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你還真找到了這裏
風吹起趙知靜的頭發,她好像一點都不覺得冷似的,反而越說越有勁。
一字一句,張雨欣都聽進去了。
風吹在臉上,她的意識又漸漸清醒過來。
張雨欣看向她,唇角邊是一個淺淺上揚的弧度:“陸爺愛不愛我,你應該去問陸爺。我能告訴你的不過就是我和他認識十八年了,我想吃蝦的時候,他會給我剝;吃魚的時候,他會把魚刺都剔幹淨;吃飯的時候,他會給我盛湯。我洗過頭,他再忙也會放下手裏的事給我吹頭發;冬天我身體涼,他一整夜都會抱著我……”
張雨欣說著說著,嗓音哽咽了。
陸海寧對她的好,她都記得呢。
雖然有時候他也會混蛋下,但他對她的好足以抵消,她不計較他混蛋的時候。
趙知靜的臉色變了,刹那間很難看。
她不是來聽張雨欣說這些的,她承認,此時此刻,她嫉妒了。
長這麽大,雖然追求她的男人很多,但沒有一個像陸海寧這樣優秀,然而陸海寧從來都沒有喜歡過她。
趙知靜咬咬牙:“張雨欣,你是做夢呢還是幻想呢?這些都是你編出來騙我們,想要告訴我們你很幸福?我們對陸爺都很了解,陸爺根本不會做這些事,我看你是夢還沒醒。”
趙知靜不願意相信,陸海寧那麽冷漠的一個人,會做這些?
給她剔魚肉?幫她吹頭發?抱著她一整夜?
做夢,做夢,都是張雨欣在做夢!
“趙知靜,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最大的錯誤就是……夢沒醒過。”張雨欣淡淡道,“你沒有你姐姐心機足、謀略深,但你也足夠貪婪。”
趙知靜和趙美幽是一類人,但趙美幽會用長達五年甚至更久的時間去謀劃一件事,去博得同情心和足夠的信任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而趙知靜很急切,她不會。
趙美幽的目標不僅僅是陸海寧,她還有童智力的家產、陸家家產、童曉麗遺產。
趙知靜的目標相對要簡單很多,隻是陸海寧。
她們以為陸海寧好糊弄,起碼會像童智力一樣好糊弄。
但她們錯了。
陸海寧那個人比誰都聰明,而且還沒有到童智力這個糊塗年紀。
她們也以為男人喜歡的不過就是色,她們覺得陸海寧也不會把“愛情”當回事。
“夠了。”童智力頭大,他都不知道張雨欣這個女人生命力這麽頑強,一槍下去,還能撐這麽久,也好,越清醒,越痛苦。
趙知靜閉了嘴,冷眼掃了掃張雨欣,不再吭聲。
張雨欣被保鏢推著帶到了江邊的船上。
隨即,童智力也上去了。
船不大,一陣風打來,船隻搖搖晃晃。
張雨欣頭暈目眩,她害怕水,也害怕船。
她知道自己不會遊泳,所以從來都不會一個人去江邊、海邊,當然陸海寧也不會讓她單獨去。
趙知靜也晃了晃身子,打著傘晃晃悠悠上了船。
要不是想親眼看看張雨欣的被弄死的樣子,她才不會上來,她也暈船,更何況,江上風太大了。
“開船。”童智力命令自己人。
得了命令,船開始往江心開去。
這兒水麵開闊,江水滔滔,稍有不穩,船就翻了。
江心,是江水最深的地方,也是暗濤最洶湧的地方。
大概是阻力和逆風的因素,船的速度快不起來,但也在一點點前進。
童智力站在船頭,大風吹起他的白發和衣服,他靜謐無波的眼眸看向深沉的江水。
他見到過曉麗最後一麵。
他實在忘不了曉麗最後的模樣。
曉麗不會水,跳下河的一刹是用了多大的力氣,也帶了多少的絕望。
水那麽涼,她怎麽就敢跳下去……
張雨欣的表情很平靜,她被保鏢壓著,整個人斜斜地倚靠在扶手上。
這個姿勢其實挺舒服的,至少會讓身體沒有那麽疼痛。
那一槍是打在左肩胛骨上,此時此刻,她的左臂就像是廢掉了一樣,幾乎沒有知覺。
“老爺,到了。”船忽然就停了下來。
江心十分黑暗。
四處隻有船上的燈還亮著,到處黑漆漆的。
地獄是什麽樣,大概就是這樣?
張雨欣在想念陸宅的熱茶,毛茸茸的地毯,還有可愛的珍珍,溫暖的陽台。
船停穩了,但因為浪濤的關係,船還在左右擺動。
趙知靜簡直撐不住了,太難受了。
童智力冷笑一聲,往張雨欣走來,他丟下拐杖,忽然從保鏢的手裏拉過張雨欣,將她往船邊拽!
張雨欣哪裏是童智力的對手,盡管他隻是個年逾花甲的老頭。
冰涼的雨水澆在身上,她痛不欲生。
船不大,也不高。
童智力壓著張雨欣,讓她跪在船邊,布滿老繭的手按住她潮濕的小腦袋,一遍遍往江水裏按!
“咳……”張雨欣嗆了一口水。
難受,好難受啊。
五髒六腑都好像灌滿了水,尤其是鼻腔中,都是水,難以呼吸。
“咳咳咳……”
連續按了三下,童智力眼睛通紅,簡直就是殺紅了眼。
“體會到被水淹死的感覺了嗎?”童智力冷聲道,“當初曉麗就是這麽死的,你說,她跳河的一刹該有多絕望?向家人都該死,都該死!尤其是你這種還企圖嫁到我們家來的狐狸精!”
“咳咳……”張雨欣被嗆的不輕,水流順著她的頭發往下滴,已經分不清江水、雨水、淚水。
“童智力。”張雨欣喊了他的名字,聲音淡漠,“那童夫人臨終前無人問津,被父親拋棄的感覺,我該怎麽體會呢?”
“我看你是不知悔改!”童智力被她的一句話激怒,又按著張雨欣的頭,用力將她按到水中。
這一次,他沒有那麽快再把她撈上來。
張雨欣聞到了江水的味道,渾身血液加速流動。
但慢慢的,五官有些疼痛,好像都灌滿了水,血液的流淌速度也變慢了。
耳邊是“嗡嗡”的鳴叫聲,起初還能聽到江水滔滔聲,但這些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這大概就是死亡的感覺,她在一步步往死亡走。
眼前好像看到了一片光明,又好像看到了很多鮮花和綠草。
是天堂嗎?
意識越來越薄弱。
就在她以為快要死掉的時候,忽然,童智力一伸手,又把她撈了出來。
“咳咳……咳咳……”張雨欣吐出一口水,狼狽而難受。
“外公,鬆手吧,把她丟進江裏。我看她根本就不會反思,都到這份上了,還嘴硬呢!”趙知靜煽風點火。
她有點撐不住了,這船晃得太厲害!
就在童智力準備開口的時候,忽然——
“砰!”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射向船隻!
“啊!”趙知靜離子彈最近,她跳了起來,嚇得臉色蒼白,捂緊耳朵。
童智力立馬抬起頭,眼底是森冷的威嚴。
很好,他的寶貝外孫來了。
“外、外公!”趙知靜喊了起來,指著江邊駛過來的船隻,“有人來了!”
幾個保鏢也迅速保護童智力:“老爺,有人過來了。”
所有人立刻進入戒備狀態,提高警惕,都暗中握緊槍支。
有人來了……
張雨欣趴在船板上,這一刹,她忽然想閉上眼睛……
好累,真得好累。
撐到這個時候,已經是極致,她甚至佩服自己,居然能撐過來。
是為了見他最後一麵嗎?
可是這個時候,她的眼皮子開始打顫,強撐著看向江邊……
是有船過來了,速度飛快,像是開天辟地一般。
眼皮子越來越沉,張雨欣的唇角浮起淡淡的弧度,一定是他啊。
可是身體變得沉重起來,有點兒想睡下去。
腦海裏全部都是陸宅暖暖的陽光、毛茸茸的毯子,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還在陸宅裏,就好像躺在柔軟的大床上。
上了床,就可以睡覺了。
她好像碰到了被子、枕頭,都是暖和和的……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她想睡了……
就在她的眼皮子快要合上時,忽然,又是一聲劇烈的槍響!
“砰!”
張雨欣驚了一下,強撐開眼睛。
童智力將她從船板上拽了起來,丟到一個保鏢的手裏。
陸海寧的船穩穩當當開過來,離童智力的船大約二十米的距離。
船上,隻有陸海寧和李浩傑兩個人,其餘人還沒有趕來。
這一次,陸海寧真真切切看到了張雨欣!
黑暗中,陸海寧的身子僵硬在雨裏,眼底是通紅的血痕和殺意,脊背線條挺得筆直,幽邃立體的五官上,是冰冷的寒。
張雨欣米白色的毛衣上全都是血跡,隻有零星的地方還能看到白色。
她全身都是濕的,尤其是頭發,緊貼在臉上、脖子上,狼狽而可憐。
陸海寧渾身血液都在奔湧。
他想殺人。
他的九九,捧在手心裏怕化了的九九,此時此刻卻變成了這樣。
張雨欣仿佛也感受到了陸海寧的目光,她用力抬起頭,看向他……
盡管再狼狽,她的一雙大眼睛都是清澈而明亮的,像天上最純淨的雪。
她笑了笑。
是陸海寧,真得是他。
如果臨死前還有什麽願望的話,她想……死在他的懷裏,像以前那樣勾住他的脖子,撒嬌地讓他抱著。
然後……安然死去。
燈光下,張雨欣的笑容裏盡是淒美。
她的笑容越發染紅陸海寧的眼睛。
此時的陸海寧就是一隻震怒的雄獅,胸中是洶湧的怒意,如滔滔江水。
張雨欣一直看著他,她看到他的衣服領口歪了,他穿的還是早上出門時的衣服。
若隱若現、恍恍惚惚的燈光下,他還是那麽英俊、耐看。
好想多看看他……
張雨欣伸出右手,這隻手還能抬。
她向他伸出手。
刹那間,陸海寧的一顆心碎裂成片。
他想跑過去,將她摟進懷裏,告訴她沒事了,隻是一場噩夢。
看到張雨欣渾身血跡,額頭也是血,肩胛骨處還在不停地流著血,崩潰、絕望、憤怒的情緒在心中迸發,心上的那根弦“嘣”一聲,斷裂!
陸海寧抬起手槍。
童智力的保鏢立馬將童智力護在身後。
“砰”,一顆子彈飛來!
“啊!”童智力躲過,但趙知靜沒躲過,子彈打在她的腹部。
趙知靜哪裏受過這種痛,她驚叫著抱緊一個保鏢的手:“救我,救我……”
陸海寧知道,這一切,趙知靜一定有參與。
他抬手,又是一槍。
這一次,子彈打在趙知靜的左腿上!
趙知靜支撐不住,“噗通”跪在船板,臉色蒼白,血流不止。
“我不打女人,不代表我不殺女人,我說過,張雨欣是我的底線。”陸海寧的嗓音緩緩傳來,低沉如鬼魅,透著無限嘶啞和殺氣。
張雨欣看向陸海寧,嘴角邊帶著笑意。
他是護著她的,就像她護著他一樣。
她這輩子大概也就是眼光最好了,挑了個能對她好一輩子的男人。
江風吹動陸海寧黑色的風衣,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張雨欣的臉上。
“外公,救命,救我……我不想死……好疼啊……”趙知靜捂住腹部。
血汩汩往外流,染紅了船板。
再這樣下去,她會沒命的,她不想死,她還年輕。
“外公……救我……”趙知靜臉色蒼白,有氣無力地抓住童智力的衣角,“外公,救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但童智力不為所動,他本來就是個冷血的人,他放在第一位的永遠是自己。
童智力站在保鏢身後,看向陸海寧,嘴角邊牽起一抹冷笑:“你還真找到了這裏。”
“把雨欣放過來。”陸海寧沉聲道。
兩艘船隔了十幾米,最安全的距離。
同童智力這兒一船的人相比,陸海寧沒有任何優勢,他的身邊隻有李浩傑。
童智力的死士不是吃白飯的,個個武藝高強,忠心不二,隻聽從童智力的命令。
哪怕童智力不給理由地讓他們去死,他們也能立刻以死明誌。
張雨欣動了動眼皮子,好累……
“雨欣!”陸海寧吼了一聲,“別睡!我不準你睡!堅持住!”
“海寧……”張雨欣動了動嘴唇,聲音很輕很輕,輕到隻有自己能聽得見。
但陸海寧看到她的唇形,知道她在喊他。
他急切道:“我在這裏,你不許睡,我帶你回家。”
他在害怕、恐慌、惶然。
這種害怕的感覺經曆過一次,他沒有想過,還會經曆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