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困境
“竹紅說的沒錯。師弟，是她害了大夥兒，在薑家，流血，犧牲，不知道多少人，就因為這樣一個陷阱，喪了命。剩下的……我也無法救他們……”
顧北北道。
吳根隻是擋在竹紅身前，一言不發，道：“師姐，你放過她吧，你也看到了——她年紀那麽小，跟你差不多，她能怎麽辦。”
顧北北沒吭聲，細嫩的嘴角輕動，伸出手推開吳根，他挺直身體，由上而下俯視竹紅，見她渾身顫抖，緊閉雙眼，仰著腦袋直等死亡的來臨，更是不再猶疑，手腕甩了一個漂亮的劍花，當著吳根驚愕的神情，手裏的匕首劃過一道絢爛的銀色光圈，噔的一聲，直直戳向竹紅。
“師姐！”吳根失聲驚叫。
竹紅閉著眼，刀刃從她臉頰劃過，叮的一聲，刺在牆麵上，顧北北貼著臉看向她。
“我已經動過手，你的命再也不是我的了。”顧北北道：“我想要救人，不是殺人。”
竹紅睜開眼，眼窩有些濕潤，她剛要說些什麽，顧北北已經把匕首抽了出來，塞到她手裏，道：“至於你的弟弟，我希望你親手救他出來。我們會幫你。”
竹紅愣了，彎下身，眼睛泛著潮，道：“為什麽？”
顧北北拔出插在竹紅肩膀旁的短刀，放在她手裏，道：“大家會這樣，我自己也脫不了幹係。如果你要償命，我也要……但是竹紅，你要知道，尋死也沒法解決問題。”
“至於你的弟弟，我希望你親手救他出來。我們會幫你。”顧北北道。
吳根看到這裏，總算鬆了一口氣，忍不住道：“嚇死我了。”
竹紅眼淚一個勁地滾落，泣不成聲，顧北北拍了拍她的肩背，安慰幾句，就在這時，她瞧見窗外一道模糊的身影閃過，手裏像是拿著什麽東西一樣，在酒吧遠處亮著一抹微光，轉瞬即逝。
分別在六點鍾，九點鍾方向各閃了三和九次。
“我們走！”
顧北北放下酒杯，忽然臉色變得十分嚴肅，二話不說，帶著幾人就離開了酒吧。幾人急匆匆地跟在身影後，吳根用趕屍的法術讓成胤如常人一般跟在身後，避免起疑。
幾人穿過貧民窟的鬧市區，沿著半夜稀稀拉拉的燈光，跟著顧北北的直覺，吳根發現路越發地窄，沒多久就到了一條廢墟街上。
如果是白天，吳根興許能認得出來，這裏就是他和竹紅白天找到的“江”家。
江家近河，河裏洶湧入湖，四周白帆林立，破船和廢墟相映成趣，據說這家人是個世代捕魚的家族，雖不大，但畢竟也是貧民窟的一股勢力。
又重回此地，吳根雖然沒瞧出來，竹紅卻“咦”了一聲。
顧北北回頭看了她一眼，道：“這裏就是
薑家。”
吳根這才想起來，他腦子嗡的一聲，傻了。
“師姐，你搞錯了吧。這是打漁的江家，不是捉鬼的薑家。”
顧北北搖頭，道：“偌大的貧民窟裏，哪有敢姓薑的第二個人家？”
吳根還想辯解一番，心說這江和薑還不一樣，忽然住了嘴。他看見顧北北身後泛起漣漪，晚間潮水漲上了河床，河邊的沙礫衝刷上了堤岸，倒映河水的巨大月光下，白灼的一道蕭索人影，格外眼熟。
“老瘋子！”他驚喜地喊出聲來，這人毫無疑問是風顛。
顧北北轉過身，道：“我們之前有說好，夜晚在酒廳打聽情報，剛才嗅到的法力就是風爺爺。他來找我們來了。”
風顛鬼魅似的神出鬼沒，一會兒便到了顧北北身旁，輕拍著她肩膀，道：“這裏說話不方便，我帶你們看一件東西。”
風顛不瘋了，吳根見他的臉色凝重，神思古怪，也不敢多問。
風顛不聲不響，帶著幾人到了一艘巨大的漁船裏。這漁船的船肚像一條上岸的鯽魚，白蒙蒙的肚皮仰在沙上，側開了一個圓圓的艙門，方便人進出。
風顛鑽進去，緊隨其後的顧北北拽著竹紅進了屋裏，吳根猶豫了一會兒，鼻頭嗅到濃鬱的腥臊味兒，但也不敢吱聲，把成胤抱進來。
這麽多人縮在不大的船艙裏顯得擁擠，不過風顛總有辦法。他彈了個響指，漆黑的船艙裏就亮了起來。不過他沒用符火，而是用的燭燈。
“這裏是薑家地界，我們凡事要小心，不可輕舉妄動。在這裏，切忌，決不能用任何法術。”
幾人點點頭，風顛才從袖子裏扯出一張烏黑的砂紙，把艙門封上，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成胤——渾身汙垢的傷口，汙泥和蟲洞似的身軀千瘡百孔，呼吸微弱。
“把手搭過來。”風顛看了一眼竹紅，道。
竹紅愣了一愣，顧北北用肩膀推了推她，這丫頭才反應過來，慌忙抱起成胤，抻出手臂，放到風顛眼前。
後者輕輕捏住成胤的手肘——盡管在薑家的折磨之下，成胤幾乎沒有半點人形。風顛沉吟了片刻，搖搖頭。
“不成。”他捋了捋胡子，道：“我不成。不成。”
連說三個不成，竹紅的臉色落寞下來，黯淡無光。她心裏或多或少有一些預感——但被當麵說出這個結果，竹紅的心髒還是停了一拍。
“他身上的一百單八條經絡穴脈全部被薑家的降頭蠱毒侵蝕，數以萬計的蟲骸在體內吞噬繁衍，我沒辦法。”風顛歎了口氣，從懷裏拿出一顆藥丸來，伸手捏住成胤的嘴，手指輕推，喂下。
“這是？”顧北北睜大了眼睛。
“老瘋子不會醫術，獻醜獻醜
。”他話音剛落，成胤“喀”的一聲，咳嗽出聲，腰背緊張地弓起來，竹紅嚇了一跳，緊緊抱住他的腰。
吳根笑道：“好啊老瘋子，還說你不會醫術。”
風顛道：“我的確不會，這藥丸是酒鬼造出來的，專門祛除蟲骸的毒氣，對薑家可以說是有奇效。”
果不其然。
服下藥丸的成胤意識依舊模糊，但是咳嗽了一整夜，時不時便要從腹中嗆出圓滾滾的幾條肉蟲，螺旋似的在他身體周邊扭動，惡臭的汙濁氣息籠罩在船艙裏。
“把酒鬼趕緊叫來，救人要緊。”吳根拍了拍成胤，但顯然他傷的太重，即使除了毒氣，身體也虛弱至極。
風顛搖搖頭，道：“哪有那麽容易。酒鬼和花茶的人掩護北北離開薑家已經落在他們設計的陷阱裏，雖然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但是已經分身乏術。”
吳根抿了抿嘴，瞧了一眼成胤這樣子，心裏焦慮起來，看他這樣子，不知道還能撐幾個鍾頭。
“那該怎麽辦？”竹紅急道。“有什麽我能做的？他們防守嚴密不嚴密？告訴我位置，我去試試。”
竹紅已經躍躍欲試，風顛隻是一個勁搖頭。
“你說的輕巧，你知道我們從那裏逃出來費了多大功夫麽？”風顛嗤笑一聲，道：“薑家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竹紅沉默了，風顛見她神情沮喪，又道：“不過你也不用那麽擔憂，現在事情還有轉機，你們知道這河岸邊是誰的勢力？”
吳根眯著眼道：“捕魚的江家？”
“哪有什麽捕魚的江家。”風顛笑道：“江就是薑，從來隻有一個薑家。他們修煉的是見不得人的降頭術，害人的法術，不能高調行動，所以偽裝在河岸邊，咱們現在待的地方，說白了，就是薑家後院。”
一聽風顛這話，吳根嚇得渾身一個激靈，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說啥？這裏就是薑家？”
風顛點頭，連顧北北都附和。
“薑家不像其他家族，他們把勢力分散在整個貧民窟裏。這個捕魚的江家，是整個貧民窟的‘中樞’，通過這裏，他們交流法術和交換情報。這是花茶查出來的情報。”
吳根這才明白，原來所謂的薑家，並不像姬家那樣是一座府邸，而是大隱隱於市。這下他也想通了，四大家族中，薑家的存在感並不高，原來是這個原因。
但一想到這，吳根心裏仍然不踏實，道：“那不是很糟糕，咱們在這裏豈不是很危險？”
“這裏已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風顛歎了口氣，道：“那天我們對薑家發起突擊——是人都以為那是薑家的宅邸，後來才知道，那就是水中月鏡中花，是假的—
—內裏有多種蠱毒不說，幾重大陣封住了進出的通道，這些陣法詭異的詭異，奧妙的奧妙，連瘋子我都沒見過。”
風顛的話把吳根嚇得夠嗆，他望著吳根眼睛瞪得滾圓，又道：“聽人講，那裏原來叫萬人坑。”
吳根腿一軟，一腳跌在地上。
“不過好在，我們找到了你。”風顛見吳根的慫樣子，忍不住嘴上笑出聲，道：“你小子運氣不錯，居然找到這麽多好東西。”
“我？”吳根大惑不解。
風顛點點頭，伸出手，放到吳根麵前，後者抬起頭，望著風顛好一會兒，搖搖頭，道：“幹嘛？”
“你在診所邊放了三道鬼符——別以為我沒注意到。其中兩個都讓道統的人發覺，利用他們吸引來了北北。另一隻，還在你手上。”
吳根哭笑不得，道：“您老還真是神機妙算，連這都清楚了。不過這有什麽用，這嘰嘰喳喳可是個沒用的餓死鬼，又瘦又小——我估計那幫道統的人見到它，也沒興趣馭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