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 九九……回來……

  歐凡去了陸宅接陸海寧。


  路上，他跟陸海寧說了童智力的近況。


  “陸爺，童老爺子現在就是處於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狀態，也不大認得人了。他現在腿腳不便，身體又不好，常年都坐在輪椅上。”


  “他這兩年都做些什麽？”陸海寧淡漠地問道。


  “發呆，看電視，沒了。”


  陸海寧冷笑一聲。


  歐凡兩年前是親眼目睹了那件事的，他見識過童智力的狠，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狠成那樣，實在是沒有心。


  他對童智力也同情不起來，這兩年都是例行公事派人看著他，他也極少去別墅看他。


  車子開到醫院。


  陸海寧上樓後，正好遇到主治醫生。


  “陸先生，童先生已經搶救過來，是突發性中風，老年人常見的問題。”主治醫生扶了扶眼鏡，對陸海寧道。


  “他人呢？”


  “在病房裏，還沒有清醒。”醫生指著病房。


  VIP高級病房，外麵都有人守著，一部分是陸海寧的人，一部分是醫院的人。


  陸海寧不擔心童智力會逃走，童智力的晚年隻掌控在他的手裏。


  陸海寧推開病房門。


  裏麵很黑，窗簾關著，隻有一盞小壁燈亮著。病床上的人躺著，沒有任何動靜，整個病房裏都很安靜，鴉雀無聲。


  歐凡守在外麵，替陸海寧關上門。


  陸海寧伸手打開牆上的開關，病房裏其餘的燈亮了起來。


  童智力已經是滿頭白發，精神狀態很差，滿臉皺紋和風霜，這兩年像是老了十歲一樣。


  陸海寧站在床邊，緊盯著床上的人看。


  童智力沒有任何反應。


  陸海寧就一直站著，盯著床上的人看，眼底是沉寂的冷漠，像寒霜一樣。


  病房裏充滿消毒藥水的味道，床頭櫃子上放了很多藥盒和藥瓶，病房裏什麽都不缺，但總透著森冷和空靜。


  “童智力，兩年了，沒想到有生之年我們還能見到。”陸海寧淡淡道，“你這輩子都沒有待見過我，也許是我心軟，還叫你一聲外公，可我的心軟最終是害了自己。”


  “你被趙美幽陷害時，我就不該管你，如果你當初死了，雨欣也不會受那麽大的罪。說到底還是我的錯，沒有對你下狠手，卻讓自己最疼愛的人遭了罪。你知道嗎？她在陸宅，咳嗽一聲我都要心疼半天，她卻被你打了一槍。嗬，不過這也不算什麽，你對我也開了槍，不是嗎？”


  當時他跳進江裏救張雨欣，若非童智力一槍打在他的腰上，他也不會被江水衝走。


  說到底，童智力是真狠，比他要狠太多。


  也正因為心狠，他這一生沒有朋友，沒有愛人，就連最疼愛的女兒都早早離開了他。


  童智力這輩子，又得到了什麽呢？


  晚景，一樣淒涼。


  “童智力，論心狠我到底比不上你，你對敵人和自己人都狠。你現在神誌不清了，我想，你如果還好好的，你照樣執迷不悟。不過，你也糊塗了這麽多年了，晚年也不可能改變什麽。”


  “童智力，我不會再犯對劊子手心軟的錯誤，我不會拿你怎麽樣，我會讓你老死在醫院裏。我知道你這一生追求名利和錢財，然而，你應該還沒有來得及處理你的財團，按照繼承人的順序，我是你唯一的合法繼承人。你算計來算計去，處處提防我，最終，將自己的性命算計掉。”

  “我知道，如果說你這輩子愛過誰的話，那隻有你女兒。等你去世後，我會讓你在她身邊安息。但在此之前，你就在醫院裏度過你的餘生吧！”


  陸海寧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病房裏聽來，字字鏗鏘。


  童智力的手指頭像是動了動，他的嘴巴張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陸海寧的話，或者有沒有聽懂。


  陸海寧一直盯著他看，這個自負、自私的老頭，真是愛自己愛了一輩子。


  他對這個老頭一點都同情不起來，當初他救他一次，後來這老頭竟恩將仇報。


  “童智力，你應該也沒想到我還能活著回來，你往江水裏開那一槍的時候，是想我死的，對吧？”陸海寧緊緊盯著他，眼底是隱怒，“可惜，沒有能如你願，我活下來了，雨欣也活下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被陸海寧的話刺激到，童智力的手指頭狠狠顫動了一下。


  這一切，都被陸海寧收入眼底。


  陸海寧冷笑一聲：“你是不是不甘心？不管你甘心不甘心，我都告訴你，我現在好好地活著，並且以後，還會過得很好。”


  童智力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但發不出聲音，眼睛也睜不開。


  “今天過來看你，隻是想告訴你，你這一生錯得離譜，至於你以後的生死，都跟我無關。二十多年前向家和陸家的恩怨早就過去，仇恨沒法讓人安心過一輩子，該償還的向家也都已經償還，上輩子的恩怨糾葛，也不該帶到晚輩這兒來。這個道理，我不知道你到了這個地步有沒有領悟，還是說繼續執迷不悟。”


  童智力大概是被陸海寧刺激到，發出了“啊啊”的聲音，不大，但嘶啞難聽。


  陸海寧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不用再跟我辯解什麽，你用了一輩子都沒有學會去愛人，既然如此，那也不要指望別人來愛你。從此以後我不會來看你，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我。我會和雨欣結婚，我也會好好愛她。”


  說完，陸海寧沒有更多的話跟童智力說，他毅然決然轉過頭去。


  身後，童智力還在發出“啊啊”的聲音，但陸海寧已經不再理會。


  他重新打開病房門。


  歐凡正等在外麵。


  “陸爺，情況還好嗎？”


  “派人看著他。”


  “是。”


  陸海寧去了童智力的主治醫生那。


  “羅醫生，童智力他還能活多久？”陸海寧淡漠地問。


  醫生推了推眼鏡：“他的心髒本來就不好，如今再加上一些老年人的疾病，今天又動了手術，怕是沒有幾年能活。”


  陸海寧點點頭。


  “陸先生，有什麽情況我都會告訴您。”


  “不用告訴我，有什麽事直接聯係歐凡。”說完，陸海寧走出去。


  醫生倒是愣了下，這……不是說童老爺子是這位陸先生的外公嗎？沒有親情嗎？但醫生不敢多問，家屬說什麽就是什麽。

  回去的一路，陸海寧沒有讓歐凡送，自己開著車回陸宅。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兩年前的事，他的心裏頭充滿了壓抑和沉痛，兩年前那個夜晚的一幕幕不斷浮現在他的眼前，讓他難以呼吸。


  他緊緊握住方向盤，四肢百骸間都是隱隱的痛意。


  張雨欣一直出現在他的麵前，向他伸出手：“陸爺……好疼……”


  她的肩膀被童智力打了一槍，鮮血直流。


  她一直在伸出手向他求救，眼神裏是哀怨和淒涼。


  “陸爺，救我……疼……”


  “九九，九九……”開著車的陸海寧竟伸出一隻手來，情緒很失控。


  伸出手的一刹，方向盤打了偏，車子差點撞到護欄上去！

  陸海寧立馬踩下刹車，驚魂未定地撐住頭。


  他太想她了，也太害怕兩年前的那個場景。


  心口“砰砰”跳個不停，就想要跳出嗓子眼一樣，他用一隻手撐住額頭，悲痛地閉上雙眼。


  “九九，九九……”他喚她的名字，一滴淚從眼角流下。


  他錯得太離譜。


  從他拒絕她的表白開始，他就一直在錯，一錯再錯，直到如今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麵。


  他不該在沒有給她任何承諾的情況下就要了她，不該在她二十歲生日第二天就不辭而別，不該在沒有聽她解釋的情況下就質疑她不要孩子，不該對她冷言冷語，不該一意孤行、自私自利、不顧她的感受……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


  他給了她太多不該讓她承受的東西，她甚至因為他差點丟掉性命。


  她跟了他這麽多年，他給過她幸福嗎？沒有……


  他這種混賬……怎麽配得上她的愛？


  他配不上她。


  可他想用一輩子去彌補……她能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知道自己沒有臉去懇求什麽，可他想要一次機會，一次就好。


  “九九……回來……”陸海寧的聲音嘶啞沉重，心口又開始痛了起來，他伏在方向盤上，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助過，就好像大海裏的孤舟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該飄往何方。


  餘生沒有她，他該怎麽過……


  淚水滑過臉頰。


  “九九，你回來好不好，就算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你也回來……讓我見一麵……世界這麽大，我該上哪去找你……我怕我找不到你了。”


  這種害怕和恐慌填滿了陸海寧的心口。


  世界這麽大，他怎麽找……他連她在哪一個國家都不知道……


  他很怕，他怕自己到了白發蒼蒼時都不能見到她，他怕。


  “九九……你一個人在外麵我不放心……你回天海市來……你不是喜歡陸虎隆嗎？他是你親生的兒子，他是你親兒子……你回來抱抱他，我和他都想你……”


  “九九，餘生這麽長，你不要留我一個人走。”


  陸海寧伏在方向盤上，一顆心劇烈疼痛，像是被侵蝕著，四肢百骸間都是冰涼的寒意。


  淚水滑過臉頰，腦中閃現出一幕幕他未曾看到過的場景——

  她在他走後曾經割腕自殺，她在產房裏也在鬼門關走了一圈，而那些個時候，他又在哪裏。


  夜晚，天空和四周都陷入了沉寂，前方的路都像是被吞噬了一樣，迷迷茫茫，看不到方向。


  路燈亮著，陸海寧的手指緊緊握住方向盤，不知道該開向什麽地方。


  他對她好嗎？他從來沒有對她好過。


  除了讓她衣食無憂外，他又對她好過什麽？照顧過她的感受，還是在乎過她的自尊？都沒有。而現在他想對她好時，她卻再不會給他機會了。


  她對他，一定是極度失望……他始終都沒有學會怎麽去愛她，現在他連學的資格都不再有。


  通往陸宅的這條路，沒有人，車輛都極少。


  他將車停靠在路邊，僵坐在駕駛位上。


  路燈微弱的光線照進來，照在他蒼白的臉上，他的眼角掛著一滴晶瑩的淚水。


  這種無力、無助的感覺，布滿全身。


  陸海寧沒有再啟動車子，一個人靜默地坐在車裏。


  夜晚的天空陰沉沉的，沒多久刮起了大風。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天上下起雨來，雨珠子“劈裏啪啦”打在窗玻璃上，模糊了全部的視線。


  這錯亂無序的聲音也敲打在陸海寧的心口上，讓他無法安生。


  他在的城市下雨了，她呢……


  到了下半夜，雨越下越大。


  陸海寧打開雨刮器，緩慢開著車往陸宅去。


  車子濺起一串串水珠。


  他剛將車開到門口，透過模糊的玻璃窗抬眼時，仿佛看到她站立在台階上衝他微笑，揮手。


  他也笑了，勾起唇角。


  而她笑得愈發開心，嘴角邊是淺淺的酒窩，梨渦淺笑，笑意盈盈。


  她穿著一身淺黃色的碎花裙，腳上是一雙白色的小皮鞋，頭發紮起，素淨的臉上是純粹的明朗，一顰一笑都很是好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了他的車，她提起裙角就往他跑，一邊跑一邊喊“陸爺”。


  外麵雨下這麽大。


  陸海寧皺眉，趕忙打開車門，衝進雨水裏。


  “九九，回家去，會淋雨。”他往她跑。


  等他似乎要靠近她時，一伸手，隻擁抱到冰涼的雨和空氣。


  陸海寧怔了一下，大雨很快就淋濕了他的頭發和衣服。


  他……又產生了錯覺。


  哪裏有她。


  他茫茫然站在雨水裏，目光看向台階的位置，那裏什麽都沒有，隻有孤零零的燈亮著。


  大雨打濕了他整個人，他的視線愈發模糊。


  雨水中，他隻穿了一件墨色襯衫，而此時此刻，雨水打濕了他的襯衫，勾勒出他身體的輪廓。


  他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隻是這一刻，他抬不起腳來。


  明明剛剛她還在往他跑，在喊他，在笑，為何他想抱抱她，她卻不見了……


  “九九……九九……”他站在原地喊她，找她，“為什麽不理我？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