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八章 複雜的感情
顧北北回到姬府的院子裏，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風顛從這裏回去已經過了好幾個鍾頭，既沒有見到接應的人來，也沒有什麽動靜。
吳根忐忑不安，他見到天邊西方盡頭的一抹夕陽隻留下慘淡的餘暉，抻了抻師姐。
顧北北半邊身子都癱軟在地，無論吳根怎麽呼喊她，都好像是聽不見一樣，沒有半點反應。
吳根又推搡一番，見顧北北仍舊沒有反應，索性不再動彈，他花了一番功夫，左顧右盼地把顧北北背到了姬府的角落裏，接著逐漸幽深的黃昏朦朧視線，暫且躲過了來來往往的姬府人丁。
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從黃昏一直待到月色爬上了梢頭，吳根和顧北北身上的偽裝法術早就消散殆盡，根本做不得任何偽裝了，這樣下去，他們非但出不了姬府，被發現也是遲早的事。
至於硬闖出去，更是吳根想都沒想過的事。
剛才跟師姐一路到了地下室，吳根是親眼見到那個白發蒼蒼，似乎站都站不穩的老頭子，隨手擲出一根龍頭拐所造成的威勢。
即使隔的老遠，吳根也親身體認到了，什麽叫做臨近死亡的滋味，那種不寒而栗的感受，直到現在依舊讓他兩腿顫栗。
不知道過了多久，吳根覺得兩條腿都發麻了，回身看向師姐，才看到一張肉臉上，雙眼無神，瞳孔張大，勒痕從眼角往外滲出。
“師姐？”吳根從沒見過顧北北這幅樣子，失魂落魄，像是丟了命一樣的悲傷和惶恐，但是又一言不發。
“唉……師弟。”顧北北愣了愣，陡然間回過神，發現四周已經降下沉沉黑幕，剛才的景象像一場夢，眼前隻有吳根的一張扭曲臉孔。
“你還在……”顧北北輕聲道。
“我當然在。”吳根有些莫名其妙。“師姐，你在哪，我做師弟的，怎麽好不再你身旁。”
顧北北的眼睛稍有些閃動，忽然看向一個方向。
定住。顧北北眼裏的瞳孔忽然不動了。
吳根也跟著往那個方向看過去，一瞬間就明白了。
那是他們逃出來的地下室，山水相間的假山石傍在一側，十分隱秘。
“他們好像沒發現我們。師姐，趁機會，我們想辦法趕緊逃出去吧，這裏實在太危險了。”吳根說。
“逃？”顧北北淒然搖搖頭。“師弟，你一個人逃吧。”
說完，顧北北給吳根故技重施，又甩出一枚銅板。
吳根的身體便巧妙地融入了背景之中，沒有了一點聲息。
吳根明白，這是花茶偽裝術的另一種演法，也是祝由術的一種。
但是他沒想到，顧
北北隻看了一次，就融會貫通。
“他，果然……”顧北北的視線仍舊停留在那個方向，她的腦海裏反複出現著不久前發生的一幕幕情景。
莫夜朗的身影，從他們第一次邂逅，到背負著血海深仇的自己再次遇到，這當中究竟隔了多遠。
“要是沒有這些回憶就好了，沒有的話。”顧北北的手緊緊握住，好看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身體忍不住抖了起來。
“我就可以……親手殺了他。”抬起頭的時候，顧北北已經睜開了眼，但這一次，眼眶都紅了。
“師姐！”
吳根失聲道。
顧北北茫然看向吳根，後者指了指顧北北身後。
她回過頭去，才發現已經晚了，一個高大冷峻的身影矗立在顧北北身後，等她回過頭的時候，手上的動作迅疾威猛，迅速捂住了顧北北的眼睛和嘴，不容她掙紮，已經控製住了她。
吳根還要施展訣咒跟這家夥死戰，卻被這身影的眼光死死盯住，一動不能動。
“跟我來。”他隻說了三個字，便緩緩消失在夜幕沉重的姬府中。
吳根眼看兩人就要消失，猶豫了好半天，咬著牙跟在後麵。
屋裏。
姬府內院的房子並不古樸，進來之後是個小二層的複式樓。
這棟小高層別院是專門留給客人住宿的，顧北北的眼睛被一道烏黑的紗布蒙住，隻能感受到刺激的光源，看不到任何東西。
她隻覺得一雙巨大的手輕輕攬住了自己的腰，熟悉的氣味和動作讓她略微有些安心，眉頭漸漸鬆開，心裏的疙瘩卻皺的更緊了。
等到她意識到自己被輕輕放下的時候，嘴邊的那隻手才鬆開。
“你——”顧北北出聲就要喧嘩，像是早就猜到會有這樣的事，那聲音很快製止了她。
“噓……小聲。這裏是人家的地盤，我們在這裏不方便。別說話。”
顧北北愣住了。
這聲音毫無疑問，也絕無可能聽錯。這是大叔——是莫夜朗的聲音。
顧北北的心裏翻倒著汪洋大海一般，此時此刻的心境，一言道不平。
看她頗不安寧，莫夜朗給他抽下眼前的紗布。
顧北北睜開惺忪的眼睛，四周的環境很溫馨，微醺的黃色燈光和熏香散發著淡淡清香，陳設簡潔幹淨。
而眼前的人，正是莫夜朗。隻不過與之前有些不同，顧北北盯著莫夜朗，一言不發。
比起兩人分別之前的模樣，此時的莫夜朗似乎瘦削了許多，臉上浮現著些許憔悴神情，整個人氣勢也變得像一把尖刀般淩厲。
盡管在顧北北麵前，莫夜朗依舊是莫夜
朗，他隻看了顧北北一眼，就好像把她心裏的東西都看穿了一樣，不多一言，兩人之間的沉默就蘊含著深沉。
然而很快，顧北北就低下頭，笑臉紅撲撲的，胸口一起一伏。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顧北北低聲問。
莫夜朗遲疑了片刻，說：“我有計劃，這是為了……”
“為了你不可告人的目的，對嗎！”顧北北忽然抬起頭，發梢淩亂地在她的眼前擺動。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你明明知道這一切的元凶，知道這些事……還要來接近我，讓我現在進退兩難……你……”
顧北北也不知道，她此時此刻能跟莫夜朗說些什麽，她隻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愚蠢的小醜，讓莫夜朗隨意地戲耍。
莫夜朗的手抖了抖，喉結滾動，像是要說什麽，卻又閉了嘴。
同時捂住了顧北北的嘴。
“莫四爺，您有什麽吩咐，盡管跟下人講，他們隨時恭候。”
是姬明察的聲音。
每過一兩個鍾頭，“熱心”的管家姬明察總會來探視一番，看看莫夜朗是否有什麽“需要”。
“多謝，不用。”
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莫夜朗才緩了一口氣。
“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莫夜朗直說。
顧北北的視線逐漸冰冷，她低沉著嗓音，掙開了莫夜朗的手掌，猛地往後退了兩步。
“你是怕我發現你的秘密是嗎？”顧北北壓住內心複雜的情緒，把冰冷的、尖銳的矛頭對準了莫夜朗，盡管這樣做，自己的心也許會血流不止，但她別無選擇。
“你陰險狡詐，莫夜朗！你跟這些窮凶極惡的家夥聯手行動，你跟他們一樣！你，你害死了我們風氏一族全族的血脈，你……”
顧北北倒抽一口涼氣，她站起身，鐵著一張臉。
“北北……”
“別那樣叫我！”顧北北咬著牙，退到門後，咯噔一聲，一腳踩空，整個人直摔了下去，她失聲尖叫出聲。
“女人？”姬明察銳利的目光立刻捕捉到了陰暗角落的顧北北，他飛快地竄了過來，一張神行符籙使得出神入化，像是一道閃爍的光斑，轉瞬之間到了顧北北身後，他兩手一推一舉，便抵住了顧北北的咽喉和後背。
“啊——謝謝。”顧北北下意識回過頭去，道了一聲謝，臉卻已經嚇得慘白。
“你……”
她聲音發抖。
姬明察露出一臉陰沉的笑容，他瞪著顧北北的目光十分凜冽，像是捕捉到獵物的老貓一樣，眯起來的眼睛綻放出銳利的光芒。
“好死不死，你倒送上門來了。風
家大小姐，姓姬的有失遠迎，實在對不住。這就送你上路罷。”
姬明察當然認得顧北北。自從顧北北率性在四大家族鬧出一番雲雨之後，這件事不管是在他們的山頭，還是在城裏，都已經傳開來了。
無論是四大家族還是當今的道統聯盟，已經沒有人不曉得顧北北的存在。
顧北北心下驚慌，她咬住牙，身體裏博弈的法力一瞬間翻湧起來，像無頭蒼蠅一樣在身體裏亂衝亂撞，一時間幾乎要破體而出。
最初姬明察也有些驚愕，他沒想到這樣一個年級輕輕的小姑娘，體內的法力就有這麽深的底蘊。
但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了端倪。原來顧北北法力雖然充盈，但是不知道是學藝不精，還是中了什麽邪，憑空無法調用。與其說這是一股法力，不如說是一股隱藏在身體裏，隨時可能要命的毒更貼切一些。
“要怪，隻怪你命不好罷。”姬明察運氣推掌，一股暖流在他的身體裏流竄，凝聚在手掌上，隻消這麽一拍顧北北的罩門，任她是大羅金仙，也要一命嗚呼。
“等等。”
然而沒等他下手，莫夜朗卻站了出來，他目光尖銳，瞪著姬明察，雖然不動聲色，但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讓姬明察退了一退。
要不是早先便知道莫夜朗分毫不通玄門法術，也沒有半點法力精元，姬明察幾乎是要望風而逃了。
“莫四爺。”但饒是如此，他仍舊畢恭畢敬，鞠了一躬。
“打攪您休息，實在是很抱歉。但是近來城裏治安不大好，像這樣的小賊，就不勞煩您出手了，交給小的便是。”
“這是我的人。”莫夜朗低聲道。“你放了她，其他事我自己料理。”
“哦？”姬明察的眉毛挑了挑，看向莫夜朗的眼神變了，他嘴角微微抽動，道：“那這件事，可就有意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