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我會往你心口開一槍
晌午的太陽有氣無力地照在地麵上，地麵積水漸幹。
傍晚時分，天忽然陰了下來，黑雲蔽日，很快，整個城市就從白晝進入黑夜。
路燈接二連三亮起，將城市照得通亮。
烏雲壓了下來，天空暗沉昏黑。
忽然，一滴一滴的雨掉落，啪嗒啪嗒打在地麵上、打在樹葉上。
下雨了。
陸虎隆在休息室裏坐了很久都沒有等到李浩傑叔叔出來，他又不敢出去，隻好一直坐在休息室裏。
從中午坐到傍晚，小家夥懨懨的，無精打采。
一下雨，他立馬警覺地看著窗外——
隻見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窗戶很快全部潮濕，雨珠順著玻璃滑下，匯聚成一條條線。
窗戶被風吹動，發出“哐”的聲響。
小家夥托著腮，孤單地看著窗外。
沒有人來接他，也沒有人來陪他，他就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孩子，孤零零的。
爸爸不見了，九九不見了，連李叔叔也不見了。
他已經在這兒坐了好久。
小家夥一會兒托著腮，一會兒趴在桌子上，提不起一點精神。
天黑了，下雨了，他要在這裏過一晚嗎？
為什麽都不要他……他不好嗎？
小家夥的眼睛紅了一圈，怕怕的。
這裏是醫院，他害怕。
天越來越黑，陸虎隆又坐了一刻鍾，還是沒人來。
“爸爸，九九，爸爸……”小家夥開始喊。
他不敢亂跑，隻能哽咽著喊他們。
喊了一會兒，嗓子就啞了，小家夥坐在沙發上，低頭抹眼睛。
就在這時，門終於再次被推開！
一聽到聲響，陸虎隆立馬抬頭，眼裏閃爍著期待。
“虎隆，是我。”蕭紫歎了一口氣。
她走過來，蹲下身，用紙巾替他擦了擦眼睛。
她不太會照顧小孩子，隻能盡力。
還好陸虎隆不黏人、不淘氣、不亂來。
陸虎隆抽了抽鼻子，難過地看向蕭紫。
“叫我小紫阿姨就好。”蕭紫將手提袋裏的圍巾拿出來，替他圍上，“我來接你回家。”
她沒有想到轉身就會發生這種事！
李浩傑被童智力的人打傷了，兩隻胳膊差點廢掉。
那幾個保鏢，可是不要命的。
李浩傑武藝再高，也抵不住他們幾個人一起上！
蕭紫知道童智力的為人，他心狠手辣，可不管會不會把李浩傑打死。
在他眼裏，如果打死了，也是活該，也是武藝不精！
童智力鐵血、無情一輩子，蕭紫也不覺得他晚年能有什麽改變。
“小紫阿姨，李叔叔呢？他把寶寶丟在這兒了嗎？他也不要寶寶了嗎？”
“不是，你李叔叔不小心摔倒了，受傷了，在看醫生呢。”
“那嚴不嚴重？寶寶去看他……”
“不嚴重，他讓我照顧好你，所以跟阿姨回家？”
“那爸爸和九九回來沒有？”陸虎隆眨著大眼睛看向蕭紫，滿臉期待。
“還沒有。”蕭紫不知道怎麽哄小孩，“不過你回家乖乖吃個飯，等一覺醒來就能看到他們了。”
“真的嗎？”
蕭紫不忍心看陸虎隆天真無邪的小臉蛋，低頭替他係好圍巾。
“對呀。”蕭紫哄他。
陸虎隆的眼睛裏是熠熠光彩，小孩子很好騙，他相信了蕭紫。
盡管這個阿姨之前還騙他的，但是她和李叔叔是好朋友，一定不是壞人。
陸虎隆被蕭紫從醫院裏接走。
蕭紫帶他去西餐廳吃了飯，寸步不離地陪著他。
“牛排好吃嗎？”蕭紫問。
“好吃的。”陸虎隆點頭，“要是爸爸和九九在就好了。”
蕭紫不知道該說什麽。
看來小家夥和張雨欣的關係很好，處處都想著她。
蕭紫看著外麵的暴雨，沉沉目光中有幾分黯淡的光澤，看不清邊際。
陸海寧的人已經找了趙美幽一個下午，但很奇怪的是，並沒有找到趙美幽和張雨欣。
一刻鍾的時候，兩個女人能跑多遠？
雖然後山是茂密的樹林，但陸海寧已經出動手下包圍山坡。
傍晚，天空下起了雨，給搜尋增加了很大的難度。
樹林裏泥水渾濁泥濘，踩一腳都能陷很深，再加上樹林裏有蛇和沼澤，搜尋難度非常大。
這還是其次，蕭紫擔心的是……張雨欣已經遭遇不測。
趙美幽手裏有刀，又是有備而來，喪心病狂不要命。
張雨欣的小身板，絕對不是趙美幽的對手。
不然的話，陸海寧的人在樹林裏找了很久都沒有聽到張雨欣的呼救聲和搏鬥的痕跡。
而現在，陸海寧還親自在山坡上找著。
蕭紫不放心地看著窗外，雨下這麽大，又是黑夜，如何是好。
“小紫阿姨，你怎麽不吃呀？”陸虎隆眨著眼睛問。
蕭紫這才回過神來，笑了笑：“阿姨吃飽了。”
“小紫阿姨，你要去看李叔叔嗎？”陸虎隆問。
李叔叔摔倒了呢！
他知道，摔倒很疼的。
“我先把你送回家。”
“謝謝阿姨，是不是我睡一覺，爸爸和九九就回來了？”
蕭紫一下子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麽。
事實是，她並不知道。
現在外麵這麽黑，找人難度直線上升，趙美幽帶著張雨欣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完全不見蹤跡。
雨一下，腳印也會全部模糊，困難大幅度提升。
蕭紫皺了皺眉頭，想點一支煙。
可是小家夥在，她克製住了。
“是啊。”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陸虎隆顯得特別高興，他開心地拍手，露出雪白、整齊的小乳牙。
笑容像是會感染一樣，蕭紫看著他明朗的笑臉，也笑了笑。
“小紫阿姨，我也吃飽了。”陸虎隆道。
“那我們回家？”
“好的呢，回家。”
陸虎隆乖乖從椅子上跳下來，牽住蕭紫的手。
蕭紫頭一次被小孩子這麽牽著，心口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感覺泛在心口，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這是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從未有過。
小孩子的手軟軟的，牽在手心特別舒服。
走到門口，司機過來替他們打好傘。
陸虎隆和蕭紫並肩坐在後麵，默默看著窗外的雨水。
陸虎隆一整天都悶悶不樂，不怎麽開心。
這會兒，更加打不起精神。
老陸……
九九……
他想跟他們在一起。
司機開的慢，黑色的勞斯萊斯在暴雨中緩緩前行。
“這段時間雨水很足，又冷又濕。”司機道。
“我是頭一次來天海市。”蕭紫解釋道。
“哦哦，原來蕭小姐是第一次來，等天氣暖和點，天海市還是很不錯的，適合居住，有時候可以四處走走，風景好，名勝古跡多。”
蕭紫沉默。
本來，她打算這幾天就回倫敦的，沒想到一下子有事耽擱。
不知道能不能趕回去。
陸虎隆累了一天，困了，他趴在座椅上打盹。
蕭紫將他攬進懷裏：“睡我懷裏吧，會舒服點。”
“唔。”陸虎隆揉揉眼睛，“謝謝阿姨。”
他趴在蕭紫的懷中，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蕭紫的身上是跟張雨欣不一樣的氣息。
毛茸茸的小家夥鑽進自己的懷裏，蕭紫忽然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怕動一下會驚醒小家夥，蕭紫不敢動，保持著一開始的姿勢。
陸虎隆的小手緊緊抓著蕭紫的外套，不肯鬆。
黑暗中，蕭紫一低頭就可以看到陸虎隆的臉龐，安安靜靜，白皙而漂亮。
尤其是長長的眼睫毛，低低垂著，像兩把小扇子，在眼底投下淺淺的陰影。
窗外暴雨如注，到處是雨水傾倒而下的聲音。
窗內很安靜，甚至能聽到陸虎隆均勻的呼吸聲。
蕭紫不敢動，隻低頭看著小家夥。
還從來沒有小孩子在她懷裏睡過覺。
這種感覺，很奇妙。
就在這時，蕭紫的手機響了，她眉頭一動，趕忙從口袋裏拿出震動不停的手機。
是李浩傑。
“喂。”蕭紫壓低聲音。
“接到虎隆了？”李浩傑嗓音低沉嘶啞，夾雜著疲憊和勞累。
童智力的人下手極狠，幾乎招招直中要害。
他身手雖然好，但也抵不過幾個人一起上！
差點廢了兩隻胳膊和一條腿，腹部被狠狠打了幾拳。
童智力是吃定了他不會說真話，不然也不會下這麽重的狠手。
“接到了，我正在送他回家，車上。”蕭紫平靜道。
“那就好。”李浩傑點點頭，“叮囑他按時吃藥，給他處理傷口。”
“知道。”
“小孩子難哄一點，不過虎隆很乖，不會鬧，容易帶。你多費點心。”
“你這麽懂？”
李浩傑笑了：“跟了陸爺三年，學了點，以後有孩子，不用擔心。”
“怎麽，我上次那一腳，沒有踢得你斷子絕孫？”
“你看上去很希望我斷子絕孫。”
“壞事做盡的人，我當然不希望他好。”蕭紫淡淡轉過頭，看著玻璃窗上模糊的雨水。
“那我現在就很狼狽，你要不要過來給我一槍，我也不會有還手之力。”
李浩傑看著自己手臂上的吊瓶還有淤青的胸口，忍不住自嘲。
似乎真是很久沒有這麽狼狽過，連頭上都纏了紗布。
不過這樣子，蕭紫還是別來了。
蕭紫冷笑：“別給我逮著機會，不然，我會往你心口開一槍，絕不會手下留情。到時候，你別還手就好。”
“如果是你往我開一槍，我不會還手。”李浩傑閉了閉眼。
他在蕭紫的語氣裏聽到了不耐煩和冷漠，還有夾雜的無情。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他會兌現承諾，不還手。
要是有些錯誤用命能抵消，那就來吧……
宿債終歸要償還。
兩頭，陷入沉默。
手機裏，他們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不急不緩，還有嘈雜的雨水聲。
雨珠子夾雜冰雹，劈裏啪啦敲打玻璃，一陣一陣。
蕭紫的另一隻手在逐漸變涼，渾身都有了冷意，身體的血液在加速流動。
李浩傑知道蕭紫的脾氣，他壓住身體的疼痛，緩緩開口——
“小紫，今天晚上你就別出去了，風大雨大，你就在別墅守著。”
“……”
“陸爺那兒，我等會兒打個電話，童老爺子把我打成這樣，顯然是不想我去幫陸爺。”
“活該。”
“你這罵人的本事，跟誰學的？你以前，沒這麽凶。”李浩傑無力地笑了。
棱角分明的臉上是疲倦的勞累，隻是倦色裏多了幾分無奈的笑意，若隱若現。
“李先生，我要給您換藥水了。”一個護士敲了敲門，將身子探進來。
“掛了。”蕭紫按斷掛機鍵。
收起手機，她的心口激蕩著說不出的滋味，這感覺有些像被窗外的雨水洗刷。
雨水傾盆而下，她心口的位置也被洗刷得蒼白如紙。
她閉上眼。
傍晚，暴雨傾盆。
她趕到兒童醫院時，李浩傑已經被打得趴在地上，不屈不撓地撐著地麵。
渾身都是血，滿臉淤青。
地上是一灘一灘的血跡，渾濁刺目。
幾個保鏢更慘，一個被打死，三個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空氣中蔓延著難聞的血腥味，整個休息室裏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她推開門的時候就是這種修羅場般的場景！
她記得——
“轟”一聲，她的頭暈了一下，腦子刹那間空白，心口也像是在一瞬間跳停。
那種感覺她無法形容。
她以為李浩傑死了。
一個人怎麽敵得過四個人？
她扶著牆壁怔怔站在原地，目光呆滯，眼底是一望無際的暗沉，沒有光澤。
她以為李浩傑死了。
就在她站立不動、臉色蒼白時，地上傳來微弱而輕和的聲音：“小紫……”
“小紫……”
他在喊她。
嘴角邊是帶血的笑容，有些牽強，但他的眼眸裏是通亮的明晰，如星子般璀璨耀眼。
驟雨敲窗。
蕭紫收回神思，眨了眨眼。
鼻端仿佛還漂浮著血腥味，一點一點，滲入進四肢百骸。
仿佛，一呼吸都是痛意。
這種感覺，不是很好。
“唔。”陸虎隆小家夥動了動身子。
蕭紫低頭，輕輕拍著小家夥的後背。
“爸爸。”小家夥砸砸嘴巴，說夢話，“寶寶不惹你生氣了。”
說著，他在蕭紫的懷裏扭了扭身子。
蕭紫不知所措地哄著，不敢亂動，生怕驚醒小家夥。
幾秒後，陸虎隆又安靜下來，靠她更近。
他呼出的熱氣噴薄在她的手背上，熱乎乎的，癢癢的。
這是一種特別奇妙的感覺，蕭紫竟……不排斥。
明明她對小孩子不怎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