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陸宅還是那個陸宅
張雨欣吃了幾個餃子就不怎麽吃得下了,她這段時間胃口一直不好,吃什麽都隻能吃一點點。
幾個阿姨說她做的甜點好吃,她吃過餃子後又給她們都做了些。
“謝謝小張了,這點心做得真好看,去開個店都綽綽有餘了。”阿姨們都在誇張雨欣。
“我帶點回去給我孫子嚐嚐,肯定高興壞了。”
“小張,以後常來玩,我也給你帶我們家鄉那邊的特產,不要跟我客氣。”
張雨欣大多數時候不怎麽開口,隻是笑笑。
張雨欣生得白淨好看,阿姨們都很喜歡,也願意跟她說話。
飯後,李浩傑去吸煙室點了一支煙。
張雨欣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進來,眼底是湧動的眸光,如潮水般起伏不定。
門響時,李浩傑倏地轉身,手指間的煙還在燃燒。
“李先生……”
“你怎麽來了。”李浩傑道,“吸煙室裏煙味重,女孩子還是不要來。”
“找到他了嗎?”
李浩傑明知道張雨欣會問,但心口還是“噔”了一下:“放心吧,在找呢,會找到的。”
李浩傑不太擅長在女孩子麵前說話,也沒有梅姨那種岔開話題的本事。
“李先生……其實你不用騙我的……但我求你一件事,找到他的時候,不管他是什麽樣……你讓我見最後一麵……求你……”張雨欣的眼中閃動著晶瑩的淚花。
她抓著門,手指頭在顫抖,肩膀也在抖。
其實她心裏頭也清楚,將近20天過去了,沒有存活的可能。
她隻是怕他們不讓她見。
他不管變成什麽樣,都是她最愛的模樣……
“張小姐……”李浩傑嗓音顫了顫,一個大男人忽然就有點控製不住情緒。
他狠狠吸了一口煙,竭力抑製住心裏頭湧動的浪潮。
“李先生,你答應我好嗎?答應我……”張雨欣走過來,伸手扯了扯他的西服袖子。
李浩傑點點頭:“嗯。”
“謝謝……”
狹小的抽煙室,滿是濃烈的煙味。
這樣的地方,讓李浩傑生出沉悶的感覺。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張雨欣,怎麽麵對她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
陸海寧一直都沒有消息,雖然公安的人讓他們早點做好準備,但他還是不願意去做那個準備。
消息他一直壓著,陸氏這段時間也是他在跑。
容錦承時不時還開個玩笑說:“陸爺怎麽不來了,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張小姐,出去吧,抽煙室煙味重,你不適合呆這裏。”
張雨欣聽話地點點頭,出去。
李浩傑看著她落寞的身影,微微仰起頭,把沒有流下來的淚水吞咽下去。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王局。”
“李先生,今天又打撈上來兩具屍體,一男一女,您……要過來看看嗎?”王局的聲音很是沉重。
李浩傑搖搖頭,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他頓住,好長時間沒有說出來一句話。
這段時間,不停有屍體被打撈上來,每去一次,李浩傑的心就空一次。
這種巨大的壓力,無形中時時刻刻壓著他的心,讓他喘不過氣來。
“我等會過去。”李浩傑道,“這次……”
王局知道李浩傑在擔心什麽,直言道:“女屍基本可以肯定是趙知靜,因為事發當晚,隻有她一名女性落水。男屍,不確定,屍體浸泡嚴重,已經高度腐爛。”
李浩傑狠狠抽了一口煙,頷首:“我等會過去。”
一開始打撈到屍體還不需要他過去,因為都能分辨出來。
這段時間,天氣越來越熱,再打撈到屍體已經無法分辨。
李浩傑從抽煙室出去,張雨欣正站在窗口,一個人默默看著窗外的野花野草,背影落寞而孤單,孤零零的。
李浩傑沒有打擾她,跟梅姨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張雨欣很安靜,目光落在外麵的風景上,眼睛裏是看不出來的幽淡。
一個人站了很久,形單影隻。
“海寧……說好不分開的是不是……”張雨欣眼底是恍惚和迷離的光澤,如同在夢境裏,可夢中,怎麽會有這麽疼痛的感覺,“你走了,我也不會獨活,因為我想你啊……”
她的嗓音很輕,很輕,如白羽,風一吹,大概就散了。
思念如紙鳶,飛在空中,卻到達不了想要的遠方。
“我好冷,你抱抱我呢。”
以往,隻要她說冷,他都會將她攬進懷中,親昵地吻著她的額頭。
可如今,他不見了……
良久後,張雨欣垂下頭,長睫毛微微翕動。
她走到張管家的身邊,嗓音輕柔:“張管家,我想回家了。”
“好,好,我跟梅醫生打個招呼,我們這就回去。”張管家連忙道。
“回陸宅。”
“這……張小姐,醫生說還得再觀察觀察。”
“那我每天按時來醫院好嗎?我想回家,好想……”
看到張雨欣眼底的惶然,張管家不忍心再拒絕了,她答應道:“那我們下午回陸宅,晚上再回醫院好嗎?”
張雨欣搖頭:“我想睡家裏。”
張管家最終還是沒有能拗得過張雨欣,她讓司機開車帶著張雨欣回了陸宅。
陸宅還是那個陸宅,風景如畫,年年春季都是一樣的美。
在張雨欣的眼裏,陸宅四季都美,隻不過春天美得鮮豔,美得嫵媚,美得撩人。
假山旁的溪水還在靜靜流淌,煥發著勃勃生機,馬路邊都是盛開的海棠花和翠綠的柳條。
枝繁葉茂,春意盎然。
這樣的陸宅她看了十幾年,不曾疲倦。
在她的心裏,這兒就是她的家。
微風輕輕吹動張雨欣的碎發,她穿著一身淺粉色的連衣裙,像一個安靜的仙女。
“回家了……”張雨欣呢喃自語,站在門口很久很久。
“張小姐,進去吧,外麵起風了,陽台我都收拾好了,要看書嗎?我給你泡茶。”
張管家話音剛落,珍珍就跑了出來,繞在張雨欣的腳邊。
“嗷嗷……”珍珍看到主人,格外興奮。
“珍珍……”張雨欣低頭,看著腳下的小家夥。
“張小姐。”
“去陽台吧,看看書也好。”張雨欣道。
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張雨欣不開心,珍珍咬了咬張雨欣的鞋子。
張管家將陸宅收拾得很幹淨,張雨欣走到客廳的時候,又是一陣恍惚。
空氣中是熟悉的洋甘菊香氛,鞋架上卻看不到陸海寧的鞋子。
沒來由地一陣恐慌,她抓住張管家的衣袖:“海寧的鞋子呢,他的鞋子呢……他還會回來啊……”
陸海寧的東西,張管家都收起來了,就是怕張雨欣觸景傷情。
沒想到,張雨欣一回來還是問了。
“張小姐,我剛收拾了鞋架,所以收起來……”
“你去拿呀,他也許夜裏就回來了。”張雨欣著急道。
“好,好,我這就去。”
張管家拗不過張雨欣,又偷偷把陸海寧的衣服都放回衣櫥裏。
是她自作聰明了。
張雨欣一個人在陸宅來回徘徊,從客廳走到廚房,又從廚房走到走廊,她的眼神裏始終帶著急切和焦慮,一顆心躁動不安。
珍珍跟著她跑,一直跟著。
“張小姐,陽台收拾好了,你的筆記本、平板還有書我都給你放好了,還做了一杯綠茶奶蓋,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謝謝張管家。”
張管家憐愛地看著張雨欣,抬起大手,輕輕將她的碎發別到耳後:“開心些,不要去想不開心的事,有很多人都希望你開心。”
張雨欣睜著茫然的大眼睛,眼底水霧湧動。
陽台。
一切照舊。
綠色的藤蘿已經長了很長,吐露出新鮮的翠芽,生機勃勃。
藤椅上鋪了毛毯,橘黃色的吊燈散發出複古的色調,一杯熱奶茶放在透明的茶幾上,陽台設計簡約而溫馨。
張雨欣坐在藤椅上,也不願意翻書,就這麽默默坐著,看著這熟悉的一切。
她喜歡陸宅。
梧桐樹上有她小時候爬樹的影子,花園的噴泉下有她被陸海寧罰站的陰影……
那個人啊,有時候讓她愛得甜甜蜜蜜,有時候又讓她討厭得咬牙切齒。
而如今,他留給她的,隻有滿滿的痛苦。
心口那位置一直在翻湧著疼痛……
張雨欣撐不住了,一手捂住心口,低下頭,淚水“啪嗒”“啪嗒”掉在紙上。
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掉落的淚水折射出五彩的顏色,她微茫的瞳孔裏是驟然緊縮的痛苦。
漫漫餘生,讓她一個人如何捱過。
她想,她可能不想熬了……
腦中又浮現起那一晚的場景,水下,他摟著她,生怕她被猛烈的江水衝走。
他給她度氣,掐住她的手心,生怕她迷迷糊糊睡過去。
童智力往水裏開了三槍,每一槍都打在他們落水的地方,但陸海寧護著她,沒有讓她擦到一顆子彈。
但……她知道,他受了傷。
受傷的一刹那,他勒住她的腰,用力將她帶到船上。
他聽到她跟她說“我愛你”。
淚水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掉。
有些糾纏至死方休。
如今,他真得不在了。
以後再不會有一個人摸著她的腦袋將她壓在懷裏,親吻也好,抱著也好,都不會再有那麽一個人了。
心髒痛到極致,張雨欣痛苦地哭著。
人前,她都會壓抑著悲痛。
但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會哭出聲來。
“陸海寧,你太狠心了……你怎麽舍得丟下我一個人……”張雨欣哽咽,“你總是這樣,承諾我的從來不兌現,你說夏天帶我去看螢火蟲,還有三個多月就夏天了,可你為什麽不理我了……”
他不理她了,是這輩子也不會理她了。
誰也沒跟她明說陸海寧怎麽樣了,但她心裏清楚,他不會回來了。
張雨欣渾身都是窒息般的痛意。
等不到時光,等不到他。
桌子上的書被打濕,她蒼白的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
哭著哭著,大概是太累了,張雨欣沉沉睡了過去。
金色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滿是淚水的臉龐如脆弱的白紙,仿佛輕輕一折,就裂了。
窗外春暖花開,明明不是別離的時節,卻充斥著分離和淒涼。
那年,花好,他在。
今年,花好,他不在。
桃花依舊笑春風。
……
警局。
李浩傑匆匆忙忙過來,手臂上還掛著剛脫下來的西服外套。
最近這段時間,他進公安局很頻繁,每一次過來都如臨大敵,深深吸一口氣。
“李先生,女屍確定是趙知靜無疑。男屍經法醫認定,是身高一米八二左右的男子,沒有明顯體態特征,不過初步判定,應該不是陸爺。”
王局話說完,李浩傑又深深吐了一口氣。
心髒是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就像是有一隻手勒著。
“我去看看。”李浩傑提議。
“好,您跟我來。”
李浩傑跟著王局過去。
十分鍾,李浩傑出來,揉了揉眉心。
他抬頭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陽,頭隱隱作痛。
男屍是童智力的人,確實不是陸海寧,但李浩傑還是被驚到了。
二十天的時間,屍體就腐爛成這樣。
他不敢去想象陸海寧。
“李先生,趙知靜如何處理?”
“我會找人葬了。”李浩傑打算將她葬入公墓。
“行,到時候跟我手下聯係就好,這件事,我會全力負責跟進。”
“謝謝王局,讓您費心了。”
“應該的。李先生,說句不該說的,陸爺怕是凶多吉少。”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嗯……”王局也無可奈何,沉痛地點點頭。
這些意外,都是說不準的事。
李浩傑站在太陽底下,他倒是能承受的住,他怕張雨欣承受不住。
他一個男人都不太敢看腐爛的屍體,張雨欣……敢看嗎?
頭又開始痛了起來。
“王局,我先走一步,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
“好,好,不送。”
李浩傑幾乎是疾步離開警察局,在這兒,他聞到了沉重的氣息,不願再呆下去。
趙知靜也算是咎由自取,下場很是慘烈,可他對趙知靜的下場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他隻是覺得代價太大。
李浩傑坐上車,心口久久不能平靜。
心懸著,沉不下來。
平時能幹的他,此時此刻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似乎做什麽都沒有了意義。
視線所及處,都是昏暗的風景,再美的光芒都成了陪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