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3章 時間又慢慢過去
很快就有醫生過來。
江瑤的羊水破了,護士們大驚失色,慌忙將她推進了產房。
陸海寧像是一個局外人,雙手插在西褲口袋中,淡漠地看著房間裏來來回回走動的人群。
那群醫生、護士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們都還以為僅僅是一個家庭的小型會麵。
幾分鍾後,江瑤就被送走,這裏又恢複了寧靜。
陸海寧臉色淡漠,江寬慌亂無措。
“陸海寧,你怎麽還不走?你還想怎麽樣?瑤瑤的預產期還沒到,你逼得她早產,你還想怎麽樣?”江寬質問。
“我會走。”
“你現在就走!不然我找人打殘你!”江寬威脅道,他帶的人還在外麵。
陸海寧似乎根本沒有被威脅所影響到,嗤笑一聲:“到這個時候了,還想著威脅我呢?看來你並沒有輸得心服口服,還妄想在一些事情上扳回一點臉麵。不過,垂死掙紮是沒有用的,隻會死得更快。江董也是在金融圈混跡多年的人,這個道理該懂。”
他已經絲毫不用顧忌江寬的威脅。
他也知道,江寬隻是逞一時之能。
“江寬,你最好守在產房外並且好好交代醫生,不然你女兒在裏頭要是想不開,可如何是好?”
“陸海寧,你這個瘋子!你陰險狡詐,心狠手辣,你這樣的人是要斷子絕孫的!”
“嗬。”陸海寧並不理會江寬的這種咒罵。
江寬的眼中閃過一絲精明的光,也是黯淡的眼神裏最後一道光。
他沒打算再跟陸海寧抗衡,今晚上注定是一個不眠的夜晚,但他知道,陸海寧也輸得一敗塗地!
他自首後麵臨的是二十年的牢獄之災,二十年時間,恐怕不會比他江寬好受多少。
嗬嗬……陸海寧的失憶症沒有治好,他還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
想到這兒,江寬的唇角揚起一抹陰險的弧度。
這麽一想,陸海寧也好不到哪裏去,連自己兒子都記不得了,骨肉分離,天各一方。
他很早前查過陸海寧的私生活,這男人倒潔身自好,極少這方麵的新聞,隻零零星星和幾個名媛、閨秀傳過緋聞,唯一確定的是,他有一個送去倫敦上學的兒子。
他把這唯一的消息給陸海寧抹掉了。
一輩子和兒子不能相見,嗬嗬,如此一看,陸海寧也不見得有什麽好得意的。
江寬被割得鮮血淋漓的心口終於有了一絲安慰。
他冷笑一聲,看了一眼陸海寧,轉身離開,去了產房。
原本還是吵吵嚷嚷的地方隻剩下陸海寧一個人,頭頂上的水晶燈燈光投射下來,將他修長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一時間,仿佛連空氣都沉寂了下來,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四周,悄無聲息。
他沒有動,哪裏都沒去,在原地站立良久,耳邊隻有雨水聲在作響。
天地之間,混沌一片。
紐約的這場雨下得很大,空氣裏都是白色的雨霧,朦朦朧朧,隨著風四散飄動,無跡可尋。
秋夜寒涼,悄無聲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離開別墅,撐著傘走到外麵的小院子裏。
一出來,雨水傾盆而下,落在他黑色的大傘上,順著傘沿如急流般垂落。雨滴落在傘麵上,劈裏啪啦,如一顆顆珠子在蹦跳。
陸海寧平視前方。
遠處一無所有,隻有無窮無盡的黑夜延展開來,望不到盡頭。
陸海寧的眼底是閃爍的光澤,如這路邊的燈光,朦朧的閃爍裏帶著明晰。
雨珠子在他的鞋子邊迸濺、跳動,他的腳下潮濕一片。
風吹在身上,吹起他的西裝衣角,深邃的眉眼裏始終是深沉的幽邃。
這涼風吹在身上有一種別樣的感覺,陸海寧就在雨中站立很久,骨節分明的手指撐著雨傘,身影和夜色融為一體。
夢裏,他夢到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
下雨天,他撐著大傘在夜色下走著。
隻不過夢裏,他的身邊一直都還有一個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是同一個人,但模樣兒卻有在變化,十歲左右矮矮小小,單純可愛;十五六歲青春叛逆,倔強懵懂;再大一些,大概是十八九歲,出落得亭亭玉立,美麗動人。
他從來都不知道夢裏可以把一個女孩子成長多年的模樣描繪得如此清晰,也是挺神奇的一件事。
而這個女孩子,和張雨欣長得如此相像。
夢裏頭,他經常會替她撐著傘,雨太大的時候,他還會把傘往她那邊傾斜,自己的肩膀落了雨倒沒什麽,她打不到雨水就好。
並肩走在一起的時候,他向來沉默寡言。
而她不一樣,她似乎很高興,甚至是雀躍,會跟他說很多話,比如她同桌抄作業被老師逮到了,比如今天音樂老師教他們跳舞。
都是些幼稚的話題,擱在平日,他聽都不願意聽,但在夢裏也不知道怎麽的,他不僅都聽了進去,而且經常走多遠聽多遠。
雨水的聲音混合著她清脆的聲音,就像是世間美妙的樂曲,讓他欲罷不能。
陸海寧揉了揉額頭。
他真得是魔怔了,夢與現實都分不清了。
眼前雨水連綿,除了他自己,誰也沒有。
他向來不是個感性的人,也不會感情用事,如今卻也不知道怎麽了,幾個夢都能讓他一直回憶。
也許是那些夢太清晰。
陸海寧哂笑,唇角邊是上揚的弧度,帶著嘲諷的意味。
他大步踏進雨水裏,坐到自己的車上去。
他沒有離開醫院,這一晚也不會離開。
點了一支煙,香煙的味道很快就在狹窄的車內空間裏彌漫開來,帶著濃濃的尼古丁味道。
他的人一直都還守在醫院四周,神龍見首不見尾,隱藏在黑暗中,連他自己都能感受到那份陰森。
雨下得很大,沒有開雨刮器,車玻璃上朦朦朧朧,視線模糊。
今天頭倒沒有痛,思緒也一直很清晰,他沒有吃藥,隻抽著煙,聽著窗外的雨水聲。
四處都是白茫茫,秋天過後,寒潮降臨,又是一個冬天了。
冬天寒冷,比較難熬。
陸海寧吐了一口煙。
也不知抽了幾支煙後,有手下過來敲門。
陸海寧打開車窗:“什麽事?”
“總裁,是我。”
陸海寧見是他派出去的探子,開了車門,讓他進來。
男人的身上還帶著外麵的寒意,他坐進來後嗬了嗬手,遞給陸海寧一隻盒子。
“費了挺大力氣找回,那家拍賣行早就把戒指轉手賣了,賣了一百多萬,經手的人又賣給了一個懂行的英國佬,經手很多次,我是一道道尋回來的。”男人還喘著氣,“在最後一個人手裏花了一千萬買回來,我也不懂珠寶,您非要買回來。”
男人覺得這個價不值,不就是個普通的戒指,能賣一千萬?有錢人的世界他是不懂。
不過經手的那些人都說這戒指成色很好,寶石是獨一無二的款,切割工整,設計精良。
他因為不懂行,所以也沒看出個所以然,陸海寧要,他就給買了回來。
陸海寧接過盒子,打開。
盒子裏安安靜靜躺著一枚璀璨奪目的戒指,戒指上是藍色妖姬的花型,顏色清幽,散發著幽靜、恬淡的光芒。
藍色妖姬做得很逼真,每一片花瓣都是經過精心打磨和雕琢的,無需仔細看就能體會到做工的精湛和設計的的精巧。
陸海寧將戒指拿出來,放在手上來回看著。
車內幽冷的燈光下,這枚戒指美得不可方物。
這是他的戒指。
“總裁,還有別的吩咐嗎?那家子漁民我都派人看著呢,不會出什麽差錯。”
“不用看了,放了他們。”
“啊?好,明白。”
“你先出去,有什麽事我會打電話給你。”
“明白,總裁。”
男人屁股還沒坐熱,聽到陸海寧的吩咐,隻好重新拿過雨傘打開車門出去。
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雨中。
陸海寧盯著鑽戒看了很久,視線一直落在那美麗的藍色妖姬上。
良久,他關掉車內的燈,將戒指收進口袋中,沒有再看。
他點了一支煙夾在手指間,煙霧在車內繚繞,他的內心卻格外平靜,不起波瀾。
淩晨的時候,雨小了些,從傾盆大雨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陸海寧有了困意,他閉上眼睛休息。
微弱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他幽邃的臉部輪廓更顯得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睫羽纖長。
這一刻,他反倒有了輕鬆感,也是這大半年來最放鬆的時刻,就連心跳都變得緩了許多。
以後會更輕鬆,二十年的牢獄生涯,不用再去應付勾心鬥角的複雜,也不用再去算計誰,下半生可以推掉所有的責任,一個人度過。
他睡著的時候也沒有再做夢,隻是心髒的位置有隱隱的疼痛。
殘缺的心到底比不上一顆完整的心,每跳一下都是疼痛感。
不遠處,產房。
江寬在門外左右徘徊,焦急地走來走去。
不一會兒有醫生走出來,看了他一眼:“江董,Evan先生不在嗎?”
“嗯。”江寬臉色冷漠,輕哼一聲。
“那您簽個字吧。”醫生把一疊文件遞給江寬。
江寬也看不懂婦產科的條條框框,提筆簽了字。
“江董,是這樣的,江小姐沒有生孩子的心思,進產房後也不肯用力,順產有難度。必要時為了保證母女安危,我們會采取剖腹產的手段。”
“剖什麽!那孩子死了就死了,還剖出來幹什麽?!”江寬惱火道。
“江董,抱歉,我們不可能做違反法律的事,我們會盡全力保住孩子和大人。”
“滾,滾!”江寬發火!
他和江瑤都不想要那個孩子!
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她的存在就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江家的愚蠢,她就是個恥辱!
之前對那個孩子有多期待,現在對那個孩子就有多厭惡,甚至,江寬滿臉都寫滿了嫌棄和討厭。
醫生沒有再多說什麽,重新回產房,關上門。
江寬一個人在外麵來回徘徊。
已經進去快一個小時了,還沒有生出來嗎?
江寬趁著這時間打了電話回公司,趕緊讓人查賬、查項目、查漏洞!
時間又慢慢過去。
江寬的手機一直在響個不停,報過來的消息一個比一個讓他心痛,陸海寧說的基本屬實,很多賬單也被他做了手腳,難怪銀行跟催命似的催債!
江寬有一種大勢已去的悲慟,倚靠牆壁,雙拳緊握,恨不得把陸海寧撕成碎片。
胸腔中鬱積著一團怒火,可他根本不可能拿陸海寧怎麽樣。
陸海寧已經做好自首的準備,也就是說他也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他不可能再拿他怎麽樣。
此時此刻的江寬真得恨不得衝過去打陸海寧一頓,打殘他。
產房的門遲遲沒有再開。
江寬在外麵心急如焚,他甚至還不知道該怎麽跟江瑤的媽媽、老James交代,告訴他們真相還是瞞著?
他整個人都快崩潰了,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是不是引狼入室?
中途,江寬接到公司好幾個緊急電話。
沒辦法,他不能再陪著江瑤,隻好交代了護士幾句,自己匆匆忙忙開車回公司。
他走的時候,陸海寧坐在車裏看到了。
陸海寧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正是淩晨一點半。
天空漆黑,空氣壓抑而逼仄。
又過了半個小時,他的人過來敲車門:“總裁,總裁,江小姐生了。”
“哦?”他眉眼一動,“我去看看。”
“嗯。”
陸海寧饒有興趣。
他的保鏢裏以美國人居多,不過也有個別其他膚色的人,那天晚上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誰進了江瑤的房間。
他吩咐下去,他們就照做,一個個嘴巴都很嚴實。
陸海寧重新下車。
雨小了一些,他撐著傘往別墅的產房走。
這個地方的風景真不錯,能在這兒生孩子,江瑤是三生有幸,整個孕期,江瑤也沒吃什麽苦頭。
在得知江瑤懷孕的時候,他試探地問過,不如把孩子打掉。
一向自我、追求自由的江瑤卻在那個時候無比堅定地說,不,不打,她要生下來。
他隻是試探地這麽一問。
江瑤打的什麽算盤,他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