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看清人心
“沒有,小隆隆最好了。”張雨欣哄他。
“那你喜不喜歡老陸嘛?”陸虎隆滿含期待地看著她。
張雨欣看著小孩子天真無邪的大眼睛,不忍心讓他失望。
她笑了笑:“喜歡,好不好?”
“哇!”陸虎隆很驚喜,太驚喜了,“寶寶就知道九九是喜歡老陸的,老陸也喜歡九九。”
張雨欣聽著小孩子稚嫩的話語,有些難過。
她的眼睛紅了一圈,鼻子一酸。
這個小家夥,天真無邪,她不忍傷害。
他這歡脫的小性格應該是遺傳他媽媽吧,無憂無慮的,挺好。
“小隆隆,張管家去哪裏了?”張雨欣問道。
“不知道呢。”陸虎隆搖頭,“爸爸不在家,寶寶不想回去了。有點不喜歡美幽阿姨了,她為什麽要騙寶寶。”
陸虎隆有小脾氣了。
美幽阿姨怎麽可以這樣騙他。
“不要聽她的,不想回去的話,就跟九九住一起。”
“可是珍珍怎麽辦,阿狸怎麽辦……”
陸虎隆想他的小寵物,托著腦袋撅起嘴巴。
“讓你胡叔叔領回去養幾天好不好?”
這是張雨欣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她也不想讓陸虎隆跟趙美幽接觸了,怎麽能跟小孩子說這些。
就算這是事實,那也不能跟小隆隆說得這麽直白。
“好呢,讓胡叔叔養珍珍和阿狸。”陸虎隆挺高興的,“九九養寶寶。”
“好呀,九九養寶寶。”
張雨欣忍不住親了小家夥幾口,舍不得放下。
“九九,前段時間你為什麽不理我呀,尤其是在新加坡,好傷心呢。”
陸虎隆趴在張雨欣的胸口,蹭著她的懷抱。
小家夥軟綿綿的,抱在懷裏就像隻毛絨娃娃。
“那次是九九不對,九九心情不太好。”
以後再不會了。
很多事情,是她和陸海寧之間的牽扯。
如今陸海寧不在了,那些牽扯也隨之剪斷。
“九九你要開開心心的呀。”陸虎隆安慰她。
“小隆隆也是啊,有誰欺負你了,你要告訴九九,知道嗎?”張雨欣叮囑他。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小家夥受了傷,她內心底總是能激起一層保護欲。
那保護欲,更像是母性的本能。
她不知道是不是失去過一個孩子的原因……
“唔。”小家夥點頭,“他們把寶寶鎖在家裏,不讓寶寶亂跑,爸爸都不會這麽做的。”
老陸雖然凶他,但絕對不會把他鎖在臥室裏。
不然,他也不會爬樹下來了。
那些人,討厭死了。
爸爸不在家,他們為什麽要欺負他呢。
老陸,你家寶寶被欺負了,你都不回來,哼!
陸虎隆越想越生氣,氣得鼓起腮幫子。
“什麽時候把你鎖在家裏的?”
“就是今天呀。”
“我知道了。”張雨欣眼眸中的光澤暗了暗。
今天趙美幽回來,就把小隆隆鎖在家裏了?她揣的是什麽心思?
張雨欣想起離開天海市的那一個早晨,趙美幽和陸虎隆很友好,很和諧,怎麽陸海寧一死,她就這麽對陸虎隆?
張雨欣揉了揉眉心,有些想不明白。
也許,是她想多了。
陸宅,趙美幽睡了一覺後,坐在梳妝台前梳頭發。
她的頭發烏黑而濃密,她摘下發帶後,用梳子仔細梳理著。
麵前,是一方明亮的精致的梳妝鏡。
“趙小姐,張律師來了。”何管家小聲道。
“讓他在客廳等我。”
“好。”
趙美幽脫掉大衣,換了簡單的毛衣,裹了件披肩就下樓來。
客廳的沙發上,端坐著一個中年男人,男人戴著眼鏡,手邊是一隻公文包。
“趙小姐,你好。”
見趙美幽下來,張律師連忙站了起來,鏡片下是兩隻精明的小眼睛。
“你好,坐。”
趙美幽臉色很疲憊,眼睛上甚至有淡淡的黑眼圈,像是幾天幾夜沒有合眼。
“張律師,上次在電話裏我們都有說過,我希望張律師可以盡力配合我。”趙美幽淡淡道。
“趙美幽小姐,相關條文我都擬好了,等會兒留下來給你過目。”張律師道,“你是陸爺的未婚妻,擁有合法的繼承權,但陸爺有個兒子,這個問題比較棘手。”
“直說。”
趙美幽捧起一杯茶。
茶水氤氳起白色的水霧,水霧下,她臉色朦朧,眼眸子裏是望不見的光澤。
“陸爺的兒子雖然還小,但跟陸爺有直接血緣關係,陸爺的大部分家產是得由陸爺兒子繼承的,你作為遺孀,並不能直接繼承。”張律師不急不緩。
“而且,趙小姐,根據你說過的看,陸爺兒子的生母尚未找到。如果那個女人死了,倒沒有什麽糾紛,如果那個女人還活著,將來一旦出現,也是有繼承權的。”
“趙小姐,陸爺家業龐大,但陸爺直係親屬隻有一個兒子。趙小姐要是想繼承全部家產,難度也不是很大……”
張律師欲言又止。
趙美幽撩了撩耳邊的碎發,眼睛裏閃爍著黯淡的光澤。
“陸爺屍骨未寒,我這次來天海市,怎麽可能是為了陸爺的家產?”趙美幽冷聲道,“張律師,陸爺離開,最痛的人當然是我。”
“是,是。”
“你把文件都留下來吧,其他的不必多說。”
“好。”
張律師開始整理手頭的文件,他給趙美幽都歸好了類別。
就在這時,趙美幽手機響了。
“抱歉,接個電話。”
趙美幽疲憊地站起身,拿著手機去了內室。
“寶龍。”
“美幽,你還好嗎?天海市那兒怎麽樣了?過兩天,我去陪你。”
“我能處理,你不用過來。”
“我擔心你。”
“沒什麽好擔心的,你要相信我,我有足夠的能力處理好所有。”
趙美幽看著窗外,臉上沒有太多表情,語氣倒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我相信你,但我在身邊,會更好。不是嗎?記得按時吃藥、天冷加衣,別的,也沒有什麽好叮囑你的。”魏寶龍歎息。
趙美幽的眼前浮現魏寶龍那張尚帶著孩子氣的臉,她揉了揉額頭,笑了。
“寶龍,我比你大,應該是我叮囑你才是。手術別太累,勞逸結合。”
“知道,都知道。”魏寶龍笑了笑,“美幽,我想見你。”
“好了,別像小孩子一樣。”趙美幽也笑了。
“不然呢?像個成熟的男人一樣照顧你?”魏寶龍嗓音輕和。
趙美幽眸色暗了暗,眼底是看不到底的幽然。
她低下頭,一縷發絲垂在耳畔。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寶龍。”趙美幽岔開話題,“你說,陸虎隆的生母是誰?”
那頭,魏寶龍皺了皺眉頭。
“陸爺不是也在找,找了那麽久都沒找到,看來那女人也死了吧。”
“據我所知,陸爺不是個私生活混亂的男人。”
“但是陸爺在天海市多年,有幾個女人,不也是正常事?”魏寶龍不以為然。
“你說的也是。”趙美幽收回心思,“隻不過,張雨欣這女人城府很深,她在接近陸虎隆,恐怕是在打什麽算盤。”
“不過就是養在陸宅的一條狗,還想動什麽心思?”
“是啊,她還能翻天不成,陸爺的東西,還輪不到她。”
“所以,美幽你放心好了。”
“好了,不說了,張律師在呢,我去跟他聊聊。”
“好,保重。”
趙美幽掛上電話,抬頭往窗外看了看。
太陽有氣無力地照在地麵上,光線甚微,遠方是一排排高大而光禿的樹木。
說不出的蕭瑟和寒意,是天海市冬季特有的氣氛。
空氣裏飄著粒粒浮沉,風一吹,四散開來。
趙美幽攏好披肩,收起手機,往客廳走。
……
除夕前三天,已經是萬家燈火,熱鬧喧囂。
處處張燈結彩,新年的氣氛很濃烈。
陸虎隆被胡鵬亦帶出去玩了,張雨欣就一個人出去逛了逛。
沒有太多購置新東西的念頭。
甚至,“新年”這個詞,在三年前就已經在她的心中變淡了。
走著走著,在一處老巷子的盡頭,張雨欣看到有賣梅花糕的。
頓住腳步,她恍恍惚惚站在攤子前。
老街、舊景、依稀舊時光年。
小時候家裏條件不是很好,但她的媽媽每到過年時,就會給她買很多好吃的梅花糕。
後來到了陸宅,習慣改不掉,饞的一直想吃。
第一年不敢要。
第二年的時候,她就忍不住饞勁兒了,開始跟陸海寧東拉西扯、旁敲側擊。
“陸少,你看那個梅花糕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陸少,那個做梅花糕的老爺爺好辛苦哦,客人也沒幾個,天氣這麽冷。”
“陸少,今天真的好冷啊,吃點暖和的可以暖肚子。”
某人走在她的身邊,並不搭理她。
直到走回陸宅,她的梅花糕也泡湯了。
她蔫蔫地坐在家裏,不開心。
但第二天,她的桌子上就擺了幾隻熱乎乎的梅花糕,還冒著熱氣。
“杜姨買的。”他把梅花糕丟下,走了。
她看著他的背影,高興得飛起!
雖然是杜姨買的,但也高興啊!
年幼時,真得是小小的事都能開心半天。
少年不識愁滋味。
“姑娘,要買一隻嗎?剛做好的,可好吃了。”
巷子口,老婆婆喊張雨欣。
張雨欣回神,點點頭:“買一隻。”
她找了處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坐在冰冷的台階上吃著。
目光盡頭,一無所有。
空空蕩蕩的,隻有她一個人像隻小貓一樣。
一滴晶瑩的淚在眼眶裏打了一個轉,落在熱氣騰騰的梅花糕上。
一滴,兩滴,三滴……
原本甜膩的糕,吃了一口,竟然咽不下去。
四處茫茫,空無一物,她就這麽坐在台階上,一動不動。
頭發遮住張雨欣的半張臉,她低著頭,嘴唇蒼白。
她想,她忽然就明白了一個詞——
相依為命。
梅花糕梗在喉嚨裏,張雨欣捂住臉,大滴大滴的淚珠子像是連綿的雨,落了下來。
空曠的巷子裏,台階上,她放聲痛哭。
哭聲回蕩,猶如暮鼓晨鍾,一下又一下。
悠長悠長的巷子裏,昏暗的天空,老舊的房子。
時間未走,人已散。
張雨欣捂住臉,肩膀抽搐,喉嚨裏泛著苦澀。
隆冬臘月,寒風四起。
整個世界、整個四周都隻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台階上,不知光陰,不知冷暖。
孤獨的影子拉長,寂寞地落在台階上。
張雨欣的痛哭聲四處飄蕩,在空曠的巷子裏聽來,格外淒楚。
她的耳邊隻剩下一句詩在徘徊——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
同來何事不同歸。
張雨欣的眼睛腫了,心口猶如壓著一塊巨石,壓得她絲毫喘不過氣來。
疼痛,尖銳,壓抑。
呼吸都變得困難。
這沉在心底深處的巨石,比她想象中要來得痛很多。
眼底的光芒一點一點在消失,緊縮的瞳孔像是沒有了焦距,渙散而疏離。
手心裏的梅花糕慢慢涼了,張雨欣的臉上滿是淚水。
天色漸晚。
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亮被吞噬時,她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台階上站起來。
漫無目的地走著,她的臉色很蒼白。
走出這條巷子,要穿過一條空曠的馬路才能到最近的公交站台。
她其實也不知道今天怎麽就走到這兒來了,似乎隻是因為這兒很安靜。
這兒,像是喧鬧天海市裏的孤島。
安靜得沒有一點生氣。
天黑了,張雨欣坐上公交車往家裏趕。
陸虎隆和胡鵬亦應該玩得挺開心。
胡鵬亦以前一直叫他小崽子,喜歡逗小家夥,現在總是跟她感慨,小家夥好可憐。
是啊,小可憐。
胡鵬亦還跟她說,之前說虎隆媽媽年紀輕輕死了是他亂編的,其實他也不知道虎隆媽媽是誰。
張雨欣想了許久也想不出陸虎隆的媽媽是誰,在哪裏。
因為那十二年,她沒有見到陸海寧帶女人回來同住過。
以前以為是趙美幽,現在看來也不是。
趙美幽心髒不好,沒法懷孕。
難道陸海寧也是個處處留情的人嗎?小家夥的媽媽就是個謎。
也許死了,也許還活著。
還有啊,如今陸海寧不在了,她的這顆心髒還會被取走給趙美幽嗎?
很多問題,張雨欣想不通。
她也不願意想了,撐著腦袋沉沉坐在公交車上。
外麵一片漆黑,這兒是真偏僻。
到站時,張雨欣背著包走了下來。
她按照以前的路走,但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身後跟著人。
心口一拎。
她加快了步伐。
越是走得快,心髒越是要跳出嗓子眼,可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