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章 贗品
王文濱坐在單人沙發上，冷眼看著正常拍賣會以及VIP坐席的各路人等。
在昨天他來到這個拍賣會時，遠遠地他就看到了尊尚立於門口，滿臉堆笑，他搞不清楚尊尚是因為這個拍賣會的場麵宏大，與會者身份尊貴人數眾多而開心，還是那個他刻意篡改了的發帖人地址。
熟悉的不確定感又來了，王文濱決定等一下再進去拍賣會，他兩三步走到垃圾桶旁，掏出煙盒熟練地點上煙，透過繚繞的煙霧看著絡繹不絕走進會場的人，以及門口的無數拍照的記者。
他看到了領著一個小姑娘大搖大擺走進拍賣會的男人，這人仿佛是尊尚的大客戶。尊尚主動走上前和這個男人寒暄，狗腿極了。
尊尚叫那個男人“賈總”，王文濱在遠處上下打量賈總，嗤笑一聲搖搖頭，不過又是個紈絝的公子哥罷了，直到賈總走進VIP坐席之後，尊尚的表情才讓王文濱心裏一沉。
那是一種夾雜了得意、不屑和算計的複雜眼神。
王文濱頓時想到自己與尊尚的會麵，以及這次拍賣會他的參與過程，手中默默地又點上了一根煙，他感到有些風險，可白雙凱是他的發小，並不會騙他……
思來想去，王文濱撥通了助理的電話：“幫我青睞青玉市最好的文物鑒定專家。”這樣一來，便穩妥許多了，他沉沉地點點頭，掐了手中的煙，向VIP通道走去。
尊尚看到他的第一時間，自然也是上來寒暄，王文濱表情淡淡地握了握手，便轉身要走，尊尚卻拉住他有些陰沉地笑著說道：“還要多謝王總高超的技術，這幾天希望您在拍賣會上過得愉快。”
王文濱沒有作聲，強忍不耐輕輕點頭，走進了VIP坐席，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他看到前一排的賈總，似乎是因為覺得無趣，很快地就拍下了一件普通拍品拿在手中把玩。這也是王文濱第一次近距離觀察到這次拍賣會上展出的藏品。
對於這類器物他並不太懂，但那個賈總似乎很有些懂行的樣子，向旁邊的小姑娘口若懸河解釋了一番，總結下來其實就是一句話：“雖然不算特別稀有的東西，但首先是真家夥，其次工藝特別不錯，收藏起來不虧不賺。”
王文濱看著那件拍品，確實通體水潤雅致精巧，饒是他並不懂這些也能感受到品質。可尊尚與賈總寒暄後的陰冷表情依舊讓他惴惴不安，再加上他的主要目的是121號拍品，所以他並不打算拍些其他的什麽物品出來。
就這樣，一連兩天，王文濱都沒有從拍賣會上拍到任何東西。
他坐在VIP坐席的角落位置，默默地觀察著整個拍賣流程。他幾乎可以斷定，除了那位賈總以外，幾乎全部都是和他一樣的，瀕
臨破產的人。他感到一股莫名的熟悉，這種熟悉不是在於他認識別人，而是那種頹喪又絕望的氣息。
在昨天的VIP包間裏，他自然看到了拍得藏品和空手而歸兩種不同人的不同狀態，那種天壤之別讓他多少有些震驚。長江實業老總的新聞並沒有上電視媒體，卻逃不過網絡媒體的眼睛，王文濱作為互聯網行業的人，當然也看到了。
再聯想到白雙凱之前跟他說過的話，如果想要企業起死回生，那麽就過來拍賣會拍下東西，這讓他不由得更加信任了白雙凱幾分。
“王總，VIP坐席距離還是比較遠了，可能會不太方便直觀地看拍品。”一旁的於教授精神十足地開口說道。
王文濱有些想笑，VIP坐席中頹喪又絕望的氣質完全沒有給予旁邊這位於教授任何影響，他似乎像個看熱鬧的局外人似的，精神奕奕無所畏懼，讓他很是羨慕。
雖然這樣想著，但他還是壓低了聲音回複道：“可能商會為了給VIP一個完全與普通參展者隔離的環境，但正式開始時，主持人的任何一項操作都會通過這台液晶屏特寫出來的。”說完用手指了指牆上98寸的大液晶顯示屏。
於教授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喔，明白了，這樣也算勉強可以吧。”緊接著便認認真真地觀察起周圍來。
據助理說，於教授是青玉市文物鑒定方麵的一把手，甚至往全國去說，都是鼎鼎有名擲地有聲的人物，更巧的是，於教授熱衷於各種拍賣會的信息，這一次道教專題拍賣會，於教授本身也就十分關注，現在請他過來，是天時地利人和的事。
隻是王文濱沒想到，於教授不僅精神矍鑠，在參與今天的拍賣會時，還帶好了用於鑒定的手持式顯微鏡，顯得十分專業，這也難怪於教授心心念念地想要和拍品接近一些了。
不多時，今天的拍賣拉開帷幕，依舊和昨天一模一樣。不似一樓普通坐席中不斷討論的熱鬧和融洽，二樓的包廂裏，除了VIP們比昨天更顯得焦躁以外，仍舊是死水一潭。
唯一一個例外就是賈總。雖然和昨天一樣，賈總的臉上並沒有和其他人一樣有一股喪氣，但今天的賈總讓王文濱覺得好像更加興致勃勃了。
拍賣會開始一直到現在，除了精力過人又本身就很熱愛這一行的於教授以外，就隻有賈總顯得心情很是不錯，從早上來就開始吃吃喝喝搖頭晃腦，眼神饒有興趣地在大屏幕和拍賣台來回移動。
緊接著，賈總突然從座位上彈起，高聲說：“誒！這個東西和我昨天拍下來的古瓷瓶剛好是一對啊！哈哈！30萬起步價是吧，我出35萬！”邊說，賈總便舉起了手中的報價牌子，主持人也立刻收到了信息，報
出“35萬一次！”的唱價。
VIP們並沒有響應賈總的熱情，有的甚至不耐煩地扭過頭咂嘴，王文濱也隻是冷眼看著。
“王總，這個古瓷瓶昨天拍過一個？”於教授臉色有些難以置信，扭頭低聲問王文濱。
王文濱有些訝異，沒想到於教授這個時候突然搭腔，但還是點點頭說：“是，怎麽了？”
於教授雙目圓睜，嚴肅地沉下臉低聲說：“王總，這件藏品可能有問題。昨天有人鑒定過那個成對的古瓷瓶嗎？”
“沒有。”王文濱搖搖頭，“但是那個賈總應該是很懂這些的。”
“哼，如果真的懂，就應該知道這件古瓷瓶是東漢道教初興時，張天師處出產的青瓷古瓶，而那個時期的青瓷古瓶，從來都隻有單個，絕對不會成對。”於教授臉上有些鄙夷，哼出聲來，由於這牽涉到他的專業，說話時便不由得聲音有些高起來。
“嘿我說你誰啊？怎麽著，來挑事兒嗎？”賈總聽見了於教授剛才的一番評論，從前排回過頭來，一臉怒氣地盯著於教授。於教授卻不卑不亢：“這和挑事兒有什麽關係，我這是憑事實說話！”
王文濱心裏暗罵糟糕，這個於教授哪都好，就是精氣神兒太強了，結果對上這麽一個浪蕩公子哥，顯然一場混亂在所難免。他站起身剛想要勸阻於教授兩句，賈總突然從前排靈巧地竄了過來，攔在於教授身旁：“憑事實說話？嗬，你言下之意，這古瓷瓶是贗品唄。”
“是不是贗品還不能這樣一以概之，要經過專業檢驗才行。”
“什麽？不能一以概之你剛才又在大放什麽厥詞？真是好笑！”賈總冷哼一聲轉回身，“尊會長，我看你的商會辦得不怎麽樣啊，貓貓狗狗都敢在你門前動土了。”
尊尚站在門口看看於教授又看看洛星河，尷尬地笑著打圓場：“賈總稍安勿躁，這是青玉市文物鑒定方麵的專家於教授，慧眼如炬。”他身後跟著一個托著托盤的服務員，托盤的絨布下，是洛星河剛剛拍下的古瓷瓶。
在洛星河拍下古瓷瓶後，尊尚就覺得這古瓷瓶有些眼熟，但畢竟不是重頭戲他就也並沒有放在心上，現在突然被點名，倒讓他心裏升騰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心中隱隱約約有些沒底。
洛星河卻不依不饒：“尊會長的意思是於……是於教授吧，嗯，於教授慧眼如炬，所以你這東西有問題唄”
“我可沒有這麽說，我說的是需要檢驗！”於教授不卑不亢，正色道。
這樣一鬧，VIP坐席上的人們逐漸被洛星河“有問題”三個字吸引過來，很快地，他們幾人外圍便形成了一個圈。
不等尊尚再度打圓場，洛星河便直接走過來兩步攬住尊尚的肩膀，高聲
說：“尊會長，這件事你能忍，我可不行。專家是吧，行，剛好這古瓷瓶也端上來了，你就好好地檢驗檢驗，看看到底是我打臉，還是你這個專家打臉！大家說怎麽樣啊！”
事情已然被哄到這樣大，加之尊尚對這一批藏品的質量還是很自信的，便也不怎麽阻攔。王文濱本身對這些藏品心中就不全信，有個機會直接觀看當然也是好的，便遞給於教授一個眼神，後者點點頭，掏出手持式顯微鏡坐在沙發上，抱過古瓷瓶仔細查驗了起來。
於教授用顯微鏡探視瓷器表麵釉層，老瓷表麵的牛毛紋縱橫交錯，粗細深淺不一，並非偽造者常用的砂紙擦拭手法；瓷釉氣泡大小不均、分布不勻，是用柴窯燒製的瓷器，因熱量低造成爐內溫度改變快形成的自然狀態；瓷器表麵沒有任何修補的痕跡，一切正常。
看來是品質上好的正品了？但怎麽會有成對瓷器出現呢……於教授搖搖頭，是自己多心嗎？他調轉古瓷瓶，思索很久之後，將手持顯微鏡探入瓶口，往內壁看去。
這一下，於教授看到了無數個酸腐蝕過的小孔，密密麻麻排布在瓷器內壁上。
“尊會長……”於教授聲音中有著沉重的怒氣，“這是贗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