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前狼後虎
然而這終究是個空想。吳根剛一張開嘴，就覺得自己的嘴裏有些軟糯糯，濕滑滑的東西存在，剛要出聲，就覺得自己的喉嚨嗚咽不出一點動靜。
咦？
吳根腦子空了，他捏緊拳頭，剛要上牙咬合，就覺得自己的脖子和脊背發涼，倏地勒緊，呼吸登時都變得困難。
“……唔！”吳根臉上飛快地滾落汗水。
“唔？”顧老頭看著吳根，這家夥一臉有話要說，卻忽然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他心裏不大好受，現在就像是要死的表情。
“想說什麽，蠢貨？”顧老頭拍了拍吳根的肩膀，手臂一抖，驀地收回來，又立刻抓住了顧北北的手臂，往後退了一步。
“師父？”顧北北眼看著吳根滿臉起了痱子似的難過，兩眼泛白，脖子上出現一條詭異的紅色勒線，順著他的脖頸一直紅到了眉頭上。
顧老頭沒做聲，隻捏著顧北北的小手腕，一直退到牆壁邊上，直到無可退避，才抖著雙手，從腰間拿出兩件東西來。
顧北北瞥了一眼，看到顧老頭取出來的正是鎮邪用的定方錘和錐子。錐頭和錘子連在一起，用一條細繩牽引，通常用來鎮宅，但是在相師手裏，便是破邪驅鬼的法器，常用在破一些不可見的結界之上。
老頭十分緊張，顧北北卻有些不理解。
盡管定方錘本身並沒有法力，但是用來催動破邪，必然是會有法力湧動，屆時不就讓這些齒輪再次“暴走”麽？
顧老頭心裏也是一樣的顧慮，他渾身上下都噙滿了汗，握著錘柄的手更是透濕，幾乎要捏不住。他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怎麽辦。
眼前的吳根雙腳雙手開始猛地掙紮，臉憋得又紅又圓，一口氣呼不出，兩口氣進不來，甚至一邊掙紮，腳底一邊浮了空。
“師父！這是！”顧北北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她轉過臉，沒想到顧老頭早就知道了。
“嗯。沒錯，鬼上身。”顧老頭沉聲說道。
吳根的兩手使勁地拽在自己的喉嚨上，他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巨力把他拽起來，壓迫著呼吸道和神經，隨著空氣一點點從自己的身體裏流失，就連掙紮的餘力也逐漸消失。
從頭到尾，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師父……這，這可怎麽辦？”顧北北心急如焚。她的天眼很輕易觀察到鬼氣在吳根身邊逐漸成型，這鬼隻不過是浸透在吳根身體裏罷了，雖然的確是上身鬼，但是別說她自己，就連吳根也能輕鬆解決，並不棘手。
但問題是，不動用法力的情況下，人是很難直接同鬼進行幹涉。
“師父，這可……”顧北北剛想說什麽，顧老頭卻神秘兮兮，蹲下身，“噓”地示意她噤聲，在地上摸索了兩下，眼睛直勾勾盯著吳根。
顧北
北也乖乖不吭聲，手裏直握著風雷尺。不動用法力，風雷尺無異於一根棒槌，但好過赤手空拳。
兩人做足了準備，心裏也不大寧靜。吳根固然在掙紮，但這隻是在抑製自己催動法力罷了，顧北北清楚地知道，眼前這上身的鬼並不打算隻取性命，他就是要吳根動用法力，啟動這房間裏的陣法，讓他們被這威赫殿碾成碎片。
眼看吳根痛苦地掙紮著，臉已經癟下去，被緊緊箍成了醬紫色。
“收！”顧老頭忽然祭出定方錘，手裏捏訣，腳尖飛快地踏出一步，頓時小小的縫隙裏鼓起狂風，顧老頭手裏的錐子上開始凝聚一股吸力。
隻聽到尖嘯聲驟起，這鬼似乎是覺得計謀得逞，驀地解開了吳根，後者拚命咳嗽了兩聲，頹然倒在地上，臉色殷紅。
“走！”顧老頭一手抓起吳根，另一隻手推了推顧北北，三人當著這上身鬼的麵，顧老頭隻咬了牙，說道：“護好自個兒！”
話音剛落，便手裏一捏，好似捏響個脆生生的玩意兒，就聽見整個間隙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粉，粉塵爆炸？？！”吳根兩隻耳朵各有各的耳鳴聲，背部火辣辣地酸痛。
原來剛才顧老頭知道既不能催動法力，又要祛除這邪鬼，隻能用此下策。他事先在村子裏備好的麵粉和火藥星就派上了用場，先是用這些粉塵和袖袍擬作風聲，讓這鬼誤以為他們施展了法術，進而催動爆炸，硬生生在這道縫隙裏催出一個巨大的口子。
三人踉蹌從這口子裏逃出，顧老頭護在二人身後，整個背脊被巨大的爆炸灼傷了身子，血糊黏膠一般地附著在背後，焦黑的腥臭味飄散在空氣中。
“師父！師父！您沒事吧！！”顧北北哭喪著臉，使勁摟住顧老頭的腰，這肥墩墩的老頭子此時就好像一張軟綿綿的薄紙，動也不動。
“師父！”顧北北眼淚使勁地擠了出來，又急又怕，哭道：“您，您可不能有事，你，你……”
眼看著顧北北泣不成聲，吳根幫著她把老頭子拽了出來，罵道：“老頭兒你可別裝死，我告訴你，那雪崩山崩你都沒半點屁事，你要敢在這給我嗝屁了，我，我，我……”
吳根一連說了三個“我”字，卻自己也接不下去該如何應答，隻得跟顧北北一起，摟著師父抱在一處，哭成一團。
“啐！”誰知道，顧老頭猛地揚起腦袋，狠狠朝著吳根啐了一口，慘笑一聲，整張臉黑乎乎地，牙上都粘著血沫，笑罵道：“嗝屁？嗝屁你娘個腿兒，老頭子福大命大，是你說的那樣麽？趕緊走！”
顧老頭話雖強硬，但這爆炸不比法力符籙，他的肉身也不過是個七老八十的虛弱老者，抗住這樣巨大的創麵已經不易，要走又談何容
易？
吳根抹幹淨眼淚，抓住老頭的手，攙著他趕忙搶出幾步，朝著空曠處，慢吞吞地走了幾步，兩人摔作一團。
“出來了，出來了！師父你看。”
顧北北慌忙上前，把兩人扶起。他們從縫隙中逃出，就看到山體內真正的腹地，黑洞洞的山坳中，四處空蕩蕩的，邊沿上發出綿延不絕的齒輪轉動聲。
但空曠就意味著希望，從這裏逃出去，顯然要比那縫隙裏逃生可靠得多。三人眉眼都被剛才轟然的爆炸塗得煤黑，顧北北的臉上更是髒汙斑布。
把顧老頭拽到一處平坦的石壁上，把他落在角落處，顧北北歇了口氣，老頭兩眼已經難睜開，背脊還在滲血。
兩人手忙腳亂地給他做了處理，顧北北的手被染得通紅，卻還是難以止血，隻得一邊哭，一邊使勁的摁住顧老頭的創口。
“別死，老頭。”吳根也不甘示弱，兩人費勁地把顧老頭綁成一個木乃伊，血才終於止住。而這時候，老頭子早已經體力不支，連喘氣都顯得困難了。
“師父……”顧北北伏在師父身上，啜泣不止。
“師姐，我們現在這歇一會……”吳根規勸了半天，顧北北卻已經哭成一個淚人，實在是沒了辦法。
於是三人就靠著石壁歇了半晌，好在顧老頭出行前準備充足，醫療的用品備得很多，隻過了幾個鍾頭，老頭子就已經平平睡下了。
就在顧北北覺得能夠稍事安穩，淺淺打個盹的時候，忽然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這種感觸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這是……”顧北北抿了抿嘴，佯裝淺睡，小小的手掌握緊了背上的風雷尺，眼皮子一抖一抖。
不多時，這種凝重的氣息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就連吳根這樣沒有天眼的家夥都覺察到不對勁了，他猛地一個激靈，坐起身來，眼睛眨了眨，忽然怔在原地。
一個，兩個……
十個，二十個……
吳根數過數，但這時候他並不是在數數，而是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有些不知所措。
“師姐……師姐……”吳根拽了拽顧北北的衣角，他的視線裏，無數的視線在他眼前掃來掃去，仿佛穿過了吳根的身體。
“噓……安靜。”顧北北小小的露出一點聲音，又不做聲，甚至連身體都僵直著不再動彈了，屏息凝神，安坐不動。
顧北北眼睛都沒有睜開，但她已經知道眼前發生了什麽。在他們歇息的地方，以顧北北為圓心，偌大的地底空間裏，一圈一圈宛如虛幻的身影佇立在原地，視線則直勾勾盯著顧北北。
他們沒有動作，沒有聲音，沒有實體，甚至連呼吸都沒有。
堆滿了整個空間，仿佛把顧北北簇擁在中央，他們的眼裏凝聚著，
湧動著熱切的視線。
盡管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采取行動，但是吳根隻覺得有一萬隻螞蟻在自己的心頭爬，心癢難耐的同時，內心深處好似深淵，深淵裏，呼喊著他吳根的名字。
“終於等到你了……”
就好像這聲音在吳根的腦海裏回旋，他猛地站起身，手裏緊緊捏住，眼前看到無數的身影交錯斑斕，讓他無處投放自己的眼光。
這樣龐大的鬼魅就站在他們幾步外，一個個的眼裏聚焦在他們兩個的身上，這種視線足以讓人瘋狂，足以讓人迷失。
顧北北閉著眼，盤著腿，嬌小的身體周邊開始鼓起一陣陣的微風，額頭上的汗水被微風拂去，小小的唇齒上輕啟輕和，耳邊傳來吳根慌亂的聲音。
“師姐！師姐！快想想辦法，他們好像要采取行動了！”
“他們過來了！！”
“師姐？！”
吳根最後的呐喊吞沒在蜂擁騷動的鬼魅群之中，而顧北北隻說了一句話。
“師弟，照顧好師父。”她拍了拍吳根的肩膀，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