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就像當年我帶你回家……
夕陽下,一大一小的身影落在地麵上。
小柚子走得慢,張雨欣也就走得慢。
小家夥一手拉著張雨欣,一手護著小兜兜,護住爺爺奶奶們給她的好吃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小柚子已經很聽話,張雨欣做飯的時候,她就一個人坐在床上玩。
張雨欣經常會給她買一些好玩的東西,小柚子倒是不缺玩具。
小柚子坐床上玩卡片,張雨欣從廚房的位置可以看到小家夥,每次看到小柚子,張雨欣的心裏頭就暖洋洋的。
“麻麻,餓。”小家夥又喊了。
“馬上就可以吃東西了,不要急。”
夕陽落下山頭,夜幕拉下,村莊裏逐漸陷入黑暗。
村子裏沒有路燈,路上唯一的照明工具就是各家各戶的燈光,不過村裏人沒有什麽夜生活,七八點鍾,村裏就無聲無息、很安靜了。
初夏的夜晚,晚風輕輕吹著,不會太熱,也不會冷,這樣的溫度適合散步。
張雨欣做好飯,將小柚子抱到腿上來,一口一口喂她。
“好吃嗎?”張雨欣看她吃得挺香。
小柚子搖頭:“不好吃哦。”
“……”張雨欣笑了,“壞家夥,媽媽做的菜不好吃啊?”
小柚子坐在張雨欣的腿上,活潑好動,有時候跟張雨欣說話,有時候自己玩自己的,一般情況下,張雨欣要喂她好久,她才把飯吃完。
不過小孩子都這樣,張雨欣也挺有耐心。
張雨欣的小家已經被她布置得很漂亮。
之前隻是一棟老房子,除了幾堵牆外什麽都沒有,而如今張雨欣在窗台上擺放了綠蘿,在牆上貼了牆紙,她還會每天去路邊剪幾束花養在花瓶裏,生活雖然單調,但並不平庸。
飯後,張雨欣坐在床上陪小柚子玩積木。
小柚子不會玩,就看著張雨欣給她堆。
小柚子趴在床上,小手拿著積木放在自己頭上,傻笑:“帽紙。”
張雨欣笑了:“小傻瓜。”
小柚子也咯咯笑,她一點都不怕張雨欣,和張雨欣坐在床上玩的時候,一會兒爬到張雨欣的身後,一會兒坐在張雨欣的腿上。
兩人鬧得厲害,臥室裏歡聲笑語。
“玩了一身汗。”張雨欣不準她再鬧了,“熱不熱。”
小柚子搖了搖小腦袋:“不……”
“好了,不鬧了,媽媽帶你洗澡,洗完澡呢就可以睡覺了。”
“小柚子不要睡覺。”小柚子不肯,還沒玩夠。
“早點睡,明天媽媽再帶你玩,聽話,星期天媽媽帶你去捉小魚,好嗎?”
“小魚啊……”
“是的,小魚,還有小蝦,小螃蟹。”張雨欣把她抱在懷裏,耐心哄道。
小柚子聽得很心動。
“所以,你乖乖聽話,媽媽就帶你去。要是不聽話,就打小屁股。”
“不打,不打。”
“嗯咯,所以你要聽話。來,媽媽抱你,咱們去洗澡。”張雨欣將小家夥抱下床。
張雨欣的浴室是一個小房間改造的,雖然簡陋,但她早就習慣了。
沒有花灑,沒有浴缸,隻有木桶。
小柚子很乖,不怕洗澡,有時候覺得洗澡還挺好玩。
張雨欣幫她洗澡的時候,她就坐在小木桶裏玩她的小鴨子。
張雨欣給她擦沐浴露,擦得滿身都是泡沫,小柚子用小手撈了一把泡沫擦在張雨欣的臉上,擦完,咯咯壞笑。
張雨欣抓住她的手:“小柚子,小壞蛋。”
“小柚子,好寶寶。”小家夥哼哼道。
張雨欣大笑,給她洗掉泡沫,又穿上可愛的奶黃色的睡衣。
這麽一折騰,小家夥累了。
張雨欣把她抱到嬰兒床上時,她已經入睡。
“睡得這麽快,小家夥。”張雨欣滿心歡喜,低下頭,親了小柚子幾口。
雖然一直生活在村裏,但小柚子皮膚特別好,白白嫩嫩的,和以前沒有兩樣。
張雨欣捋起袖子,將小柚子換下的髒衣服都抱到水池邊去。
這裏沒有自來水,隻有每天從河邊挑來的水。不過村裏人很熱情,給自家打水的時候都會幫她把水滿上,張雨欣來了快一年,幾乎不用自己挑水。
她從衣櫥裏拿出自己的睡衣來。
“咚咚……”外麵傳來敲門聲。
張雨欣皺眉,這麽晚了,誰?
“咚咚……”敲門聲還在繼續。
她怕吵醒小柚子,跑到院子裏去,站在門邊:“誰?”
“我。”陸海寧的嗓音嘶啞而低沉。
他在外麵站了一個晚上。
月色從天空落下,落在他的襯衣上,他雖然一直站在外麵,但他能聽到屋子裏張雨欣和小柚子的笑聲。
直到小柚子沒有聲音了,他猜小家夥應該是已經睡著,這才敲門。
月光下,他的模樣有些狼狽,眼神疲倦,身影落寞。
外麵很黑,到處寂靜無聲,隻有張雨欣的家裏還亮著燈。
一門之隔,他在門外,張雨欣在門裏。
張雨欣皺眉:“你怎麽不回天海市。”
“你讓我一個人回去嗎?”
“你要是沒回去,那就自便吧,我女兒睡覺了,你不要再敲門。”
“讓我進去,好嗎?我們聊聊。”
“陸爺,沒什麽好聊的,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共同話題,我不想發生任何爭執。”
“不會,我隻想跟你說說心裏話。”
“我不會開門的,你隨意吧。”張雨欣沒有了耐心,“不要敲門了,我不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把左鄰右舍吵醒。”
“你是覺得跟我沒有話說嗎?從前,你總是說,有很多話要跟我說,也很想見到我。”
“不要再拿從前說事,沒有人會一直活在記憶裏。以前的事,我已經記不太清楚,畢竟我離開陸宅也有七八年的時間,那十二年,我還是很謝謝你收留我。如今,既然過去這麽多年,我們之間……沒有必要再有牽連了。該還的都還了,錯也好、對也好,其實都沒什麽好追究的。就現在這樣,我覺得挺好。”
張雨欣聲音很輕,輕描淡寫,就像在說著遙遠的往事一樣。
陸海寧的手搭在門上,漸漸緊握成拳。
“雨欣,把門打開,我們見一麵。”
他想見她。
門後,張雨欣搖搖頭:“我不會開的,你回天海市吧,這裏不適合你。”
“那你覺得哪裏適合我?嗯?”
“哪裏都好,反正不是這裏。”
“你不要敷衍我。”陸海寧的聲音裏有幾分沙啞,“你覺得我們之間,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嗎?雨欣,把門打開,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一年沒有見你,你知道我想你嗎?”
“可我不想你。”
“那能讓我見見小柚子嗎?我很久沒有見到她了,不管怎麽說,她也是我女兒。”
“她不是你女兒。”
陸海寧無奈地動了動唇角:“你不打算讓她認我?我知道我沒資格要求什麽,但我還是想你跟我一起回家,回家後,我再去倫敦把小隆隆接回來,好不好?”
“陸海寧,你別這樣行嗎?”張雨欣的肩膀在顫抖,“你不要逼我了,我不想做的事你不要逼我了。你就當不認識我吧,我們之間,誰都沒有錯,不過就是不合適。”
“你沒有試過怎麽知道不合適?雨欣,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知道我沒資格要這個機會,但我還是想要。”
“陸海寧,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合不合適你心裏不清楚嗎?還有……那一次是最後一次機會,沒有了,而且有些事,我心裏頭過不去,所以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你的時間很寶貴。”
張雨欣的聲音低了下去,情緒有些波動。
心口起伏不定,一顆心也在跟著跳。
有些事……她心裏頭真得過不去。
她其實忘不了懷孕的時候他對她做的過分的事,也忘不了他和江瑤在一起時對她的冷漠和冷嘲熱諷,更忘不了……她生小柚子時,他在紐約開發布會。
“雨欣,如果我回天海市了,不再來找你,你是不是永遠也不會去找我?”
張雨欣沉默了。
“我知道你不會找我,所以我才來找你。今天我開車來的,半路上車子拋錨了,我走了四個小時來到這兒……”陸海寧訕笑,語速緩慢,“說不累是假的,中午沒吃飯,晚上也沒人收留我吃飯……你如果願意,能不能讓我進去吃頓飯,就像當年我帶你回家……”
“我不勉強你,你如果不願意,也沒事,少吃一頓沒什麽。”
陸海寧聲音不大,但在空曠的夜空下聽來格外清晰。
一字一句都那麽清晰。
就像當年我帶你回家……
張雨欣的心在加速跳動著。
當年麽……
當年她髒兮兮的,餓暈在街頭,他伸出幹淨的手遞給她一支棒棒糖。他帶她回了家,給她洗了手,又帶著她吃了很多好吃的。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吃到那麽多好吃的,也是她生平第一次住在那麽奢華的地方,那裏就連洗手液都是香噴噴的。
張雨欣的心跳動著,手指頭有些顫抖。
她的手放在門上,與他僅有一門之隔。
清冷的月色灑在她的臉上,她烏黑的發絲在月光下泛著瑩瑩的光澤,眼底是看不見的暗澤。
“你餓嗎?”她終於開口。
“餓。”
僅有一門之隔,他們的聲音都不大,但彼此都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張雨欣點點頭:“飯沒有了,家裏還有麵,我給你下一碗麵,就當……償還第一次見麵的恩情。”
“張雨欣,你……”陸海寧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這猛烈的跳動中摻雜著疼痛,他沒想到她會說這種話。
隨著幾下不輕不重的聲響,張雨欣終於把門打開了。
月光下,她穿著簡單的居家服,烏黑的發絲披在肩上,眉目溫柔,薄唇和臉頰上都帶著微微的紅潤,一如從前青春年少時的模樣,好像這麽多年來都沒有變過。
門口沒有什麽燈光,很暗,但還是能看得到她臉上細微的表情,淡漠和安靜。
陸海寧一手撐在門上,凝視著眼前的女人。
白天隻匆匆見了她一麵,他沒有看夠,而此時此刻,他在月光下一直看著她。
張雨欣沒看他,想要轉過身回屋去。
但她被陸海寧攔住。
“你不是餓嗎?我去給你下麵。”
“不餓了。”
張雨欣皺眉:“你出爾反爾。”
“不是我出爾反爾,你如果連第一次見麵都當作恩情來償還我,還有什麽意義?”
“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意義……”
“於你而言,這二十年就是一場夢?對嗎?”陸海寧逼視她的眼睛,將她的每一個表情都試圖收入眼底。
隻可惜,她就像是波瀾不驚的水麵,紋絲不動,也沒有任何的表情。
“隨你當作什麽,別當作愛情就行。你要是不餓了的話,就走吧。”
“你讓我去哪裏?”
“你去找王校長,他在村裏有足夠的話語權,他會給你安排好一切。”
說著,張雨欣就要推開他關上門。
不過,陸海寧不讓,他堵在門口,試圖拉住她的手臂。
“雨欣,別趕我走,咱們聊一聊可以嗎?一晚,一晚時間就行,如果聊完了你還是堅持你現在的想法,那我尊重你的選擇,我離開。”
張雨欣搖頭:“我不想跟你聊。”
“你這是真得一次機會都不打算給我了。”
“陸爺,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她至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目光看向別處。
從前她貪戀他的容顏,貪戀他的溫暖,貪戀他對她的好……如今卻什麽都不想要。
地上放著一捧玫瑰花,他居然……從院子裏把玫瑰又給撿回來了。
花已經被蹂躪得不像樣,花瓣枯萎,鮮豔不再,看上去早就不漂亮了。
她好像……已經不會被玫瑰打動。
在她眼裏,不過就是一種花而已。
而他慣用的手段,還是如此。
“我為什麽要去找更好的?我隻想找我愛的。”他看著她的眼睛,想要從她的眼裏看出幾分波瀾來,然而,依然什麽都沒有。
她太安靜的,安靜得像這月光一樣。
張雨欣搖搖頭:“我要關門了。”
“不想讓我進去嗎?”
“不想。”
陸海寧點點頭,鬆開了手,往後退了一步:“你關門吧。”
頭一次,沒有霸道和威脅,他選擇了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