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0 章 第 210 章(捉蟲)
210
被從船上解救下來的奴隸,也大致能分成兩種。一種很老了,雖然問過年齡,他們最大的才四十多歲,但長時間高強度的勞作,飲食卻又跟不上營養,對人的摧殘是可怕的,他們比種花家七八十歲的老人看起來還要衰老,很多人的牙齒都掉光了,並且身體有殘疾。
第二種奴隸是有著嚴重的傷病,甚至不等他們把人弄下來,他們已經死了——絕不是死在戰船撞擊中的,初步驗屍的結果,他們的死亡至少要早了一兩個小時,畢竟底倉的情況太糟糕了。
而這些傷病者,甚至死者里,有一些甚至還十分的年輕,只有十幾歲,但他們已經遭受過了極其可怕的折磨,是X方面的。
通過詢問那些倖存者,他們知道,在出征之前,塔良城舉行了一場宴會。宴會上當然充滿了美酒、美食和美人,美人包括女人也包括男人,有些是女支女,但更多的是從城裡的居民家裡「雇傭」來的,在這場宴會上服務,可以免去他們這一年的稅賦。
這裡邊雖然有些人是「自願」的,可也有一些人寧願交稅也不去,卻被騎士、騎士隨從或者其他什麼人強迫的抓進了城堡參與狂歡。
然後一些受傷太重的人,就被直接扔到了底倉湊數。
換言之,那些騎士和隨從,他們大概率都是強J犯。
湯姆顫抖著身體睜開了眼睛,他看見了雪白到甚至因為過分充足的陽光而有些反光的天花板,他聞到了好聞的香氣,就像是母親洗乾淨后剛剛曬過太陽的床單。
湯姆笑了,這個有著一個極其平凡的名字,但長了一張出類拔萃俊美臉龐的灰發青年此時無比確定,他已經死去了。而且,那些神官說的是正確的,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國存在。不知道是哪位神祇,竟然願意接納他這個骯髒的靈魂,但他只要還存在著,那一定會用最大的虔誠去供奉……
「你好。」
「!」湯姆驚得從床上直起了身體,他抓著被子包裹住自己,蜷縮著想依靠到了床靠牆的那一邊。
「抱歉,我嚇到你了。」說話的人是一位年輕的女性,她有著綠頭髮,綠眼睛,口音不是塔良城的,但語調很溫柔,「我是艾琳。」她攤開雙臂,展現給湯姆的是一個無害的姿態,「哦,對了,你餓了嗎?要吃點東西,喝點水嗎?」
湯姆不說話艾琳也沒有生氣:「食物和水都在這,一會你可以過來吃。現在你安全了,這裡是蒙羅非,不是塔良城。」
艾琳說著,徑直離開了病房。
湯姆獃獃的看著那邊小桌上的食物飲水,他確實又餓又渴,最終還是沒忍住下了床。當腳踏實地,他是意外的——他沒有絲毫的痛苦,他的身體,他羞恥的部位,沒有任何的傷痕,他是完好的,只有魔法的力量才能做到。
蒙羅非?那個吟遊詩人傳唱過的,又被大公爵下令攻打的地方?他們竟然用魔法給他這樣的一個人治療?
而給他這樣的人準備的食物,是一大塊完整的肉食,一塊乳酪,一顆煮熟的雞蛋,一塊湯姆從來沒有見過的潔白到像白雲的麵包,還有兩顆在這種季節只有貴族和大商人才能見到的新鮮水果。
要知道,即使給他準備的食物是烤老鼠與豆餅,他也不會吃驚的。
他一度惶恐的後退,食物里加了毒藥,或者某種傳說里的魔法藥劑,讓人吃了就會變成怪物的那種。但是……湯姆想起了他的誓言,他要對接納他的神獻上虔誠,雖然現在拯救他的不是神,但無疑,他也該遵守誓言。
湯姆抓起一片烤肉塞進了嘴裡,他顫抖了一下,眼睛充滿了驚訝,難以想象,人類的舌頭竟然可以品嘗到如此的美味……
湯姆吃光了所有的食物,他有點撐,看著光溜溜的盤子,無疑那是被他舔過的,感覺到羞恥和尷尬——他的父親曾經也是一位騎士,他是知道羞恥和尊嚴的。
看著充滿了陽光的室內,他終於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那些騎士說過蒙羅非是被太陽拋棄之地,但是這裡卻到處都是溫暖的陽光。
他走到了窗邊,悄悄的將窗戶拉開了一條縫,朝外看去。
「太陽」正從天空中緩緩落下,不,那不是太陽,那是一個人,身著黑色的鎧甲,紅髮如火一樣飄揚,身體周圍還閃爍著金色光輝的人!
昆茨落到半空,剛才他燃燒起來的熱度太高了,得等一會,等這些熱量自然散去才能繼續降落,否則會把嘰格嘰格也烤焦的。
雖然,這時候才只有十一點,正該他掛在蒙羅非上空的時候,但他相信,熊貓研究員把他叫下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熊貓研究員等昆茨剛落地就迫不及待的跑了過來,把他們寫的計劃遞了過去。
知道時間緊,所以這計劃書沒寫什麼大段大段的理論,內容十分的言簡意賅。他們希望昆茨從現在只掛在蒙羅非上空,變成「東升西落」,就是從黑暗沼澤,也即運河起始的位置開始,一路向西,直到另外一頭的黑暗沼澤。
——黑暗沼澤是無名沼澤地的統稱,沼澤地形都可以被這麼稱呼,就像黑森林和荒山。
[您現在能照足蒙羅非周邊八到十個小時,但是蒙羅非周圍會越來越冷,我們的河道已經上凍了,蘑菇鎮的溫度在急劇下降,繼續這麼下去,蘑菇人是真的要走了。而『東升西落』根據我們的計算,整個蒙羅非全境,最少也可以有四個小時的光照,可以讓溫度有所回升。]
這是好事,而且是專業的事情。昆茨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那太好了,我們的人手今天就能陸續趕到預定的位置,您可以根據他們的提示,一點點的移動飛行。]
「好。辛苦你們了。」
[您才是最辛苦的,請保重身體。]
昆茨回到天上的時候,忍不住笑了。小時候看童話,都說太陽白天上班,晚上回家休息,現在他竟然也成為這樣的「上班族」了。
[太陽領主看這裡!]「太陽領主!」
有格嘰格嘰也有土著看到了昆茨,他們揮舞著手臂,向他打著招呼,昆茨也向他們微笑著招手問好。
昆茨不知道旁邊那棟醫院的住院樓,就是安置傷病奴隸的地方,只是感覺到那裡也有視線傳來,他就同樣對那邊的人回以微笑——即使沒看見人,他也知道那裡有人。
他那張臉微笑起來,比不笑還要威嚴。湯姆是被嚇了一跳的,他趕緊拉上簾,縮在了地上。但他的心臟咚咚咚的激烈跳動著,又讓他忍不住再次探出了頭。
這時候「太陽」已經升上了高空,湯姆大著膽子伸出了手臂,陽光照在了他的胳膊上,他做出了一個抓握的動作,光當然是抓不到了,但他感覺到了溫暖。
湯姆想了想,他跪在了地上,虔誠的看著那道從窗帘的縫隙里投出的眼光,雙手在胸口前交叉,做出祈禱的姿勢:「我的神,我的太陽,我的主宰,我願皈依您。」
他一直是虔誠的血腥騎士的信徒,也信奉太陽主君和天秤女士,在他遭受苦痛的時候,他聲嘶力竭的呼喊著神祇,從他虔誠信奉的到只是聽說過的,喊到自己喉嚨咳血,但沒有任何神或者神的僕人回應他的哀求。他的行為,只是取悅了那些騎士老爺們,他們對著他大笑,然後說「神不會回應你的,因為比起卑微的你,神更愛高貴的我們。而現在你變得這麼骯髒,神更會遠離你。」
最終,他絕望了。可在認為自己已經死亡的時候,還是感謝那些神祇的收容。
湯姆笑笑,無所謂了,他現在有了真正的神了。
「叩叩」敲門聲響起。
湯姆沒意識到,敲門聲是對他的詢問,畢竟他可從來沒有過自己的房間。
「叩叩,你好,湯姆,我可以進來嗎?」直到艾琳一邊敲門,一邊詢問。
「啊?啊!當然!當然可以!」跪在地上的湯姆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腿麻了。
艾琳進來的時候,正發現他趴在地上。
被艾琳扶到床上的年輕人,羞恥到臉色發紅,但他很明顯已經沒那麼畏懼了。
艾琳對湯姆的轉變並不吃驚,底層人都是這樣,他們的精神就像是雜草,那種一腳下去就會被踩死的,甚至活不到成年。
「很高興看到你吃完了。」艾琳收拾起了盛放食物的托盤,「再休息一會吧,在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
腿沒那麼麻了的湯姆站了起來:「謝謝!我、我會對太陽領主獻上我全部的忠誠!」
這個誓言實在是太讓艾琳意外了,她短暫的沉默,讓湯姆立刻慌了:「我知道我這樣卑賤的人沒有資格,我、我只是……」
「不不不,請別誤會。」艾琳趕緊放下托盤,為自己解釋,「只是,我們是瀆神者啊,你們應該也知道吧?如果你不願意留在這,沒人會強迫你。過一段時間,我們會將你送離蒙羅非的。」
「不!請別送我離開!」湯姆臉色立刻變了,他甚至打了個哆嗦,「別!我、我們……」他想要說點什麼,可貧乏的辭彙實在是無法讓他正確表達出自己想表達的意思,他看起來真的是要窒息了。
「別緊張,請千萬別緊張,實在抱歉,我冒犯了你,我!」艾琳趕緊去安撫湯姆,突然,湯姆抓住了艾琳,艾琳嚇了一跳。病房的門也開了一條縫,探出來了半顆(熊)貓頭。
艾琳擺了擺手,她看見湯姆在做深呼吸:「沒有……沒有神……我們難道不是、被神拋棄了嗎?在這、我見到了、神!神救了我。」
他越說越通順,棕色的眼睛里滿是迫切。
門悄無聲息的關上了,艾琳對湯姆露出了微笑。
「對,你說得對,我們曾經都被神所拋棄,現在,我們才有了自己的神。你如果不願意走,那麼只要遵守蒙羅非的規則,就沒有誰能讓你離開。」艾琳拍了拍湯姆的肩膀,湯姆也終於放開了艾琳,當然,他窘迫的道了一聲歉。
「我能做點什麼嗎?我很強壯。」當艾琳走到門口的時候,湯姆再次鼓起勇氣,問。
「我是來照顧你們的,我並不負責為你分配工作。」艾琳看他臉上的失望很真實,於是繼續微笑著說,「但我看你的狀況很好,很快就會有負責的人來了。」
稍後果然有人來了,是位看起來就像是一位粗壯的中年農婦,黑色的亞麻長裙穿在她身上很是怪異,這一般是那種體面女士的衣著——高級的女僕、保姆,或者騎士的妻子。
她很乾脆的走進來,拉過椅子坐下,然後拿出了一本書和隨身的墨水瓶、羽毛筆?
湯姆看見了她的手,那是一雙粗糙的手,上面還有幾道明顯的大傷痕,這果然是一位農婦。
「你好,孩子。」農婦開口,「艾琳告訴我你想留在蒙羅非?」
「是的。」湯姆立刻坐直,無論這位女士是什麼身份,她看來能決定他的去留。
「你叫湯姆?是塔良城人?我叫曼娜,是蒙羅非人。」曼娜翻開了那本書,那是一本白頁書,正當湯姆放鬆了,認為他猜對了,曼娜果然是拿一本書裝裝樣子時,曼娜已經在書頁上寫下了字。
塔良城、湯姆。
「!」
「你認識字?」曼娜意外的微笑,「這可真是太好了,你可以幫我訂正我的錯誤。」
曼娜沒有追問一個認識字,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是如何淪落到現在這種地步的。
「我……呃……」湯姆卻感覺到羞愧,他為剛才自己把對方當成一個普通農婦的想法而悔恨,這分明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士,只是,她應該也有自己不願說的經歷吧?但現在她重新挺直了腰板坐在這,蒙羅非確實是一個好地方啊。
未來湯姆會知道他的錯誤的,現在他和意識不清的奴隸,現在都已經完成了詳細的登記。在那之前,還在昨天的時候,萬一點就從那些清醒的奴隸那,知道了他們的大概狀況。
所以這就給他們帶來了一個問題——要怎麼處理那些騎士?
當然,這對那些騎士來說,這不是犯罪,而且他們現在又是戰俘……而且他們犯罪的地方還不是在蒙羅非的職權範圍內,而是在他們自己的領地塔良城的,那不是蒙羅非的執法範圍,當地的領導人甚至參與了這種暴行,顯然也不認為這是犯罪。
這天昆茨從天上下來后,萬一點把這些事說給了他。
昆茨想了想問:「如果是在我們的土地上犯錯呢?」
[雖然我們一直以來的宗旨,就是優待俘虜。但如果犯下了原則性錯誤的,那就不是戰俘,而是戰犯。通過該有的審判,讓他們付出代價。]
「但塔良城也就快成為我們的領地了,對吧?」
萬一點笑了[對。]
昆茨也笑了:「其實您也是這麼想的吧?」
[隊長這兩天怎麼樣?還在睡嗎?]
「嗯。」一提隊長,昆茨的表情就複雜了,隊長能睡覺了最初的感覺是徹底的開心,但一天過去,他又開始覺得不安內疚——隊長失去了他所有的力量。
[需要我們派個大夫去看看嗎?]
「……」昆茨猶豫了一下,「等隊長醒過來吧。」
[好。]
「我要不要去看看那些俘虜?」
[沒有必要,現在讓他們冷靜一下最好。你如果去了,會給他們不切實際的期待。]
「了解了,那麼,明天羅剎國上線,他們準備好了嗎?」
萬一點比了個OK。
這些事說完,並不代表昆茨的任務就結束了,他還有一堆文件要簽。這些文件告訴他,蒙羅非的搬遷現在應進展到哪了。
影響最大的是種植大棚,圓爺爺和十幾位植物天賦的玩家把原本想要穩定栽培的植物快速催熟,而之所以能催熟還要穩定栽培,當然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的,但現在這些當然只能無奈的放棄。
部分工坊停工,已經完成組裝的兩套大型機床要拆掉,準備過一段時間運輸到新的領地去。
汽車場最新的一款樣車兩天前剛試駕成功,正在做各種性能測試,這個倒是沒有停工,還增派了人手做船舶研究。
家畜養殖場,這個也是絕對要轉移的,但那是以後的事情,目前相關工作人員正在全力做畜棚保暖。
軍營的人員調配,當然還有玩家的安排……
工作完成,昆茨終於能去看隊長了!但快飛到宿舍的時候,昆茨一轉身,先飛去了廚房。他帶了一壺溫水,一杯奶茶,烘烤得酥脆的麵包,熏肉,蔬菜和水果。
進入卧室后,昆茨發現,隊長不再是逗號了,他側躺著,腦袋安穩的擱在枕頭上,姿態優雅得就像是壁畫里安睡的神之子。
昆茨坐在床邊,小心的把隊長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裡,然後,開始輕輕的呼喚他:「隊長?隊長?」
這當然是沒效果的,昆茨開始撥弄隊長的臉,撓他的痒痒。
終於隊長有反應了,他打了昆茨一下,就是動作虛軟又無力,其實更像是撒嬌。
「隊長!隊~~~長~~長~~」
「嗯……」隊長終於有那麼點反應了,他哼哼著眼睛張開了一道細縫,很快又閉上了。昆茨大著膽子抬手撐開了他的眼皮。
「隊長!吃點東西再睡!」
隊長推著昆茨的胳膊,皺眉要閉眼,抓著被子要裹住自己。昆茨不敢用力,在和隊長鬥智斗勇了長達十分鐘(保守估計)后,隊長終於醒了。
不,只能說是睜眼了。他不掙扎了,金綠色的眼睛籠罩著一片朦朧,毫無焦距的注視著一個方向,可以說是呆萌本呆了。
昆茨飛快的跑出去,拿進來了一塊溫暖的毛巾,從下巴開始,一點點的幫隊長擦拭著,當毛巾碰到隊長眼睛的時候,隊長突然躲了一下,然後一把抓住了那條毛巾。
隊長金綠色的眼睛終於恢復了往日的神采,不過這不代表他就明白自己的情況了。隊長看看那條毛巾,看看昆茨,再看看他剛才睡著的被窩——枕頭上還有著清晰的凹痕。
「我……睡著了?」
「對。」昆茨坐下來,把毛巾交給了隊長。
隊長拿著它開始擦臉:「可是,為什……啊,祂取走了所有。」
把毛巾交給昆茨,隊長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伸展開,又握住,再伸展開……另外一雙手蓋了上來:「祂取走了祂的光,我把我的光給你。」
「你的光?你……」隊長想笑,還有點想嘲諷昆茨,但他強忍住了,因為那些嘲諷都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太痛苦了。
「我的光。」昆茨握住隊長的手,把他冰冷的指尖攥緊在自己的掌心,「不能說是我把光給你,你原本就是我的光,是我力量最初的源泉。我的力量分……嗚嗚嗚!」
隊長親了過來,昆茨努力的想要把這句話說完,但實在是舌頭不給力——畢竟他甚至做不到用舌頭給櫻桃梗打結,又怎麼能……對吧?
「禁止你說出這種話。」隊長直視著昆茨,「你的力量只屬於你,我的力量也只屬於我。我沒有了光,但是我還擁有我的智慧。無論任何東西,都不要說與我平分……除了你的床和我的卧室,我們的家,我的食物。其它那些,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就是你的。」不等昆茨回答,隊長突然一笑,「你要擴張了嗎?我的小太陽。」
隊長,你也永遠都是隊長。
「對。」
「那麼你一定要拉住儘可能多的主神,保持住祂們與你的盟友關係。」
「我要怎麼做呢?」
「首先,貴族還是騎士,你必須留一個。」
「騎士。」昆茨毫不猶豫的回答。
「哦?」隊長挑眉看著他,「不再想想嗎?」
「不想。」昆茨縮了縮脖子,畢竟隊長和岳父也都是貴族,但他否定的還是十分的堅決,「貴族必然消亡,就如皇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