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韓雨柔笑了,唇角邊的笑容像罌粟花一樣,淬著毒。
她就知道,一提他的身份,他就不會淡定。
她也知道,他喜歡眾星拱月,所有人討好他、捧著他的感覺,虛榮得像個青春期的中學生。
他那私生子的身份,應該是他這輩子最不光彩的東西,不單單是用時間能剔除的。
“容錦承,放手吧,我去做藥流。就算不生孩子,我也不要私生子。”她淡淡道。
私生子是見不得光的,一輩子都會被貼上不光彩的標簽,她怎麽會讓自己的骨肉被人冷眼對待。
以前覺得結婚生子可能是人生中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一件事,如今看來卻是奢望。
如果還有以後,她想好好活著,找個愛她的人……就夠了。
還有以後嗎?她現在這樣的狀態,還能撐多久?
韓雨柔的臉色愈發蒼白,她的耳邊是容錦承急促的呼吸聲。
他的手還掐著她的脖子,力道裏帶著惱意。
“容錦承,我比你更不想要這個孩子,沒有哪個孩子想生在不健全的家庭裏。不過現在,你掐著我的脖子,你讓我怎麽去做流產?你如果想跟著我,盡管跟來好了。”她的語氣裏已經沒有太多的波瀾起伏,嗓音無力。
心和血已經在來的一路上耗盡了。
跟容錦承,沒有什麽好說的。
他們倆幾乎沒有共同話題,就算住在同一座別墅下,也經常是形同陌路。
她喜歡看書,喜歡攝影,喜歡美食,喜歡接納新鮮的事物。
而容錦承喜歡玩,喜歡車,喜歡女人。
他們之間,找不到一個共同的點。
這些天他忙起了工作,他們幾乎不會說一句話,就算是在床上,他也隻是橫衝直撞,不會跟她多說一個字。
他也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容錦承的情緒還沒有完全平靜,他的呼吸很是急促、不鎮定。
未發一言,手,倒是慢慢鬆了下來。
“咳咳。”韓雨柔的脖子挺疼,手腕也很疼。
她淡漠的目光看了容錦承一眼,她在他的眼中依然看到冷意,除此之外,還有一絲絲無措。
推開他的手,韓雨柔重新往科室走去。
為了不讓自己摔倒,她扶著牆,心口疼得厲害。
女醫生還在科室等著她,見她回來時臉色很難看,連忙給她倒了杯熱水:“是你男朋友?起爭執了?”
韓雨柔搖搖頭:“他不是我男朋友,醫生,開藥吧。”
女醫生點點頭,給她開好藥,並叮囑道:“每天要按時服藥,如果有血流不止的情況,一定要及時來醫院檢查。如果一切正常,孕囊也順利排出的話,差不多在三四天後來醫院做個複查。小腹會有痛意,都是正常情況。”
醫生一邊開藥,一邊叮囑她。
韓雨柔一直點頭。
“給一張名片給你,有情況一定要及時打電話給我,別一個人撐著。”
“謝謝醫生。”
韓雨柔的目光有些迷離和模糊,她的手落在小腹處,輕輕摩挲著。
感受不到一點孩子的心跳,這隻是個曇花一現的生命。
韓雨柔進科室後,容錦承就一個人走到走廊邊抽了一支煙。
他倚靠在牆角,幹淨筆挺的西裝包裹著他修長的身材,點上煙時,他的眉頭皺了皺。
劉海因為情緒和動作的波動,淩亂了,看上去很糟糕,甚至有點狼狽。
角落裏不會有人過來,他就一個人站著,雙腿微微交疊,目光中有渙散的痕跡。
外頭的雨還在下著,這樣的天氣讓人很煩躁,心口都像是壓了一塊石頭。
一支煙,兩支煙,三支煙……
他不停地從煙盒裏抽出香煙,又不停地用打火機點上。
抽到第四支時,盒子空了。
容錦承眉頭擰成一條線,“啪”一聲,不滿地將空盒子扔進垃圾桶。
盒子劃出一道拋物線,穩穩落在垃圾桶裏。
容錦承雙手插進西褲口袋,收起臉上的表情,往科室走去。
門一推,他竟然沒有看到韓雨柔。
“她人呢?”容錦承發問。
女醫生抬起頭,見還是這個男人,淡淡道:“走了啊。”
“什麽時候走的?”
“我給她開完藥她就走了,好一會兒了,差不多十分鍾。”
“媽的。”容錦承落落罵了一聲,走了也不跟他說一聲。
他轉過頭,也離開了科室。
他給韓雨柔打了電話,手機關機,無人接聽。
容錦承吃定了她不會亂走,也沒有再過問,交代了錦園的傭人和家庭醫生幾句後,去停車場取車。
很快,容錦承紅色法拉利的影子就消失在雨幕中。
滂沱大雨還在下,地麵留下一處又一處的水窪,雨珠落下時,水窪會濺起一顆顆的水珠,就像是珍珠一樣。
韓雨柔站在醫院一棵高大茂密的榕樹下,靜默地站著,一言不發。
她沒有帶傘,隻穿著一件不算太厚的深藍色毛衣裙,腳上是一雙黑色的長筒靴。
樹葉雖然繁茂,但雨水還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很冷。
她抱著雙臂,任由冷風吹來。
隻是,她的思緒依然很亂,猶如剪不斷的絲線,密密麻麻纏繞著她的心口。
前方是朦朦朧朧的水霧,她模糊的視線定定看著遠處。
風一陣陣吹來,很冷,然而她並沒有太多知覺。
以前總覺得人生美好,可以有很多很多的追求,比如去南極拍企鵝,比如開一家甜品店,比如在維也納音樂大廳彈一首鋼琴曲……
那時候,有各種各樣的追求,總覺得餘生可以和一個相愛的人一一去實現。
念想中,風是柔的,太陽是溫暖的,就連冬天都可以是美麗的。
而如今,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好好活著。
活著就夠了。
別的,哪裏還敢奢求。
一陣雨被風吹到她的臉上,很冷,她的頭發也被雨水打濕了。
天空陰沉沉的,霧氣和雨水隨著風在飄動,處處都是寒冷。
她抱緊雙臂,目光迷離地看著雨水。
四周時不時飄來消毒藥水的味道,是屬於醫院特有的氣息。
很久後,她從榕樹下離開,走進雨裏,往醫院大門走去。
雨下得不小,隻不過出門時,她忘記帶傘了。
可她就像是感受不到冷雨的寒涼,一步一步踩著水窪走進雨水裏。
沒有走幾步,大雨就淋濕了她的衣服和頭發。
雨水落在嘴唇上,沒有味道,冰冰涼的。
很快,薄薄的毛衣就貼在了身上,她也沒太大感覺,眼底是波瀾不驚的平靜。
其實很久沒有這樣任性過了,她從小到大都是父母、老師、同學眼中的乖乖女,不會做任何叛逆的事。
偶爾幾次淋雨,也隻是在叛逆的青春期有過,但也不敢太放肆。
這一次,是最叛逆的一次。
她就像是不管不顧自己的身體,走得很慢,一步步往醫院門口去。
藥還沒有吃。
她知道,如果再淋幾分鍾,藥也不用吃了,孩子肯定留不住。
韓雨柔的唇角牽起一抹慘淡的弧度。
她喜歡孩子。
從上大學起,她每周都會去孤兒院,有時候是給孩子們帶禮物,有時候是陪他們一起玩耍。
那些無父無母的孩子,看上去很可憐,但也總是能很快樂。
他們會叫她“姐姐”,他們會誇她漂亮,那些孩子就像是天使一樣。
她喜歡孩子,但她不會要容錦承的孩子。
她甚至不敢想象容錦承以後的孩子會是什麽樣,也會是個小惡魔?
此時,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容錦承的那雙眼睛,陰鷙中帶著看不透的黑暗。
一個表裏不如一的惡魔。
人前平易近人、不端架子,人後態度惡劣、語氣不善。
人這一輩子結識了惡魔,就不會再有好運。
韓雨柔的手情不自禁還是落在小腹處,平平坦坦的小腹沒有任何懷孕的跡象,若不是早上吐了一次,她可能也不會往懷孕方麵想。
就這麽懷孕了。
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同樣,她也沒有任何猶豫,容錦承的孩子……她不會要。
隻是可憐了一個小生命。
韓雨柔唇角邊的弧度愈發慘烈,她的臉龐刷白,沒有血色。
打濕的頭發貼在她的臉龐上,此時的她狼狽不堪。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錦園的人找到了她。
“韓小姐!”一個老傭人走過來,趕緊撐開傘,“你怎麽沒帶傘?天呐,我還以為韓小姐回錦園了。”
這幫下人知道容錦承並不怎麽待見這個韓小姐,雖然表麵上錦衣玉食照顧著,但沒有絲毫愛意。
於是,這幫下人對韓雨柔的態度也很一般。
“讓我走走,我不想回錦園。”
“這怎麽行,容少讓我們照顧韓小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可擔待不起。外麵這麽冷,韓小姐還是上車吧,車子就在門口呢!”
“我不回去,我說了我不回去!”韓雨柔的脾氣也上來了。
老傭人抓著她的手臂,她就使勁兒想要拽回自己的手。
她的好脾氣和耐性已經被容錦承磨光,她不喜歡現在的自己,哪裏還有一點以前的樣子……
“韓小姐,別耍小性子,既然當了容少的女人,就不能由著自己脾氣來。男人都不喜歡壞脾氣的女人,韓小姐得注意些。”傭人語氣寡淡。
“誰是他的女人?他容錦承在我眼裏什麽都不是。”韓雨柔冷冷看了傭人一眼。
這些傭人,說好聽點叫傭人,說難聽點就是來監視她的。
她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監視著,隨時匯報給容錦承。
不然,今天容錦承也不會這麽快找到醫院。
傭人愣了一下:“韓小姐,別任性,跟著容少享享福不好嗎?非得要作對?女人乖巧點、懂事點,錦衣玉食,有什麽不好?這要是惹容少不高興了,把你趕出去,你就高興了?”
傭人替韓雨柔打著傘,語氣十分淡漠。
“我今天就當著你的麵罵容錦承,他就是個王八羔子、無恥小人,下地獄閻羅王都不收,他這樣的惡魔,就應該斷子絕孫,別禍害別人了!”韓雨柔眼睛紅了一圈,咬牙切齒。
傭人臉色變了,她聽著都覺得過分,哪裏還敢告訴容少。
這韓小姐還真敢罵。
“韓小姐,憑心而論,容少對你可不差,每天早上出門前都交代我們給你做早餐,最好每天不重樣。中午也都提醒我們給你做營養湯,說你太瘦弱。禮物也沒少給你買,你怎麽就不知足呢。”
“那你再告訴容錦承,我不缺,就算一無所有,我也不要在他身邊受罪。”
“你!”
傭人一時間無話可說,隻瞪著韓雨柔。
這女人,真是不識好歹。
多少人求不來的生活,她居然還挑三揀四。
韓雨柔推開傭人,自顧地走進雨水裏,她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她隻想靜一靜。
雨水再一次淋到身上,她已經渾身濕透,風一吹,很冷很冷。
抱緊手臂,她淡漠地看著眼前朦朧水霧。
被容錦承禁錮在錦園的時候,她以為那是最糟糕的時候。
後來,賽車場上,聽說容錦承要把她送給自己朋友玩,她以為那是最糟糕的時候。
而如今,她走投無路又懷孕了才發現,現在才是最糟糕的時候。
以後還會更糟糕嗎?
她不敢去想。
眼前的雨越來越模糊,雨水順著頭發流下,她的視線也漸漸模糊了……
驀地,眼前一黑,雙腿一軟。
“噗通”一聲,韓雨柔重重栽倒在了地上。
“哎!”傭人嚇壞了,趕緊跑過來,將韓雨柔從地上扶起,“你醒醒,醒醒!”
韓雨柔已經毫無知覺,沒有任何反應。
傭人是真嚇壞了,立馬打電話給了錦園的保鏢。
很快,又來了幾個人,他們一起把韓雨柔送進醫院。
老傭人被弄了一身的雨水和泥土,生氣地撣了撣外套,壓低聲音落落罵道:“真不識好歹,別墅住著,豪車開著,山珍海味吃著,還要怎麽樣?每天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也虧容少忍得下去。要真想死就別淋雨,跳河上吊,來得多快。現在裝出這副可憐樣子,我看根本就是想博取容少同情,年輕女人,手段真厲害。”
老傭人一邊罵著,一邊跟著錦園的人往病房走。
這樣的天氣,很是容易讓人急躁和不愉快。
雨水,密如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