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自此之後,再無張雨欣
如果讓她再說一遍,她還是那些話。
她要告訴童夫人那些別人都不會說的話,她要告訴她,她的兒子很好,很優秀。
她也希望童夫人能安息。
“外公,這女人根本沒有道歉的意思,她本來就是向家人,骨子裏是壞透了的。”趙知靜憤憤道,“沒必要跟這種人多費口舌,外公,消消氣。”
“陸宅真是翻了天了!”童智力冷漠道,“早知道會是今天這樣,我當初就不該讓曉麗把孩子生下來!”
當初童曉麗懷孕的時候,他說過:“打掉這個孩子,離開陸林斌,一切還能重新開始。”
可是,童曉麗不肯,寶貝一樣護著肚子裏的孩子。
他覺得自己當初就該強硬一點,就算童曉麗恨他,也總比後來丟掉性命強!
張雨欣聽到童智力的話,卻覺得可笑:“一個母親有多愛自己的孩子,你們能懂嗎?把孩子打掉?是有多狠心才能做出這種事?”
“孩子?孩子能比自己的性命重要?更何況還是個不成大器的兒子!”童智力憤怒道。
“不……孩子就是母親的命,可以拿命來換的……”張雨欣呢喃。
如果她的性命也能換回她的小混蛋,她願意啊……
真的,願意。
“別裝得這麽高大。”趙知靜嗤之以鼻,“你當初爬陸爺的床,還不知道懷的什麽心思,估計是想奉子成婚,拿孩子逼陸爺。我就不懂,陸爺那麽聰明的人,怎麽到今天都沒有識破你的陰謀詭計!”
“趙知靜,陸爺遠比你聰明,你就不要自作聰明了。”張雨欣淡淡道。
雨水淋在身上,她覺得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渾身濕透,好冷。
她想抱住手臂取暖,可是手被壓著。
她想念臥室的燈光,想念陽台的太陽,想念陸海寧的懷抱……
“趙知靜,陸爺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沒有讓你和你的姐姐下去團圓。”張雨欣嗓音寡淡而冷漠,如絲線。
“你!張雨欣,你太過分了!”趙知靜也氣著了。
“我隻是實話實說,說到底,陸爺還是太顧及你姐姐曾經受過的苦難,他重情,你卻不珍惜。”張雨欣臉色平靜而從容。
以前還是個十幾歲小女孩的時候,遇到這種事,一定是會哭的。
後來在陸海寧身邊呆久了,她在外人麵前已經不哭了,最多也就是被他欺負哭。
她願意被他欺負,可她不願意被這些人欺負。
因為她知道,他再怎麽欺負她,都會對她好,可這些人不會。
“趙知靜,你姐姐做過的那些事情,你都忘了嗎?童老爺,你也忘了嗎?當初,如果不是海寧及時發現你的那些藥有問題,你還能活著嗎?”張雨欣質問。
張雨欣覺得,童智力真得是老糊塗了。
從前被趙美幽牽著走,現在被趙知靜牽著走。
再聰明的人,到了這個年紀基本都是任人擺布了。
童智力這個叱吒商場多年的人,也不例外,很糊塗。
寧願信外人,也不信自己的親外孫。
就因為對親外孫有偏見,所以否認他的一切。
所有人都可以看到陸海寧的好,唯獨他看不到。
“我忘沒忘也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童智力憤怒地敲著拐杖。
“是,所以你連把海寧喊過來跟他正大光明對峙的勇氣都沒有,隻敢拿我下手。”張雨欣淡淡道。
“那個混賬我自然會收拾,但在他之前,我要好好收拾你!”童智力用力,又敲了張雨欣一拐杖。
拐杖是實木的,敲在張雨欣瘦弱的脊背上,發出一聲悶響。
張雨欣眉頭皺得很深,身體到處都很疼。
“外公,今天既然把她帶過來了,就當著陸家上上下下這麽多人的麵好好教訓她,也當是給這麽多先人出氣了。”趙知靜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張雨欣,解恨了。
雖然她說不過張雨欣,嘴皮子功夫不如她,但有童智力站在她這邊!
何管家不聞不問,心情很沉重。
她老了,反應遲鈍,甚至沒有完全消化掉張雨欣就是向少光的孫女這個消息!
這個消息……太震驚了!
陸宅養了張雨欣整整十二年啊,好吃好喝的供著,沒想到養著自家仇人。
而且,陸爺還喜歡上了這個女人,一直留著她不忍下手,甚至為了她都不在墓地守夜了。
孽緣,孽緣。
真是作孽。
何管家痛心疾首,一想到童曉麗跳河自盡,而小妖女卻活得自由自由,風生水起,她就格外痛心。
那些年,張雨欣在陸宅過得是真好。
“我當然會教訓她,想到曉麗受的那些苦,想到那場大火,我就痛啊!”童智力沉重道,“我沒用,我沒有保護好自己唯一的女兒。”
“外公,別自責了,這不是您的錯。都是向家人,向家人!這一家子都是賤人!您和陸爺都是受害者。”
“槍呢,我的手槍呢!”童智力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樣,站在雨中,有些不受控製。
一旁麵無表情的保鏢從腰間拿出一把槍,遞給童智力:“老爺。”
童智力顫顫巍巍,有些站不住,但握住手槍的手卻格外鎮定。
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很久沒有開過槍了。
但,他的家中卻不離槍支。
他在忌憚每一個覬覦他家產的人。
他那個野心勃勃的外孫陸海寧,是被他放在第一位的。
他常常想,要不是他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陸海寧是不是早就把他解決了?
那個外孫,和他爹一樣,狼心狗肺,不是個東西!
還好,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的家產一分都不會給陸海寧!
以前他想過留給趙美幽,拿來補償她。
但後來趙美幽自己作死,把自己的命和前程都作沒了。
現在,他還沒有想好給誰,也許全部都捐出去,也許找一個繼承人。
在他沒想好前,他肯定得活著,不然,陸海寧就是他遺產的合法繼承人,他可不想留給這個白眼狼。
混賬東西連陸氏都能賣,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
他的家產要是給了陸海寧,恐怕兩三年就會敗光,到時候又跟著這個小妖女在外麵花天酒地,胡作非為!
男人有了錢,就開始飄飄然。
他這個外孫也不例外,壞到骨子裏!
童智力的手扣動扳機,對準張雨欣的太陽穴。
張雨欣感到堅硬的東西抵住自己的頭,緩緩閉上眼睛。
雨水順著她的臉龐流下,這個時候她是沒哭的,其實早在她被童智力的人帶走時,她就知道自己沒辦法再見到明天的太陽。
無窮無盡的黑暗,冰涼冰涼的雨水。
她在等待這一聲槍響。
槍響了,就什麽都結束了。
自此之後,再無張雨欣。
自此之後,她也再不用背負過往,也不會再跟陸海寧有任何的隔閡。
隻可惜,要陰陽兩隔了,以後的清明節,她再來看他……好不好……
墓園,刹那間安靜無聲,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誰都不敢開口說一個字。
趙知靜捂住耳朵,嚇得在抖。
她還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
何管家老了,也不敢看,閉上眼睛,退後幾步。
倒是張雨欣的臉上平靜無漪,就像是一汪靜謐的湖水,不起波瀾。
這一刻,她的腦子裏隻有一個人——陸海寧。
原來,人在死前,想到最多的還是最愛最愛的人。
她愛陸海寧。
如果有來世,不知道他還願不願意用一根棒棒糖哄她回家,然後牽住她髒兮兮的小手站在水池邊清洗著。
嗯……如果有的話,那就換個口味的棒棒糖?比如可樂味,比如草莓味?
然後,他要對她溫柔一點的,她表白的時候他要接受,她撒嬌的時候他要寵著,她生氣的時候他要哄著……
好不好……
“海寧……”張雨欣在心裏頭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真得好想見他。
“砰”——
一聲槍響!
白色的硝煙彌漫開來,空氣中瞬間布滿火藥的味道。
也因為這一聲巨響,何管家和趙知靜迅速退後,嚇得雙腿發軟,尤其是趙知靜,張大嘴巴,捂住耳朵,瑟瑟發抖。
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火藥味,被雨水洗刷,散發出讓人難受的氣息。
幾個保鏢倒是麵無表情,像是見慣了這種場麵,紋絲不動。
劇痛。
張雨欣耳朵“嗡嗡”鳴叫,若不是兩個保鏢一直壓著她,她已經撐不下去。
心髒驟然緊縮,痛到骨子裏。
童智力這一槍沒有打在她的太陽穴上,而是打在了她的肩胛骨上。
血從張雨欣的肩膀處汩汩流了出來,她的整件米白色毛衣已經被染得通紅。
張雨欣臉色慘白,睜開眼,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墓碑。
嗬……
怎麽就不一槍打死她呢……
痛到骨髓,骨頭都像是斷了……
她慘烈地牽了牽唇角,嘴角邊是蒼白而無力的弧度。
“沒那麽便宜你。”童智力冷笑,收起滾燙的手槍,“你要知道,你受的這點罪,不及這些人的一百分之一!讓你死,真得太便宜你了。他們在大火中掙紮,你在哪裏?你還在暖和和的家裏吃著蛋糕,喝著奶茶,看張雲曉畫畫,聽向華彈鋼琴吧?”
張雨欣牽了牽唇角,痛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記事晚,四五歲前的事情都不太記得了。
這件事發生時,陸海寧九歲,她才三歲。
幾乎是什麽都不記得了,哪有什麽蛋糕,奶茶。
如果可以,她什麽都不要,隻想這一切沒有發生,爸爸和媽媽也沒有經曆生離死別。
陸家對向家的追殺中,最痛苦的還是她的爸爸媽媽,逃亡中流散,她被媽媽帶到了榕城,為了給她有個住的地方,委曲求全嫁給何世清。
至於爸爸和弟弟……她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裏。
她想,媽媽一定很愛爸爸,就像她很愛陸海寧一樣。
雨水中,她迷迷糊糊看著墓碑。
其實……童曉麗也很愛陸林斌。
愛情就像是一朵玫瑰,燦爛而明媚,隻是有時候,有些玫瑰是紙玫瑰,經不起風吹雨打。
張雲曉和向華的愛情是藍色妖姬,嫵媚華麗。
而童曉麗和陸林斌的愛情,更像是紙做的玫瑰,有華美卻無芬芳。
張雨欣肩膀的痛意稍稍減輕了,可能是沒有太大知覺了。
風一吹,鼻端滿是血腥味。
何管家和趙知靜又睜開眼睛。
趙知靜見這一槍打在張雨欣的肩胛骨上,血一直流。
她先是一愣,隨即害怕地走到童智力的身邊,拉住他的衣角:“外公……應該一槍打在太陽穴上的,隻有這樣,才能告慰所有人的在天之靈。”
“我不會讓她見到早晨的太陽,在讓她死之前,會折磨死她。向家人,一個都不是好東西!”童智力憤怒道。
張雨欣聽得見,她的臉色蒼白而平靜:“童老爺子,你晚年的悲劇不是來自於童夫人逝世,也不是來自於你年紀大了,而是在於,你從未對任何人付出過真心。總是用一樣的看法去看待所有人,看向家人如此,看海寧也是如此。”
“向少光不能代表我,正如同陸林斌不能代表海寧。可你呢,你把人都看成同樣。”張雨欣咬著牙,費力地說著話,疼痛鑽心入骨,“如果你能用包容或者欣賞的眼光看一看海寧,你會發現,他和陸林斌完全不一樣,可你沒有。”
“你懷著嫉恨的眼光去看海寧,你甚至不想承認你和他有血緣關係,不想承認他是你的外孫。可如果從海寧一出生開始,你就陪伴他,陪著他快快樂樂成長,喜歡他、關心他、嗬護他,你現在的晚年至少不會如此淒涼,而是兒孫繞膝,享受天倫之樂。”
張雨欣靜靜說著,她看不到童智力的臉色已經很難看。
她觸了童智力心裏頭的大忌,可她還是要說。
有些話,不說是死,說了也是死,不如說了。
不然……如何熬過這漫漫長夜。
“童老爺子,你總是把那場事故的責任完完全全的推卸給向家,可你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整件事中有沒有做錯什麽。你常年不回國,陸氏的擔子都是童夫人在扛,為了集團迅速發展,在天海市嶄露頭角,她甚至不惜去做了違法的事,走私。”
這些事,早在胡鵬亦給她看法院文書的時候她就知道。
她相信陸海寧做生意正大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