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再見,登州
落榜歸後的頭一個月,劉府上下還避諱著此事,劉昭笑容中也透著心酸。劉約卻像解放了天性,把屋內的閑書筆紙全部送給村塾,一門心思紮進小飯店,態度果決卻不顯強硬。
眼看著又是一年冬天,劉府知道再也控製不住小少爺的奔放,幹脆也沒人去理會,反正劉府出不出大官和他們無關,給銀子就成。
劉約終於感覺到自己活得像個人了。扔掉功名之累,舍棄謹小慎微,更不用裝作那蹩腳的紈絝,他就是他,不是煙火卻也亮起了光芒。
臘月伊始,小飯店又鼓搗起瓷瓶的買賣。這次不是十美八美,而是恬不知恥地評了個登州十大公子,更過分的還把自己排在了第一位。
去年的粉絲經濟初見奇效,光楊小曲的瓷瓶就賣了千兩銀子,更別說那登州頭美的。見好就上才是奸商的本色,他借著上個月登州詩會的東風,想來十公子的瓶子也不會砸手裏。
瓷瓶推出半月,依舊是投錢排名的老路數。可這次卻賺的更多,多到劉約和郭老板都懷疑有人在哄抬物價。當然,這年頭有沒有這概念還另說,可望著成箱成箱送進小飯店的銀子,劉約不敢笑出聲。
“少爺,遲家小姐送來五百兩,支持李臨芳的。”
“少爺呀,這是寧海馬依依送來的十五兩黃金,支持錢大少的。”
“少爺……”
許叔謹慎地對點完畢,把帳目遞給劉約,輕歎道:“按這速度,肯定會引起楊家的重視。楊鐵憋了這麽久,這次怕要忍不住的。”
劉約摩挲著狐裘的軟膩,應和道:“是呀!我是真沒想到咱大明的大家閨秀們這麽瘋狂……可楊鐵這廝目前的排名第三,僅次於我和範瀾。他跳出來能做什麽,又能有什麽手段來對抗?”
粉絲經濟果然還是女性為主要戰鬥力的。大小姐們有的是銀子,又都在期望著才子佳人的故事。如今給她們一個塑造自己心儀才子的機會,她們隻會更瘋狂。現在這才哪兒跟哪兒,等著來年元宵那次拍賣……嘿嘿,銀子!
至於楊鐵,肯定不會正麵迎戰瓷瓶一事,多半是在其他方麵玩些齷齪。雖說還不到直接和楊家交鋒的時候,但楊鐵又不等於楊家,劉約早就做好準備。
……
臘月漸尾,沒幾天便要入了萬曆二年,登州府自然要忙活一陣。因為楊鐵拉不下麵子和窮酸們做生意,年貨買賣上又敗給了小飯店一程。
別看窮酸隻能拿出三五兩銀子準備過年,但一百個窮酸的購買力不容小覷。文登不止百餘個窮酸,但文登絕對沒有多少家過年敢花個三五百兩。
劉約落榜歸來不足三個月,小飯店的勢頭已經光明正大地超過了望仙樓。
臘月二十八,上午剛返回登州準備過年的楊鐵卻在下午又折回了文登。衙門口都是老劉家的人,楊鐵馬車剛進城,就有門卒子來到小飯店通風透氣。
楊鐵不動劉約也慌,現如今放著年不過,多半是回來下三濫的。劉約火鍋也不吃了,叫上睡眼惺忪的劉守有,二人冒著大雪偷偷摸到望仙樓的後門,準備著觀瞧一番。
劉約似乎沒有探查敵情的天賦,這次蹲了半個時辰,還是什麽都沒看見。
“我說劉小弟,再蹲一會兒你能下蛋還是怎麽?要不咱回去吧!”
下蛋是不指望了,再這麽蹲下去,蛋都凍裂了。
可該怎麽樣打聽探查?動用小武不合適,找那位又時機不對,更不能提溜著糕點登門拜訪吧?能做的不就是蹲後門麽!
然而此舉一點用沒有。
“回吧,權當健身了。”
劉守有中午頭剛從寧津所回來,路途困乏好不容易能吃頓熱乎的,結果吃到一半出來蹲雪玩……
“你自個兒賤就好,別帶著我們!”
……
三十清早兒,劉約剛把小飯店的對聯貼好,漿糊還沒幹呢,就聽見敲鑼打鼓聲從街尾傳來。
劉約不是個愛熱鬧的人,他瞧見鑼鼓場麵後就躲得遠遠的。田五卻不行,得到少爺的應允後直接奔了出去,總想著沾沾喜慶,多少還能混點喜慶銀子。
一頓叮咣亂響後,鑼鼓隊伍經過小飯店門口,奔著城門去了。能候了盞茶功夫,田五才從街上跑回來,迫不及待地蹭到劉約身邊,嘿嘿直樂。
“你猜我猜不猜?”沒等田五說話,劉約直接一句堵死。
田五毫不在意,直接散播起一手消息:“咱文登唯一的客棧不做了,今天掌櫃的一家返鄉,那個大氣呀!遇見道恭喜的就十文錢!”
許叔和客棧掌櫃熟識,聽到此事後不由得插話道:“好好的怎麽不做了呢?文登生意不算差呀!”
“這我也打聽了,聽說是濟南府來個大戶接手呢,來年正月底開張。哦,我還聽說,這次的客棧賣酒食的!”
劉約吹散茶葉:“也是有勇氣。小文登的酒食生意早就飽和了,能賠死他。”
“那不一定,”田五聽到不少消息,自然要和少爺爭論一番,“大戶呢!聽說望仙樓表示歡迎了呢,估摸望仙樓都惹不起!”
劉約樂道:“開玩笑!濟南府的望仙樓都不怕誰,如今有人來它的地盤做買賣,這不是……”
話說到一半就感覺到不對,劉約沉默片刻,隨後試探道:“望仙樓表示歡迎的意思是……咱也必須歡迎一下?”
田五沒聽懂,搖搖頭後繼續道:“昨晚濟南大戶宴請掌櫃的時候楊家人也在。聽說還有一家要過來,再多的就沒聽到了。”
劉約摸著唇上不多的胡子,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
“劉公子劉公子,我家姑娘有請。”
沒讓他想通透,翠紅樓的茶壺進了門。它家姑娘多半是指張蘇,劉約不知道大過年的叫自己過去做什麽,起身的同時問了出來。
茶壺也不是外人,一股腦把能說的都說了。
“這不是年後他們翠紅樓就要搬走麽。姑娘怕以後再也見不到公子,今兒得了老鴇的應允就邀您過去喝上一杯。”
“搬走,哪兒?”
茶壺歎道:“說這個小的就來氣。好好的登州不待,非要全部搬去青州府!咱哥幾個都是土生土長的文登人,誰愛跑那麽遠伺候著。這不,人家也不用咱了,說是讓咱過個好年,之後該幹嘛幹嘛去……唉,公子呀,您這缺使喚麽?望仙樓那邊給的工錢不低,可那……”
劉約沒讓他絮叨完,擺手示意他前麵領路。
心有疑惑,腳程便會加快。沒過多久劉約就去到了翠紅樓,也不理會老鴇那黏人的訴苦,直接入得後院叫開了張蘇的房門。
張蘇早就候得了,入屋便替劉約寬衣,一言不發地坐在桌前,拾起琵琶便是一曲十麵埋伏。
起初劉約還覺得曲中另有深意,但聽了一陣他便將此想法擯棄。畢竟瞎猜不如問出來,有些事情猜的和聽到的根本不同。
曲落之後,“張姑娘,這是……”
張蘇替他滿上一杯酒,仍是撒了不少,她依舊沒學會如何伺候人。劉約正擔憂她以後去往青州會如何,張蘇端起酒杯開了口:
“公子,此去一別怕是無期,蒙公子照顧,薄酒一杯不成敬意。”
劉約急忙陪著張蘇飲盡,隨後帶著疑惑盯著姑娘家。
張蘇心思玲瓏,直接回道:“鴇母接了青州一大戶人家的要求,說是去個兩三年,還有七八位姐姐們同去。奴家沒別的去處隻能跟著。今兒是為了和公子作別,同時知會公子一聲,這次入駐文登的是,蓬萊舊事。”
楊家所屬的煙花之地。
劉約眉頭緊皺,一言不發。剛才老鴇在門口攔住自己說的什麽來著?
想著想著他突然恍惚,驚聲道:“姑娘不是說去個兩三年麽,怎地前麵又言後會無期之意?”
張蘇聽他還能想起自己的事情,不由得莞爾一笑。笑容未落,話音也未起,姑娘怔怔望著他,眼角微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