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魚龍舞
劉約生病的消息沒用半個時辰就傳到了劉昭耳中。自然，消息能傳出楊家，就意味著楊家人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生病沒什麽大不了的，誰還不染個風寒，關鍵是流傳出來的病因太過有趣，給了不少人瞎琢磨的機會。
尤其是當夜宴會上，劉約就和沒事人兒一樣的出現後，各種揣測基本就落實了。這人沒多大本事，為了小小的鄉試就愁出病來，多少就瞧出水平了；換言之，他在麵對楊家的壓力下不為所動，麵對小鄉試就肝腸寸斷的，是不是意味著他的誌向仍在廟堂裏，開店不過是場玩鬧？
且不論這猜測是真是假，若是傳出去，如今靠他酒樓維生的人、與他一同經營酒樓的人會作何感想？難怪他要硬撐著露麵，多半是準備自證一番……
適得其反呀！欲蓋彌彰呀！
劉約已然坐實了繡花枕頭的名號，想著變改得費上些功夫。
然而劉約並不準備改變風頭，他要的就是這個。待宴請結束，這謀劃了許久的事情完全按照他的計劃進行，估計不用出正月，劉約就會從楊家或其他人的威脅名單上剔除。
剩下就是趁機墮落，文登第一紈絝就此誕生。
“完美！”劉約挑著燈芯，輕聲笑著。
大牛在一旁試著藥碗的溫度，回道：“少爺，可以了。”
“扔！”
大牛直接把碗扔得粉碎，候了一陣故作無奈地輕喊著：“少爺……病了就要吃藥……身子要緊……”
門外候著的楊家家丁被大牛喚進來收拾碎碗，臨走時在門口被大牛攔住。大牛瞄了眼屋內，掏出碎銀遞給家丁，說道：“勞駕小哥，這事情不要外傳，拿著喝酒去，可能的話找人遮過去碗的事情。”
家丁很好說話，篤定地自己不會亂嚼舌根。找地兒處理好碎瓷，轉頭就添油加醋地向其他人複述了一遍。
十五清早兒，楊家下人碰巧瞧見了劉府的管事偷偷從外麵帶回來一包藥……藥估計還沒拆封，楊鐵就得著回報，他聽完後衝著門外冷笑一聲：“昨夜做出一副身體無恙的德性，今早就熬不住了？有能耐你死在府上，我們楊家不怕晦氣！”
應邀前來的範瀾吹散茶葉，輕聲道：“孟達兄，做戲給你看呢。”
“誰看不出來故意為之的？此等伎倆平淡無奇，真以為別人傻呢！”
範瀾看了他一眼，放下茶盞笑道：“哦？你就不怕他這是一場徹徹底底的戲？萬一……他並不擔憂考試，也能很好維持經營，這一切都是假的呢？”
楊鐵哈哈一笑，“品仁兄說笑了。昨日替他診治的大夫是二伯的人，脈象做不得假，他還能裝什麽？”
範瀾笑不作聲，霎那間還真希望劉約這一切都是演出來的。
楊鐵十分得意，大笑道：“今晚的詩會估計他還是要來的。到時候還請品仁兄再試他一試，文登第一神通的帽子，咱不能給他摘了？”
範瀾舉盞點頭，笑容不明。
……
臨近傍晚，元宵燈會的兩場重頭戲即將上演。先是那造勢許久的十美瓶，終於在百姓的期待中露出了真容。瓶子是稀鬆平常的青花玉壺春，若不是名家所製，估摸著也賣不出幾個錢。但這些瓶子賣的可不是款式，而是瓶身上的那幅畫、畫中的那位人。
“醜美”或許有固定的標準，但“最美”卻因人而異。十五位各有姿色的姑娘要排出個座次，怕不是一具皮囊能解決的，而單論模樣評價又有失偏頗……不如，綜合考量後經百姓們投票？
投票不過是舉舉手報報名，沒有成本的東西不值錢，靠這個決出勝負也難以服眾。所謂的投票，最後演變成了投錢。你認為哪位姑娘是登州最美，你就在她的瓶子下麵投上些閑錢，每人每次最多能投一文銅錢。
待統計結束，排名前十的瓶子進行最終的售賣，這時候就上不封頂，有多少錢出多少力，價高者瓶子歸你，瓶上人名揚百裏。
一文錢連糖葫蘆都買不到，還指望買到紅顏歸？可一百個人不好合資買顆山楂樹，還不能一同博得紅顏笑了？誰是最美的，那是財主們的事情，百姓花個小錢去報上名字，萬一哪天街上碰見自己支持的姑娘，上前打招呼也有底氣不是？
這買賣沒人虧，賣瓶子的這一家也不會太賺。再說了，大過年的計較那些做什麽，不就是個樂子嗎？
如此想法很好地營造了氛圍，競賣伊始，望仙樓周圍就聚滿了人，比不遠處的廟會還要熱鬧不少。
這廂熱火朝天，必有地方人氣冷清。燈會開了有些日子，有花樣的人家還能吸引著遊人，一成不變的寒酸地，自然是沒人看的。街尾有家麵鋪窮酸的不像樣子，兩個平常的紅燈籠絲毫不見喜氣，竟然能瞧出一絲絲落寞。
店家是個老實人，起先不準備參與這場熱鬧中，奈何賃的楊家門麵，東家的號召如何也要相應一下。一開始還能熱火下生意，可日子長了也就那樣，今兒十五還開著店，店裏不過就一桌。
而這一桌人也煩人的很，一碗麵竟然吃了半個時辰，還沒有離開的打算。
這煩人的兩人正是劉約主仆。在楊家窩著容易真窩出病來，不如出來走走，避開現在售賣的麻煩事，也能給楊家留些念想。
“和那家藥鋪說好了？”
大牛嘬了口肉湯，回道：“說好了，按吩咐來的。”
“買的藥放好了？”
“嗯，剛才經過車馬行直接喂了馬，估摸那匹馬今晚可有勁兒了！”
劉約笑道：“吃飽了沒，吃飽了就往回走，咱到的時候就要進行廚藝比試，咱去給龍大廚捧個場。”
“掌櫃的，給我包上半斤羊肉，我帶走！”
劉約先行出了店，無聊候著貪嘴的大牛。他街口一站，放眼望去，沒有盡頭的輝煌映襯著傍晚，似是做好了照亮夜空的準備，誓與那輪圓月一較長短。
此情此景，他難免心生感慨，正準備幹幹文人該做的事情吟上一首，身後有人喚道：“讓一讓，讓一讓！”
劉約連忙躲開，瞧見烏壓壓十幾號人從身後窄巷走出，手裏扛著各式花燈，估摸一會兒燈會上要舞上一陣。
“還真是，東風夜……”
“少爺我買完了，走吧！”
唉，沒想到念句詩也這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