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小人作梗
得財土生土長的文登縣人,歲數和劉約差不多,這輩子就沒出過縣城。家傳的趕車手藝,本以為這輩子頂天是個車把勢,沒曾想縣令家的小少爺要經營買賣,他順利謀得一份待遇不低的差事。
給官家人做活,這輩子有保障了,他打心底是感激劉約的。沒什麽大本事,懂得盡心盡力,幹活麻利也不馬虎,最大的優點便是少說多做。
因此,昨天他對小少爺讓自己趕牛車送幾位大人去客棧沒有任何抵觸,也不會產生一絲懷疑。
小少爺說什麽就是什麽,牛車送官老爺並不是大罪過。
這個想法一直堅持到了公堂之上。
“得財是吧。”範瀾一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他認為的和善的語氣在別人聽起來也是冰冷的很。
“對!”
“昨天是你送我們回客棧的?”
“對!”
“李大人可在車上?”
“誰?”
範瀾也知道自己問的唐突,艱難擠出一道微笑,換了種語氣說道:“得財你抬頭打量一下,看看在場的幾位和昨天送的能不能對上號。”
得財不懂,隻能扭頭看向劉約。
劉約歎道:“看看在場的人數,是不是和昨天一樣。”
得財跪在那裏,邊比劃邊念叨,“一二三……九,九……少一個!”
“很好!”範瀾一笑,正準備吩咐下去,畢知府咳嗽了兩聲。
範瀾一怔,果斷退了下去。
畢知府打斷了堂中詢問。放下茶盞,衝劉昭說道:“劉知縣,仵作那邊還要多久出結果?”
“回大人,估計快了。趙捕頭,去催促一二!”
畢知府微微點頭,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
場麵一時平靜,跪在當中的得財求救地看向劉約。
我可以起來吧?
不可以。
劉約搖搖頭,後打量著所有人。
知府、通判乃至範瀾在公堂中都能理解,那幾位沒有官職的待在這裏做什麽?楊小曲的二哥、邵家那個傻子、還有那個忘了名字的公子哥,你們憑什麽待在這裏?
人證?
那你們不過來跪下!
看熱鬧的?
且不論公堂裏能否允許看熱鬧,單說這件命案,有什麽能看的?死個當官的就這麽開心嗎,還是說……
聽範瀾要傳喚得財的時候,楊鐵不自覺的微笑;畢知府出聲將命案設為重點後,他皺起了眉頭。
死不死人和你們無關,怎麽用這件事把小飯店牽扯進去才是關鍵吧?
劉約明白了範瀾之流的路數,直接抄起手,等待著仵作到來。
半柱香的功夫,趙班頭領著仵作進入公堂。
案件本身沒什麽疑點。命案發生於昨夜子醜之間,有扭打痕跡,身中七刀,致命傷在心口。傷口外翻,不像是行家出手,仵作得出“臨時起意、殺人奪財”的結論。
畢知府點點頭,責令文登縣全力追查,盡早結案。
劉昭領命,正準備退堂,範瀾又前跨一步。
劉約啞然一笑:我的事情來了。
“劉大人,下官敢問,”範瀾一身正氣,不懼強權,“李大人昨夜為何會出現在城外?”
劉昭淡然回道:“範大人,李大人因何出現在城外和本案有何關係?”
“關係甚大!據下官所知,李大人生性沉穩,斷不會酒後私自出城。今早下官也詢問過城門卒,說是昨夜並沒有人強行出城——這就是說李大人是在關城門之前出的城。”
劉約低頭冷笑。真是囉嗦!他怎麽出的城和案件有關麽,趕緊繞到我這裏吧!
範瀾繼續剛正不阿地開口:“下官慚愧,昨日飲酒過量,並未在意回到客棧的人數。我們一行人的安全理應由小飯店和客棧兩方負責,我想這件事需要徹查!請大人傳喚客棧掌櫃!”
很正常的傳喚,畢知府有心保劉約也不能阻攔這個。
與劉約猜測的類似,客棧掌櫃篤定了昨日並未看見李大人進入客棧。這意味著是小飯店在送諸位大人回去的時候出現了問題——好歹是條人命,你如何也得給上幾句交待。
得財傻乎乎地跪在那裏,尚不知一會等待自己的是什麽。
按理說,命案不管如何都和小飯店沒有關係,但這條人命特殊,昨天的事情也上不了台麵。
誰讓你們登州府大小官員曠工來文登喝酒的,誰讓你們爛醉如泥的?上報刑部的案宗怎麽寫,難不成要說實話,就說各位大人自個兒喝多的?
不能這麽寫,那就得編一個側重點,將李大人身亡一事找到合理的替罪羊。
畢知府遞給劉約一個“大丈夫當懂得斷腕”的眼神,波瀾不驚地對得財說道:“得財,因為你的疏忽讓文登縣人心惶惶,本府要罰你。”
生拉硬拽的邏輯關係,得財他聽不懂。但他能明白知府大老爺要罰自己,這事兒對平頭百姓來說太過可怕,他瞬間就慌了。
“回大人!小的冤枉呀!各位昨日都醉成那樣子了,我哪能照看的過來!真說誰從車上掉下去我能瞧見,可說您幾位強行下車我也沒轍啊!”
楊鐵終於逮著機會,“哼!昨天你是用什麽車把我們送回去的?諸位大人是能如此對待的嗎!”
畢知府一直不想將劉約牽扯進來,正準備嗬斥一二,求生欲極強的得財卻先於他開了口。
“這位大人,小的哪敢啊,這都是小少爺的吩咐!”
劉約趕忙接話:“得財,昨天李大人是否是自己下的車?”
“我哪知道啊!”得財沒見過這麽多當官的,慌張之下直接崩潰,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楊鐵怒喝道:“失職便是失職,還需要知道什麽!”說完,他轉向畢知府,恭敬道:“大人,小飯店這些雜人的素質堪憂,讓他們如此下去,若再出什麽意外,還不得滿城風雨!請大人予以重罰,懲治宵小,以絕後患!也得讓小飯店給李大人的在天之靈一個交代!”
畢知府十分為難,沉默許久的劉昭輕咳一聲,接話道:“來人,先將得財收監!通知有座小飯店停業十日,責其整改!另,召集轄內所有車把勢來衙門口……請楊公子派人指教一二!”
楊鐵沒想過這事將自己算計進去,但相比小飯店的損失,自己不過是費費口舌,能給劉約下成絆子就是好事。
他恭敬領命,回身時給劉約遞上挑釁。
“如此,就按照劉大人的話去做吧!”畢知府頷首道,“趙捕頭,三日之內,能否擒獲凶手?”
“下官定當盡力!”
劉昭輕歎,“諸位大人還有何疑問?若無,趙捕頭你抓緊處理案子去吧!”
“回大人!”劉約直視著父親,“小民不服!”
已經起身的畢知府等人定在那裏,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劉約凜然道:“大明律可曾有過規定說平頭百姓有權製止官員出城的?若無,得財如何去製止李大人出城的舉動?在下的小飯店又錯在哪裏!”
一時之快要不得呀!畢知府搖搖頭,靜靜地坐了回去。
“李大人非要出城的話,在座的諸位誰有權去製止?”
楊鐵冷笑道:“劉公子篤定了李大人是在清醒的狀態下棄車出城的?哪兒來的底氣!你又如何去證明!”
“明日上午,在下給諸位大人拿出證明!”
劉昭盯著幼子許久,無奈喊出退堂二字。
劉約給足禮數,隨後大步出了衙門。
門口候著的大牛跟上,瞧著少爺的狀態,不敢多言一句。
“大牛,通知小飯店於蒼空閣起宴,招待京城來的幾位,說我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