過來幫你帶些雞蛋,自家雞下的。」


  劉新珍眼前一亮,輕聲說:「除了雞蛋,還有這樣好的面,也幫我帶些,我出高價買,給家裡孩子老人吃。下次你買什麼商店裡沒有的東西,只管告訴我,我替你想辦法。」」


  第一次相交,能結識商店裡的人就是收穫,樊香也沒多說什麼,答應如果有的話就帶過來。


  出來后她把東西裝到自行車座后帶的竹簍里,把布放在最上面,滿滿的一簍。劉新珍又拿了根草繩幫她捆好。正準備走,那個看布的戴眼鏡婦女叫住了她。


  婦女有些赧然,扶了扶眼鏡,結果眼睛一下被竹簍里的東西吸引住了,讓樊香和她到一邊說話。


  兩人出了商店,她說:「我看你這布挺好的,不知道你這簍里的布從哪裡買的?我想給孩子買些細布做條褲頭,都沒太滿意的。」


  看來這中年婦女家裡條件真是不錯,這時候大部分人連外衣都不能保證,她竟然還要買細布做褲頭。


  樊香打量她一眼,發現她戴一付黑框眼鏡,穿著一雙黑色皮棉鞋,身穿灰色四個兜的中山服,除了軍裝,這是這時候最時髦的衣服了。其中一個兜里還插著一個鋼筆,顯得更是與一般人不同。


  樊香笑笑沒說話。


  中年婦女飛快掃視四周一眼,見沒人注意,也不叫同志了,「大妹子,能不能把你的布勻給我,我拿工業券跟你換。」


  商店裡不隔音,大概她也聽見小劉營業員說的話了,知道樊香沒帶工業券。


  樊香有些吃不準,她記得看的書中是不允許自由買賣,說那叫投機倒把,走資本主義道路,如果她給女人布換工業券,那算什麼。


  在這個時代,一切還是要謹慎為上,想了想她說:「同志,你別說了,布我是不會賣的,我是堅定走社會主義道路,反對走資本主義的。」


  女人哈哈笑了起來,「你這位同志喲,思想覺悟還挺高。你又不以此謀利,這叫什麼走資本主義道路。這樣吧,你可以把布賣給商店,我再買出來不就行了。」


  這樣也行?樊香真是推著車回了商店,七尺藍色細棉布,頭髮半白的營業員說是質量上好,商店收每尺三毛五,共得了兩元一角五分。還讓她有布就賣過來,有多少收多少。


  那個女人轉頭就買了出來,卻是一尺四毛,還加上布票。


  買過之後她對樊香說:「這位同志,這下你放心了吧。這年代織毛衣比做衣服難度可高多了,聽見你說會織毛衣,那你是不是也會做衣服?」


  樊香點點頭。


  「那你能不能幫我做件衣服?原來我孩子的衣服,就像你說的做得不合身,胳膊不好抬,過一段腋下部位就開線扯個洞。放心,我是清水縣一中的老師,姓王,你叫我王老師就行,家就在這附近。」


  樊香本來不想做,想在縣城裡再多轉轉,了解下情況,聽到對方說是老師,她有些心動。為了保險,她還友好地和劉新珍大聲告別,說去王老師家了。


  看來王老師所說並不虛,劉新珍高興地沖她揮揮手告別。


  王老師家在書店後面的一條巷子里。家裡正屋是四間的磚蓋瓦房,東側是兩間廂房。院子不比樊香家院子大,但靠牆有一口井,這可比樊香要到村子里挑水方便多了。


  進屋是一間堂屋,上面掛著一幅《沁園春.雪》詞里的大字,字意洒脫,墨色淋漓。雖然同是與領袖有關,但看著比原主家雅緻多了。


  大字下面是一個長案幾,上面放著一台紅燈牌收音機。打量了一下王老師家時的布置,樊香心裡更加確定,怪不得不在乎地買了她賣的布,這家可和一般人家不同。


  「陳默,陳樺,出來量下尺寸。」王老師叫道。


  兩個孩子從正屋最西側房間出來,男孩大概有十二三歲,女孩和程愛軍差不多,兩人好奇地看了樊香一眼,有禮貌地還叫了聲阿姨好,看起來就是好教養。


  「兩個孩子真有禮貌。」樊香誇道。


  「這是你剛來,他們還沒原形畢露呢。」王老師笑道。


  寒暄幾句,樊香問:「都做什麼衣服?」


  「你的那塊細棉布,給兩個孩子各做條內褲。我還買了一塊軍綠色的滌卡布,再各做一個上衣吧。」


  做衣服樊香熟,別說原主的記憶,她原來做防護服也是要合體才行。拿著王老師給的直尺,很快就量好了尺寸,沿著粉筆在布上畫的線,又剪了出來。


  看她這麼利落,王老師帶著讚賞問,「你會用縫紉機不?」


  樊香當然會,原主婆婆家裡就有一台縫紉機,家裡大大小小的衣服原來多是她做的。


  王老師又推推眼鏡,「那太好了。我家剛買了個縫紉機,我還不大會用,也就剛能走個直線。」


  要過年了,每年都會或多或少做件衣服,縣城的裁縫社裡活計都干不完,並且做的衣服也不是很合適。


  最主要的是,這年代連最高領袖接見外賓穿的衣服還帶補丁,家家面料緊張,很少小孩穿褲頭的。但孩子的重要部位也需要保護,褲頭必不可少,還得是細棉布才好,柔軟舒適。人多口雜,怕被人說是小資思想,她這才不願意去外面找裁縫鋪做內衣。


  王老師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好,去買塊布就遇上個會做衣服的。要知道,這年頭很少有自己在外做衣服做得好的,原來的裁縫鋪划入了縫紉社,集體為大家做衣。


  樊香先做的兩件仿製軍服上衣,做完后她告訴王老師,每件衣服她都余的有尺寸,如果孩子長大了,可以把餘下的尺寸放下,不耽誤孩子繼續穿。


  王老師很高興,只誇她想得周到。叫了兩個小孩一試,正合適,都樂得不行。陳默還從屋裡拿了個土黃色的帆布皮帶往腰裡一紮,一手掐腰,一手拿個玩具槍,神氣活現地頂著妹妹的腦袋,「你這個壞蛋,繳槍不殺!」


  陳樺被一下推倒了,也不甘示弱,用她的生化武器——眼淚開始反抗,「唔唔!我是革命小將,你才是壞蛋!」


  「有你這樣哭包的革命小將嗎?」


  陳樺別在衣服上的小手絹擦了擦淚,「我才不是哭包,你才是,還是大壞蛋!」


  「陳默,好好帶妹妹,別欺負她!」王老師不樂意了。


  「好吧好吧,真沒勁,」陳默收起了槍,「那我出去玩了!」


  「我也要去玩!」陳樺急忙道。


  陳默嫌棄地看了妹妹一眼,「那你不能哭,不然我就不帶你了!」 陳樺忙點頭跟著出去了。


  「看吧,兩個都淘氣得要命。天天在一起就吵得我頭疼。」


  「小孩子這是正常的,不過明顯兩兄妹很親,大的願帶著小的,小的也喜歡跟著大的。」


  「這倒是。兩人鬧歸鬧,回頭又跟沒事人一樣。」兩個人聊著孩子,覺得關係近了不少。


  樊香把衣服做完,儘管她手快,已要中午了,就要告別走。王老師說既然樊香衣服做得這麼好,一事不煩二主,還想再給陳默做件棉衣,問樊香行不行。


  花朵這時說話了,「樊香,做棉衣的過程我也要,給你算10積分啊。」一本書或一個物種才5個積分,做棉衣就10。樊香想,難道這是非物質文化,比物質的高?

  不過有積分拿總是好事。看王老師拿出的布足夠,為了便於清洗,樊香準備做活里活面的棉襖。


  問王老師說家裡沒有拉鎖,她乾脆把里與面之間、帽子與衣服之間用扣子連接上,面及棉子都可以單獨卸下來洗滌。棉衣外面留了兩個暗兜,暗兜處也可以用扣子扣上,免得小孩裝的東西掉出來。


  中間吃的午飯是雞蛋香椿撈紅薯面麵條。雞蛋不必說,香椿是曬的干香椿葉,水煮過後依然帶著濃郁的香味,紅薯面擀得很粗,略有些甜,但拌了雞蛋香椿鹵之後,那點甜正恰到好處。


  樊香覺得,來到這個時代之後,最讓她滿意的一是新鮮的空氣,二就是美味的食物了。雖然品種少,但每一種都讓她恨不得把舌頭咽下去。


  王老師也很滿意。樊香看來簡單的衣服,引來了王老師的嘖嘖讚歎,說比孩子爸爸發的棉大衣都好,太方便精巧了。說幸好她靈機一動,請了樊香,做的衣服簡直出乎意料地合適。


  臨走王老師要給樊香錢,樊香趁機說出她考慮已久的話:「錢倒不要了,如果可以,您是老師,我想能不能看看您家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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