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要一個人過一輩子
“還有第二個張小姐麽？”李浩傑淡笑。
窗前，他和蕭紫肩並肩站著。
窗外並不能看到什麽風景，隻有接連不斷的大雨，從天空傾倒而下。
半空中都是氤氳的水汽，模模糊糊，看不到天際。
“可據我所知，張小姐不會回國了吧，如果一輩子呆在國外，這宅子會成空宅嗎？”蕭紫道。
“那也是張小姐的東西，誰都動不得。”
“李浩傑，有件事，我沒弄明白。陸爺當初為什麽會和韓小姐有往來？如果我沒有記錯，甚至有人說，他們是男女朋友關係。我知道是無稽之談，是媒體捕風捉影。”
“童老爺子把韓家當至交，在他眼裏，他和韓運認識多年，自然就把韓運當自己人。”
“老爺子可真是老了，識人不清，我看他真是越老越糊塗。當初錯信趙美幽，如今錯信韓運，他這年紀，還出來攪和事。”蕭紫真是無話可說，“就因為老爺子的話，陸爺才跟韓家人有往來的？”
“不……有件事，你不知道，向華在老爺子手裏。”
蕭紫訝然。
她對那樁滅門案再清楚不過，同樣，她對向華這個名字也不陌生。
但她不是當事人，這事兒，後來她沒有再管。
這會兒聽李浩傑一說，她全都明白了。
“陸爺不恨向華嗎？”蕭紫歎息一聲。
那滅門案，她知道，很慘烈。
陸家上上下下幾十條人命，全部喪生，包括李浩傑的父親。
這樣的血海深仇，不管是誰，都不可能忘記。
她相信，陸海寧和李浩傑都沒有忘。
“恨過。”李浩傑淡淡道，“別忘了，當初陸爺母親的遺願就是，追殺向少光全家。陸爺就是背負著這個使命，一直找了向華一家多年。”
“那些年，陸爺就是在恨意中度過的，尤其是童夫人去世的那一年。”
“可小紫你大概不知道，也正是在那一年，陸爺遇到了張小姐。張小姐是陸爺最昏暗時光裏的一道光，陸爺跟我說過，如果沒有她，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活成了什麽樣子。可能是個殺人如麻的禽獸，也可能是個浪蕩不羈的浪子，唯獨不會是現在這樣。”
“所以，當陸爺得知張小姐就是向華女兒時，他矛盾過，心態崩潰過，也曾經徹夜不眠。”
“最終，他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這事，他打算一輩子都不告訴張小姐。”
“陸爺跟我說，他可能很自私，因為這事一旦被張小姐知道，張小姐一定會離開他。十二年的朝夕相處，他哪裏舍得。”
“陸爺還說，他怕是要辜負九泉之下的母親和那十幾條人命。”
李浩傑慢條斯理，一字一句同蕭紫說著。
這樣的大雨天，似乎很適合這樣輕描淡寫地說著話。
他從沒有把蕭紫當外人，這些事，他也是頭一次同別人說。
蕭紫聽著聽著，眼底是淺淺的水霧，心口壓著一團說不出的感覺。
很複雜。
甚至，感慨萬千。
她還是頭一次聽李浩傑說這樣多不為人知的事，關於陸海寧。
李浩傑的嗓音很輕，猶如細雨落在她的耳邊。
可一字一句，都給了她莫大的震撼。
比這外麵的暴風驟雨，還要震撼。
她對陸海寧了解不深，就算是年幼時，她對陸海寧的印象也隻局限於沉默寡言和腹黑內斂。
她的眼底是說不清的神采，她輕輕歎息一聲。
雨水連綿不絕，視線所及處，到處都是白色的煙霧。
“向華是怎麽被老爺子抓走的？”蕭紫問道。
“大概是紙包不住火，老爺子瞞著陸爺，把向華抓了。”
“老爺子恨死他了吧。”
“是啊，老爺子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在陸爺得知這事前，老爺子已經將向華折磨個半死。”
“現在呢？向華人呢？”
“還在老爺子手裏，但我和陸爺已經想到了辦法把他救出來。”
“你也不恨他了嗎？”蕭紫淡淡問道。
她知道，李浩傑父親也是在那次事故中喪生的，從此之後，李浩傑也成了孤兒。
“冤冤相報何時了？向華跟那事本就無關，我覺得，活在當下，好好活著，才是最好的，不是嗎？”
李浩傑灼灼目光落在蕭紫的側臉上。
許久不見，蕭紫又漂亮多了。
她原來的妝容裏總帶著風塵味，現在順眼多了。
李浩傑沒有移開視線，一直看著她。
蕭紫感受到他的目光，轉過頭來，正好對上他的眼睛。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深邃和幽沉。
蕭紫收回目光，不看他。
“是不是？”她不回應，李浩傑又忍不住追問。
“……”蕭紫沒想到他會吼她一下，翻了個白眼，“你說的都對。”
“我說你喜歡我，也對嗎？”
“你該去陸氏了。”蕭紫淡淡道，“陸宅交給我吧。”
“張管家出去買菜了，你可以在客房休息下。”
“天海市發生的一切，都不要讓張小姐知道，對嗎？”
“是。”
“我明白了，我有分寸。如果韓運真得來個魚死網破，陸爺是不是要坐十年牢？”
李浩傑沉默。
良久，他才點點頭：“嗯。”
“沒有第二條路？”蕭紫睜大眼睛。
她是個女孩子，不太懂這種利益紛爭，她隻是覺得這一切來得很突然，很不可思議。
“有。”
“什麽？”蕭紫訝然。
“我代替陸爺，坐十年牢。我多年前就是陸氏的人，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沒有什麽不可以。”李浩傑嗓音低沉、清冷，但沒有開玩笑的意味，他的眼底是如古井水般的深沉，不見蹤跡。
“你在跟我開玩笑？”
“這種事，你應該不陌生。”
蕭紫愣了愣。
刹那間，話全都堵在喉嚨裏，竟一句都說不出來。
她沒有聽錯，李浩傑說他可以替陸爺坐十年牢。
是……
代替坐牢這種事，她是不陌生。
更何況，這還是樁陳年舊案。
李浩傑完全可以替陸海寧坐十年牢。
蕭紫還是沒有回過神來，她的眼中盡是錯愕和茫然，心口處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蔓延開。
她看向李浩傑，一句話說不出口。
任誰都無法抵得住十年時間的消磨。
十年，足夠物是人非。
她看向他，他也看著她。
蕭紫的眼底隻剩下錯愕，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李浩傑倒很平靜，一如既往的沉著冷靜。
“你是陸氏的人，我不也是嗎？”蕭紫淡淡道，“是不是說，我也能替陸爺坐這十年？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還不知道牢獄長什麽樣。”
說著，蕭紫笑了。
“坐牢好玩？”李浩傑壓低聲音，沉沉嗓音中帶著幾分嚴肅和訓斥。
“不是好玩，隻是單純覺得，我是個孤兒，沒有什麽牽掛。而且我現在的日子過得跟白開水一樣，著實沒趣。”
“蕭紫，這個念頭，你想都別想！你這麽沒腦子，法院一查就能查出端倪。我不一樣，我對陸氏了如指掌，一直都是跟隨陸爺左右。”
“你他媽罵誰沒腦子？”
蕭紫火了，憎恨地看著李浩傑。
李浩傑倒笑了——
“還有別人叫‘蕭紫’麽？這世上，不就一個你。”
李浩傑看著她時，目光深邃而幽沉。
眼中是一望無際的溫和，宛若三月楊柳拂風。
“那你替陸爺坐牢吧，我會給你送飯，不會餓著你。”蕭紫睨了他一眼，“說話這樣不討喜。”
“你如果能給我送飯，別說坐牢，讓我做什麽我都心甘情願。”
“說的比唱的好聽。”蕭紫不屑，“你到底還要不要去陸氏？”
“去。”李浩傑點點頭，“你改天回倫敦吧，天海市的事，你幫不上忙。”
“不是讓我看著陸宅嗎？”
“你看不看都無所謂，快過年了，你回去陪虎隆，別讓小家夥一個人。師父又凶，他會怕。”
“小虎隆沒你那麽怕師父，他跟師父玩得來，關係很好。”蕭紫淡淡道，“既然快過年了，機票不好買，我就留在天海市。”
“你這脾氣，就不能聽我話？”
“你是我什麽人呐，我為什麽要聽你話。你難道不知道，我蕭紫誰的話也不聽嗎？”
李浩傑被她的一番話嗆得十分無奈。
他知道，她就這個脾氣，誰都壓不住。
陽台上沒開燈，他們的身影映在黑暗中，氣氛很微妙。
光線很暗，能聽到外麵潺潺流水聲。
窗玻璃上已經是水蒙蒙一片，不怎麽看得清外麵的風景，依稀可辨外麵高大的樹木。
“小紫，去年說，等我再去倫敦，我們就把結婚證領了。如今看來，我也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去。新房子住得還習慣？”
“我有同意領證了？你別自作多情。”蕭紫淡淡看向他，“你就算去倫敦，我也不跟你領證，我是要一個人過一輩子的。”
“可我不想一個人過一輩子。”李浩傑無奈，“不過如今看來，也由不得我。如果這次是十年牢獄，等我出來，你也不可能認得我了。”
“你他媽化成灰我都認得你！”蕭紫抬高嗓音，聲音有點變。
明明是罵人的話，李浩傑聽後卻笑了。
“如果到時候你還是一個人，你願意跟我領證嗎？”
“領個鬼。”蕭紫冷笑，“你到時候又老又醜又窮，我會跟你領證？我蕭紫又不是瞎子。”
李浩傑勾唇，抬起手，掌心落在她的發絲上。
明明是溫柔的動作，說出口的話卻很欠揍：“可你腦子不好使啊。”
“……”蕭紫瞬間炸毛，推開他的手，“MMP！”
“……”李浩傑嘴角抽了抽，“不可以罵人。”
“我就罵你了，怎麽了？”
“不怎麽，可以罵我。你想罵一天，我給你罵一天，你想罵一輩子，我保證一輩子不還嘴。”
“你能不能活著從牢裏出來都是個問題，一輩子？你知道什麽叫一輩子嗎？”
這三個字說著輕巧，但意味著的，是責任。
“有你在，就是一輩子。”李浩傑抬手，輕輕撫摸她的眉眼。
暗沉的光線下，她的眉宇間凝著少有的幽怨，如丁香般，化不開，散不去。
李浩傑溫熱的大掌撫摸著她的眉梢，手指輕輕掠過，盡是溫柔和寵溺。
他的眼底是深沉的眸光。
他看著她，目不轉睛。
蕭紫愣了愣，錯愕地抬頭，看著他的臉龐。
幽暗的光線裏，他五官分明的臉龐棱角幽邃，很是耐看。
這樣子的李浩傑，讓蕭紫發不起脾氣來。
誰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
李浩傑的手漸漸往下，手指捧住她的臉龐，下一秒，他偏過頭，吻上她紅潤的雙唇。
天氣的緣故，他們的唇都很涼。
即使是碰撞、碾壓，也升不起溫度。
她的身上還是他最熟悉的氣息，像梔子花一樣，鮮妍而濃烈，讓他沉醉不複醒。
一夢如是。
這一夢，他不願意醒了。
蕭紫的耳邊，隻剩下李浩傑的呼吸聲和窗外的雨水聲。
糾纏不息。
良久，他才放開她的唇，依依不舍。
但他的手還落在她的臉龐上，輕柔地觸碰著，沒有移開。
他們之間隻有幾厘米的距離，昏暗的陽台上，兩人身影交疊在一起，如影隨形。
蕭紫個子比他矮，眼底還有些倔強。
倒是李浩傑，在看向她時，始終是寵溺的溫柔。
“我走了，你留在陸宅。”李浩傑撫摸著她的臉龐。
“你到底走不走？”
“你對天海市不熟，別亂跑，如果有陌生人來陸宅，記得打電話給我。”
“陸爺會在法院呆多久？”
“至少48小時。”
“可以進去看看嗎？”
“審訊期間，誰也進不了。”
“韓運這個畜生，真特麽應該千刀萬剮。”蕭紫不解氣，罵道。
“陸氏被拿了把柄，很被動。”李浩傑的臉上也是深深的無奈。
“陸宅交給我吧，我會看好。”
“嗯，有不懂的問張管家，她還在。”
蕭紫點點頭。
她來過陸宅，知道這兒從前傭人很多，也很熱鬧。
而如今，空空蕩蕩，空無一人。
“有事記得打電話給我。”李浩傑叮囑，將大手從她的臉上移開。
“再問你一個問題，你這一次要老實回答我，因為我已經知道答案。”蕭紫看向他的眼睛。
“嗯？什麽問題？”李浩傑看著她晶亮的眸子。
“雨欣是虎隆媽媽吧！”蕭紫的臉上是嚴肅和認真。
李浩傑突兀地笑了。
蕭紫皺眉，很是不滿：“你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