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算卦
隔天早晨,顧北北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在屋子裏。她臉頰一紅,想起昨晚的事,翻身抱住枕頭,把腦袋蒙在被窩裏,臉色困窘,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
隻希望莫夜朗“說話算話”,不要把自己昏了頭的事說出去——不,最好是從記憶裏抹去好了。
顧北北心裏免不了有些動搖,她覺得自己或許不該再跟莫夜朗有瓜葛了。
她仍然害怕。
害怕那個場景——在複仇之路的盡頭,自己能不能守住底線,能不能下這個狠心?
顧北北一丁點把握也沒有。顧北北拍拍臉頰,盤起腿坐直身體,心想就是繼續糾結這些,也毫無意義,索性算上一卦,測測今後複仇之路的吉凶禍福。
卦術顧北北並不擅長,這門技術需要對易學十分精通,而顯然,顧北北在易學上,並沒有下多少功夫。
但就算沒吃過豬肉,也算見過豬跑。顧北北心想,這是顧老頭拿來騙飯轍的看家本領,流落街頭時,她曾親眼見到,師父把一個油膩的高官騙得團團轉,最後還白搭一塊金字匾額的奇事。
但顧北北問起的時候,顧老頭直說,這門技術需要敏銳的觀察力和世故,偏生顧北北兩樣都不在行,玩玩可以,出去行卦,怕是要被人揍的。
顧北北自然不想被人揍,所以隻有閑暇無事的時候才會自娛自樂。
自打決定複仇之後,這樣的“空閑”時間少了,難得算卦,顧北北決定用冒險得來的“問天簽”做引子,倒也沒什麽特別,隻是圖個吉利。
顧北北搬出兩幅圖,一副是卦辭,一副是爻辭,兩者互判吉凶。從腰上解下一串銅板,取出一枚來,豎在耳朵邊,輕輕吹了一口,發出“鋥”的響聲,以此來變爻取法,看情勢走勢。
顧北北先擲了三次銅板,交陰為二,正陽為一。陰盛陽衰,是氣衰式微之相。
心裏咯噔一下,根據六九變爻的原則,這賣相不好,測的是過往,算的是天風姤凶,是為天災人禍不斷。
一想到這,顧北北還是有一丁丁點兒的惆悵,畢竟複仇這事兒害人,如果真有人因為自己犧牲了,她又該如何彌補。
顧北北一咬嘴唇,扣起銅板,重擲。
她正要撒手,忽然從門外傳來聲音。
“卦象原則:無事不占,不動不占,無一不占。”喀一聲,顧北北驚愕抬起頭,見到門外是莫夜朗,他端來一碗濃粥,粥邊擺著一碗湯藥。
還沒輪到顧北北吱聲,莫夜朗就輕輕摁住了顧北北拿大錢的胳膊,道:“這樣就犯了忌諱,無一不占:你反複為一件事占卜,不僅不靈,還會事與願違。”
顧北
北忙地抽回手來,背過身去,道:“你怎麽知道我算的什麽。”
莫夜朗放下熱湯和粥,看向卦盤,皺眉道:“卦象是預測學,要看的是九相合參,八卦統一,前相不好,後相未必不行。怎麽不擲了?”
顧北北心裏一震,有些恍然。什麽時候,莫總也會這些啦?甚至比自己更熟悉。
莫夜朗見她臉上滿是疑惑,解釋道:“坎卦之術不需要法力修行,易學也暗合參數數學,研究起來並不枯燥。”
言下之意,就是相術枯燥咯。顧北北翻了翻白眼,心裏有些猶疑。
該怎麽麵對這個人才好?顧北北心裏很是糾結,但心心念念的卦象不能不算,算一半而不測是為“不測”,更不吉利。
她連拋三枚銅板,莫夜朗眼疾手快,一手摁下,每根手指貼住一個銅板,讓顧北北見不到陰陽麵。
“你這樣我看不到卦象啦。”顧北北急道:“鬆開他們。”
莫夜朗緩緩挪開兩根手指,爻五——爻七。
最後一根手指沒動。莫夜朗不吱聲,顧北北的臉也怔住,兩人默契地不發一言,半晌,顧北北才道:“鬆開吧。”
“如果最後一卦是交陰一麵,就是未歸魂的爻九大凶。”莫夜朗道。
“嗯。”顧北北吱了一聲,臉色凝重,看了一眼莫夜朗,忽而又笑起來,道:“沒有啦,我測卦很不準。”
莫夜朗仍不動聲色,靜看著顧北北,道:“但如果最後一卦是陽平,那就是少陰爻八,是逢凶化吉,九死一生的逆反之兆。”
“知道!”顧北北有些不耐煩,咬著牙道:“你快鬆開讓我瞧。”
莫夜朗頓了頓,手一緊,把銅板收了起來。
“你!”顧北北嚇了一大跳。這叫破兆頭,最後一卦在莫夜朗手裏,已經不成卦象,也不知吉凶了,但破了兆頭的他,恐怕身前有大禍臨頭。
“你幹什麽?”顧北北哭喪著幾拳頭砸過去,臉色發虛。雖然她卜卦不靈,但是破兆的莫夜朗,必定遇不到什麽好事,他若遇不到好事。
“擔心我?”莫夜朗在手裏翻轉著這枚銅板,道。
顧北北扭過臉去,把眼眶裏的淚水一個勁地抹幹,聲音滿帶啜泣,低語道:“沒,沒有。”
“如今你的卦象是天命。”莫夜朗笑道:“除了我和老天爺,沒有人能管得了。”他把銅板按在桌上,道:“北北,我要你的命是少陰爻八逢凶化吉,老天爺也是這麽想的。”
“你,你別胡說!”顧北北狠狠道。
如此褻瀆卜卦,遭天譴都難說,顧北北心裏嘩嘩流淚,莫夜朗卻全不在乎。
“天地風雷,水火山
澤。”莫夜朗道:“也不過是自然造物,我要你的命是天地同壽,誰也傷不了。”
顧北北冷著臉,心裏卻很是焦慮。
“你現在心神不寧,不宜卜卦。”莫夜朗拿出身上的銅板,放到桌案上。“以後的路,也是走出來,不是算出來的。”
“歪理。”顧北北冷聲道,隻是心裏惟願這歪理是對的。
“如果非要算,你替我算一算。”莫夜朗抓住顧北北的手腕,摘下身上的兩枚銅板,當著顧北北驚異的臉孔,塞回到她手裏麵。
“你,這,哪兒來的!”顧北北被嚇了一跳。
她不可能認錯,莫夜朗塞給她的銅板,是她學用祝由術,在姬府裏時遺落的那幾枚。
“你在哪裏丟的,我就在哪裏撿來的。”莫夜朗道。
顧北北抿著嘴,臉色複雜。
“給我算。”莫夜朗道。
“我不算。”顧北北執拗地別開視線,道:“我不給你算。”
莫夜朗沉吟片刻,忽然道:“我聽說,相師一旦接了委托,就不能拒絕,不是麽?”
“我什麽時候接了委托?”顧北北大驚失色,有些憤慨。
莫夜朗努努嘴,道:“你收了我兩枚銅板。”
“你!”顧北北揮著拳頭,一時竟無話可說,隻有壓下心頭的憤怒。“這麽久遠的事,你居然還記著。”
“這要看是誰說的。”莫夜朗眼裏閃著微光,顧北北再一次避開。
“你要算什麽?”她不情願地擺出六枚銅板。
“姻緣。”莫夜朗毫不猶豫地道。
“姻…………我,我不會。”顧北北作勢要收回銅板,莫夜朗伸手抵住。
“哪有相師會退單的?你接了我的委托,硬著頭皮也必須做下去,不是麽?”
莫夜朗的聲音不容置喙,顧北北也拿不出合適的理由回絕,咬著牙又問:“測誰的?”
“我。”莫夜朗指了指自己。
“還有呢?”顧北北閃著眼眸,看向莫夜朗。
這次莫夜朗沒吭聲,隻是眼睛裏多了一絲玩味。
顧北北氣得渾身發抖,臉頰滾燙,千頭萬緒雜亂在一處,整張臉都憋得悶葫蘆一樣,紅的發紫。
“我……你……”顧北北起身,怒道:“不用算了,爻九大凶,不祥之兆,天克命君,死生無由!”
這算是她學過最惡毒的話了。
但莫夜朗卻隻是微笑,仿佛欣賞著顧北北的一舉一動,直道:“算吧。”
顧北北心心念念,重重排下六枚硬幣,臉色鐵青,她氣鼓鼓地撥弄卦象,一連擲出六枚銅板。
在卦盤上,顧北北心算口算一番,一枚枚翻
出來,臉色跟著急轉直下,心情也落到穀底。
直至第六枚硬幣翻出,顧北北手上的筆一滯,整個人都不好了。
莫夜朗看著卦象,道:“爻九大凶,天兆破命——這是……”
“別胡說八道!”顧北北眼光閃動,慌忙摁住了莫夜朗的嘴唇。
“你笑什麽笑。”顧北北都快哭了,這莫夜朗居然還在笑,她氣道:“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麽?”
“知道。”莫夜朗眼光閃動,語氣卻十分平穩,聲音之中帶著十足的自信,臉色也沒有分毫變化,仍是那一副冷峻的神色:“隻要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天崩地裂,十死無生。”
顧北北咬牙,手裏的筆都被她一口力氣捏斷,道:“你你你,你別瞎說了。我,我不算。”
她轉身要走。
卻走不了。
手腕被莫夜朗拉住,整個人都被拉住。顧北北意識過來的時候,莫夜朗已經把她攬入懷裏,臉色像是消融化解的堅冰,破冰後的展顏一笑,看的顧北北發癡。
“你……”她奮力推開莫夜朗,咬著牙道:“沒見到卦象說嗎?你,你和我是大凶氪命,又是血海深仇。”
“我知道。”莫夜朗道。
“你會不得好死,甚至死在我手上。”顧北北又道。
“我明白。”莫夜朗道。
“甚至活不過半月。”顧北北掃了一眼自己測卦,又道:“你的命數是劫中劫。”
“懂。”莫夜朗臉上仍在笑。
顧北北從沒見過冷冰冰的莫夜朗笑得這麽頻繁,這麽久,她遲疑了很久,才低低道:“為什麽?那你為什麽……”
她的話沒說完,但是心已經化了。
莫夜朗一手抓住顧北北的手腕,眼睛幾乎要貼到顧北北眼前,兩人的氣息噴吐在一起,慌張之中彌散出來的躁動和心跳砰砰直響。
“因為這樣就夠了。”莫夜朗自信地笑道。“我不信天命,隻信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