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風氏遺孤
顧北北使勁拍了拍桌,引來無數目光。
“放肆!”風顛大喝一聲,揪起顧北北和吳根,一道風符貼在兩人背上,轉瞬之間便讓兩人沙袋一般吹飛了出去,翻滾著抖落在地上,翻出老遠。
這一道符法讓四座的相師們紛紛瞠目,一個個忍不住鼓起掌來,像是見到了極大的彩頭,領略這“糊塗大師”的妙法,更是欽佩有加。
從結符,畫陣,催訣,一氣嗬成,風顛的手法至臻化境。
顯而易見,這兩名道童是免不了劃出一個皮外傷來。
嘖嘖稱道後,總算有人站出來,勸起了風顛。
“大師何苦動怒?”
風顛皺著眉頭罵道:“兩個小畜生不識抬舉,非要鬧著去院裏玩耍,這是什麽場合?是叫他們胡鬧的地方麽?我非要修理修理不可!”
眾人一聽,又是一陣哄笑。教訓徒兒這事,當座的一種相師們是親身經曆過,這樣的頑皮事的確不少見。
一人站起來,笑著圓場:“大師,您就別跟孩子計較了,他們想看,就讓他們去瞧瞧,何必跟他們置氣?”
“就是,就是。”
一番規勸之後,風顛才迫不得已給兩人解了咒法,輕輕在顧北北和吳根的罩門上輕拍,低聲道:“北四十格。”
說完,風顛大搖大擺回到席中,與眾人又奉承接應起來。
吳根疼得想要叫出聲來,被顧北北一把攔住,兩人從後院的翠石假山繞道而行,找到僻靜處,顧北北才鬆了口氣。
花茶給兩人施展的偽裝法術的確高明,他們深入敵營,居然沒叫人發現,還能跟風顛演出這樣一台樣板戲,著實令人大跌眼鏡。
“就是這老瘋子,真就發瘋唄,好端端,憑什麽要揍我們。”吳根揉了揉屁股,抱怨起來。
說來古怪,兩人雖然摔得趔趄,看上去淒慘,身體卻並沒有想象中的損傷。
“咦,這是什麽?”忽然,吳根摸著摸著,在自己創口上摸下一張紙。紙上除了風顛隨手畫好的符籙,還有一行小字。
“我也有。”顧北北也摸出來一張,上麵也寫了行歪歪扭扭的小子。
兩人合起來,念出聲。
“姬家內院,有可解風氏詛咒之法。定盤托風,暗格一尺五寸。”
便是這樣兩句話。
“前麵說他們這裏有解咒的辦法,我倒是明白了。可後麵這句是什麽意思?”吳根不解。
顧北北想了想,眼睛一亮,道:“你記不記得,剛才風老爺爺說了什麽?”
吳根嘟囔了一句,也明白了。
“東四十格。嘿,老瘋子不愧是老奸巨猾,這麽快連地方都找到了。”
兩人順著風顛指出的方位,依照定盤風水的技巧,從內院開始推演路線。
雖然方向定準了,但畢竟兩人第一次來姬氏府上,人生地不熟,摸爬滾打了一番,著實費了些功夫,才在裏屋的別院裏找到了一處十分可疑的地下室。
地下室位於假山石的當中,如果不細看,的確難以發現。這進一步印證了兩人的猜想,顧北北跟吳根兩人相視點頭,就在兩人準備采取行動之時,忽然從屋外傳來喧鬧聲。
隻聽到一番嘈雜的混亂聲音之後,他們倆隱約見到正廳那裏聚集了一圈人叢,沒過多久他們就在人群當中瞧見了個頭挺拔的老瘋子——風顛。
但古怪的是,與花茶給他偽裝的高大俊朗外貌有些出入,如今的風顛恢複了他那瘋瘋癲癲,邋裏邋遢的模樣,除了臉上留有幾分尊榮氣度,身上那道骨仙風的卓越氣質哪裏還見得到?
這時,兩人才意識到事情古怪,對視一眼,顧北北明白了原因。
“花茶的偽裝術,看來有時效……”兩人見到對方身上臉上的氣息和容貌也開始發生改變,看來再過不久,兩人身上的偽裝也會消失。
“糟了,這下咱們的身份也要暴露了,師姐。”吳根有些焦急,催促道:“要不,咱們先撤吧。”
顧北北看了看神秘的地下室,咬了咬牙,轉身就要走。她記得風顛來之前告誡兩人的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遇到這樣兩難的處境,切忌冒險。
然而一轉身,顧北北像是在朦朧中瞧見一個人,當即呆立在原地,身體好像凍僵了似的,動也動彈不得。
“師姐?”吳根急的滿頭大汗。
顧北北沒吭聲,身體像是不由自主動了起來。吳根瞧見顧北北屏息凝神,忽然從懷裏取出一枚銅板,在空中拋擲而出,模樣姿勢與那花茶也算是惟妙惟肖。
“這是……祝由術?”吳根也瞧得出來,這是玄門中偏門的異類旁左法術,四大家族內隻有薑氏有部分傳承,但他從沒聽過,師姐什麽時候學會了祝由。
就在他想這些的時候,銅板落了地,掉在地麵上發出叮當的脆響聲。
這時候,吳根和顧北北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兩人仿佛融入了四處的假山之中,形體氣息都一瞬間被掩蓋住。
吳根還想說話,見到顧北北低沉下來的臉色,又看見他們自己的狀態,立刻住了嘴。
這時候,從正廳簇擁來了一眾人群,他們圍著一個人來到密室前,人群十分嘈雜。
當中那人的身影又高又瘦,臉頰瘦削,板著一張冷冰冰的臉孔,四周人群熙熙攘攘,有些吵鬧。
這人的身份,沒有人比顧北北更熟悉。
他是莫夜朗。
吳根斜睨了師姐一眼,自己分毫不敢動彈,他看見顧北北小小的身體臉色潮紅,融入身後山石景色的臉孔上,竟然滾下了淚水。
吳根很想問師姐為什麽要哭,但是卻不敢不出聲。
顧北北一動不動,眼睜睜看著莫夜朗停在她的麵前,兩人的視線仿佛一瞬間交錯了彼此,但是又轉瞬間穿過了顧北北。
“莫四爺?”見到莫夜朗停下腳步,身旁的姬明察問道:“剛才我們說的事,您可一定要想好,這事關我們兩家的往來,也關係到您以後的發展。”
仔細看過去,姬無路也在人群中,他跟莫夜朗並排前行,拄著一根拐杖,臉色鐵青,悶聲道:
“莫家老四。”他瞥了一眼莫夜朗,冷冷說道:“你別不識抬舉。現在是你來求我們姬氏,不是我們求你。”
莫夜朗沒有吭聲,隻是皺著眉頭,微微欠身,他撿起地上那枚銅板,目光從顧北北的身前掃過,手指翻動,這銅板在他纖長的指頭間飛舞。
半晌,他怔怔出神,目光好像能夠看透顧北北,又好像看不透,遲疑半天,他把銅板放在鼻子尖輕輕嗅了嗅,輕輕收起來。
“我知道……那便帶我到咒陣的中心去吧。”莫夜朗站起身。
“嘿嘿。”姬無路卻低低笑了一聲,腳步沒動。
“莫家老四,你可別耍什麽心眼。”說著,他拍拍手,身邊兩名青年上前,給莫夜朗的眼睛罩上了一層黑布。
姬明察低聲說:“莫四爺,您別見怪,這是為了兩家好,才出此下策。我們手裏可不能一張牌都沒有。”
“哼。”姬無路狠狠砸了砸手裏的拐杖,道:“別廢話了,你要真是貨真價實的大宗門嫡子,就算沒有什麽玄門底子,鼻子上的嗅覺,這種天生的資質總歸還是有的,是不是真的,你去了自然明白。”
莫夜朗點頭:“那就按照之前說的那樣。”
姬無路又哼了一聲,很是看不慣莫夜朗的做派,他回過身去,背對著莫夜朗,連正眼也不願意瞧上一眼。
姬明察趕緊說道:“莫四爺,您可說話算數,到時候,咱們家族百廢待興……”
“明察,帶路!”姬無路卻沒讓姬明察把話說下去,打斷了他。
幾人穿過眼前的顧北北和吳根,隻如視若無睹,莫夜朗就跟在幾人身後,在顧北北和吳根的眼裏,眼睜睜就下到了這間地下室裏。
眾人散去之後,顧北北喘了一口氣,兩人才恢複了形體,腳步一個紊亂,差一點兒就摔倒在地。
“師姐!”吳根攙起顧北北,卻發
現師姐的臉頰滾燙,額頭燒紅,整個人不停的發抖,嘴唇也合不攏。
“師姐,你,你這是怎麽了?發燒?”吳根急的手足無措,手背貼在顧北北的額頭上,沒有半點辦法。
顧北北搖搖頭,硬撐著起身,瞳孔裏冒出一團氤氳不散的黑氣。
“我們走。”她艱難說。
“好。”吳根一隻手攙起顧北北,朝著門外緩緩挪去。
“不對!”顧北北又急又怒,低聲道:“反了,我們……我們去地下室。”
吳根一聽,整個人都慫了。
“還去?師姐,你不要命了,你聽到他們說的麽?這次請來的幫手,或許是個狠角色!”吳根並不認得莫夜朗。
“你知道他是誰嗎?”顧北北忽然看向吳根,這雙瞳孔仿佛凝結了水霧,又濕冷,又朦朧。
吳根從沒見過師姐露出這樣寂寥的視線。
他搖搖頭。
“他就是……”顧北北的心髒忽然絞痛,聲音變得又虛又弱,幾如未聞。
“……莫家第四子,莫夜朗……就是我常提起的,大叔。”
“是他!”吳根當時就瞪大了眼睛。
顧北北有些自嘲地搖搖頭,眼裏的黑氣愈發沉重。
“他……果然……”顧北北搖搖頭,理智和情感在她的心裏像是一道纏繞的旋渦。
“這家夥太可惡了!”吳根大罵:“騙感情,還要害人!這是什麽人渣!”
“你別這樣說他!”顧北北下意識還了嘴。
“你還護著他!師姐!”吳根把顧北北放下,在他眼裏,師姐就像是一灘水軟在地上。
“如果是這樣,我更不能讓你下去了!”吳根拍拍胸脯,說道:“他這樣害你,你還吃了迷魂藥一樣護著他,我可不能讓你倆再見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