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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3章 骨子裏的東西,如何剔掉?

  她一直在他身邊,他卻把她弄丟了。


  陸海寧的手在抖,心口也顫抖得厲害,整個人都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九九……”他喚她。


  可是,再也沒有人回應。


  她走了,永遠離開了他,他可能找不到她了。


  可他,還有很多話沒跟她說。


  他想她,比任何時候都想,一顆心都像是被攥住,勒得他喘不過氣。


  不知不覺,來到美國兩年了,他也把她弄丟了兩年。


  他給她的承諾,至始至終都沒有實現過,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他不配擁有她。


  陸海寧拿出手機,撥通她的手機號碼。


  還是老樣子,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她去哪裏了……她帶著小柚子去哪裏了……


  她是真得不要他了……也是,他這種混賬,配不上她,也沒有那個福氣。


  有護士進來給他送飯。


  “陸先生,這是您今晚的晚餐,您需要什麽都可以跟我說。”護士給了他一份燕麥粥和西點。


  “放著吧。”他淡淡開口。


  “陸先生,您的東西都在這裏,都是我收拾的。您看看,還缺什麽嗎?”


  陸海寧搖頭:“不缺。”


  “那就好,您被送過來的時候渾身是血,我們在手術室搶救了好久。還好,我們傑克醫生的醫術值得信賴,您自己的求生意識也挺強,所以挺過了這一關。傑克醫生原本以為你要有一年半載才會醒,沒想到你今天就醒了,我們都挺意外。不過,醒了就是好事。”


  “陸海寧,您的朋友已經幫您墊付了半年的醫藥費,你住院的時候,他幾乎每個星期都過來看你。”


  陸海寧動了動嘴唇,最終一個字也沒說。


  他知道護士口中的“朋友”是誰。


  他也從未想過,他一個人孤獨地留在紐約,幫他的人會是程遇之。


  “您吃飯吧,吃完好好休息,明天再做個檢查。”


  陸海寧點點頭。


  護士見他沉默寡言,也沒有多說,走出病房。


  陸海寧端起麵前冒著熱氣的燕麥粥,吃了起來。


  不是他喜歡的味道,但此時此刻,他的眼角卻濕潤了,活著,才是最好的事。


  吃著熱騰騰的燕麥粥,他的腦海裏不斷浮現起過去的一幕幕,最先出現的就是他掉進江水裏的那一幕。


  清明前那一天的早晨,如果他能多照顧她的一點感受,不把她一個人留在陸宅,後來的種種軌跡就不會如此。


  說到底,他還是太自以為是。


  自以為是地已經安排好一切,自以為是地想好了要帶她一起去掃墓、去榕城,卻忘了問一問她的感受、她的安排。


  他總以為自己可以完好地安排她的人生,不需要跟她打一聲招呼,總以為自己做任何事都是為她好,卻從來不問……她究竟要不要。


  獄中,程遇之指責他的那些話,他還記得清清楚楚。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程遇之什麽都看得真真切切。


  陸海寧吃著熱粥,眼底氤氳起一層淺淺的水霧。


  最終,他還是彎了彎唇角,笑了。


  他沒有原配,也沒跟別的女人生兒子。

  不僅如此,他還多了個女兒。


  她給他生了個可愛的女兒。


  在芝加哥和張雨欣在一起的時候,他總弄不清自己為什麽會那麽喜歡她,喜歡她肚子裏的孩子,他本不是個濫情的人。


  後來,他懂了。


  骨子裏的東西,如何剔掉?

  陸海寧吃著粥,平日裏不怎麽愛吃的東西,這個時候吃起來也挺好吃。


  春天的夜晚不冷不熱,很舒適。


  飯後,陸海寧走到洗手間的鏡子前,鏡子裏的自己無比消瘦,讓人喜歡不起來。他洗了一把臉,拿過剃須刀修理胡茬。


  不管如何,他都是要去找她的,這一次,無論再發生任何事,他都不會放手。


  時間不還算太晚,陸海寧一個人離開病房,去醫院附近走了走。


  街上人真多,車如流水馬如龍,處處張燈結彩,夜生活豐富。


  陸海寧也沒換衣服,一個人走在街頭,路過店鋪的玻璃展櫃時,他也會駐足停下來看一看。


  那些玻璃櫃裏什麽都有,有時候是一雙金光閃閃的高跟鞋,有時候是一隻剛剛上市的手提包,還有手表、首飾、衣服……


  路過一家兒童玩具店,陸海寧也停下了腳步。


  幾個小孩子在店裏蹦蹦跳跳,吵吵鬧鬧,一會兒要這個玩具,一會兒要那個玩具。


  小孩子的臉龐天真無邪。


  陸海寧的眼前仿佛也浮現出小柚子那張好看、白淨的小臉蛋。


  他想抱女兒了。


  陸海寧走進店裏,看著琳琅滿目的櫃台,他蒼白而修長的手指頭拿過一盒芭比娃娃。


  “先生,這個芭比娃娃是我們店裏賣的最好的玩具,小女孩特別喜歡。”


  陸海寧點點頭。


  “這幾樣賣的也好。”


  陸海寧隨著導購員的手指頭看過去,幾個毛絨玩具和火車模型。


  陸海寧各拿了一樣。


  路過一家首飾店時,他躊躇片刻,進去。


  讓人眼花繚亂的玻璃展櫃裏是各式各樣的首飾,鑽石的,黃金的,玫瑰金的……還有各種各樣的樣式,讓人挑花眼。


  陸海寧看中一款戒指,是這家專櫃今年的春季新款,玫瑰花型,花朵中央就是一隻鑽石,璀璨奪目。


  “先生,您看中了這款嗎?這款是女式戒指,新款,整顆鑽石切割的。”導購小姐將戒指拿給陸海寧看。


  陸海寧看中了這款,見大小也合適,點點頭:“就這個。”


  小小的戒指放在手心裏,冰冰涼,他的心卻不可遏製地快速跳動起來,渾身血液都像是在燃燒。


  他緊緊握住戒指,將它握在手心裏,讓自己的掌紋和溫度與戒指相貼合。


  他終於親手挑了一枚戒指。


  燈光下,他幽沉的雙眸裏有流光在湧動,宛如汪洋,波濤陣陣,一顆心還在不停地加速跳動,這樣的感覺,久違了。


  他已經好久沒有過怦然心動的感覺。


  他還以為自己的一顆心早就歸入塵埃,不會再起波瀾。


  他握著戒指,久久不願意鬆開,眼中盡是虔誠和澄澈。


  陸海寧在醫院裏住了三天。


  這三天,他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也收拾出一個行李箱的東西來。


  程遇之沒有再來,隻有秦律師給他打過幾個電話,問他需不需要法律援助。


  他已經不需要。


  醫院裏的服務很到位,三天的時間,他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隻是精神狀態還是不如以前。


  每天早上,他會沿著醫院的跑道散步,散完步,他會去茶館吃早餐。


  這一天早上,他起了個早,等在茶館裏,給程遇之打了一個電話。


  “程行長。”


  “不敢當,有什麽事嗎?”


  “醫院正前方左拐茶樓,我在二樓等你。”


  “不用,我吃過了。”


  “哦?程行長在家吃的什麽。”


  程遇之見他得理不饒人,懶懶道:“隨便煮了點粥。”


  他隻是找個理由搪塞,他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在衣櫥裏翻來翻去找衣服。


  “那應該還有剩,我不挑,我這就去。”


  “……”程遇之服氣,“那你等我,半個小時。”


  陸海寧勾了勾唇角,陽光正好從窗口的位置照進來,他纖長的睫毛上染了一層細碎的光芒。


  掛上電話。


  程遇之隨手翻了件黑色的西裝外套。


  陸海寧這男人還真有吃定人的本事,難怪當年張雨欣被他吃得死死的,而且很有纏人的本事。


  他洗漱後開著車往茶館去。


  早晨清新的空氣裏,處處散發著明媚的陽光,路邊的草木散發出清淺的香氣。


  茶館的位置很醒目,程遇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的陸海寧。


  陸海寧今天換了一件墨色的襯衫,袖子捋到手肘處,神情從容。他的麵前擺著一壺茶,像是剛剛點好,還冒著白色的霧氣。


  程遇之上樓,在陸海寧的對麵坐下。


  陸海寧遞了一份菜單給他:“你點,我請客。”


  “我不挑,隨意。”程遇之隨便點了幾樣,“找我做什麽?喝茶、吃早餐?”


  “不,告別。”


  程遇之的眼中流露出詫異,沒想到陸海寧這麽直接。


  “我要離開紐約了,我不知道什麽時候還會回來,但一定會回來。”陸海寧很平靜。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們之間無需告別,你來不來也跟我沒關係。你離開紐約後,我們就當沒認識過,我和你,本就不該再有交集。”程遇之嗓音清和。


  “程行長倒比我想象中薄情。”


  “對你,還需要深情嗎?”程遇之勾了勾唇角,不屑。


  “可以深情,我不介意。”


  程遇之睨了他一眼。


  陸海寧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程遇之:“還你的人情。”


  程遇之沒接:“你的資產倒挺多,你來美國也不過兩年而已。不過,我不需要你還什麽,我讓你在局子裏呆了幾個月,已經解氣。”


  “程行長雖然跟金錢打交道,但這樣不昧金錢?不是有句話叫恩怨分明嗎?我陸海寧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你如果是個恩怨分明的人,當初就不該對雨欣說出那些話,她和你在一起,你卻質疑她和我之間的關係。”

  陸海寧垂下眼睫毛:“我知錯。”


  “世間最傷人心的就是質疑,她跟你解釋過他很多次我和她的關係,你卻沒信。你打我的那一次,不顧她還懷著身孕,不顧她的阻撓,一意孤行。我想,這個錯,你永遠彌補不回來了。”


  “不會,我可以。”


  程遇之搖搖頭:“我不信。”


  “你可以信。”


  “隨你吧,你以後也不會在我眼皮子底下晃了。”程遇之淡淡道,“你挺磨人的,難怪雨欣跟著你會覺得累。”


  “是,你說的沒錯,她的大風大雨,都是我帶給她的。其實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在低穀中掙紮時,我跟她說,程先生可以嫁。可她倔,不肯,非要跟我下刀山入火海。”


  陸海寧的聲音很輕緩,很平靜,甚至帶著些歎息。


  曾經要陪著他生死與共的女人,刀山火海都不怕,卻怕了他的冷嘲熱諷。


  世上最傷人的不是刀,是言語。


  程遇之有幾分訝然,他皺起眉頭:“你什麽時候跟她說的?我早就不奢望她嫁給我,我和她有緣無分。你難道不知道,你跟她說這種話,傷的還是她?”


  “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不提也罷。


  服務生送了早餐來,簡簡單單的中式早餐,香氣四溢,格外誘人。


  程遇之從來沒想過會和陸海寧在一張桌子上吃早餐,還是怪他多管閑事。


  陽光從窗戶邊照進來,一室安好。


  “你這次離開紐約,去哪裏?”程遇之問道。


  “世界這麽大,總有我容身的地方。”


  “我不相信你是這種隨心所欲的派頭,你也不是這種人。”


  “哦?那在程行長的眼裏,我是哪種人?”


  “你自己明了,何必問我。”


  陸海寧彎唇,笑了笑:“程遇之,其實你這人還不錯。”


  “我不需要你誇我。”他的誇獎,讓程遇之倒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陸海寧覺得自己眼光也還行,當年如果他出了什麽事,把張雨欣托付給程遇之,確實是可以托付終身的。


  “程遇之,你上次說,你給張雨欣做飯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在哪裏。其實事實是,我給她做飯的時候,你和她連麵都沒見過。”陸海寧的臉上又多了幾分自豪來。


  “是嗎?你和她不過認識兩年,你知道我跟她什麽時候認識的嗎?她四年前來芝加哥大學念書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


  陸海寧輕笑:“那你們不過也就認識四年而已。”


  “不過?”程遇之鄙視地看了陸海寧一眼,“你和她不過認識兩年。”


  陸海寧輕笑,沒有再應聲。


  不是兩年,是快二十年了……


  認識她、陪伴她這麽多年的,也隻有他而已。


  程遇之皺起眉頭:“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或者,我不知道的?”


  “秘密。”陸海寧輕笑。


  “放心,我沒興趣去打聽別人的秘密,有些事你瞞著我倒沒什麽,但你別瞞著你在乎的人。這世上最混蛋的事情之一,就是讓在乎你的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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