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0章 報憂

  對於今天的例行稟報,小武子頭一回想起來就發怵,心情自是格外的忐忑,不知道這個消息會不會惹得皇上龍顏大怒,不知道今天晚上的永和宮會不會再度掀起軒然大波。


  「啟稟蘇公公,今天年主子一切都好。只是……」


  「只是什麼?」


  小武子是自己人,不像那王長有,需要小心提防,因此蘇培盛見齊公公不似往日那麼麻利爽快,甚至也學會了吞吞吐吐,心裡頭止不住地咯噔一下子。他知道小武子的為人,報喜的時候派王長有過來,這報憂的時候就自己攬了下來,因此,小武子要是吞吞吐吐,定是沒有好事兒!一想到這裡,蘇大總管也沒了往日的鎮定自若,心裡止不住地暗暗叫苦:只要年主子一天不回來,就一天都不能踏實,整日里提心弔膽,真不知道哪天連自己也要人頭不保了呢。


  小武子雖然心中不忐忑不安,但是畢竟他面對的只是蘇培盛,總比蘇總管面對皇上更容易一些,於是他稍稍穩了一下神兒就復又開了口。


  「只是年主子在傍晚請安的時候,挨了皇太後娘娘的斥責,說她與皇上,嗯……,說她與皇上裡應外合,對娘娘行逼宮之舉。」


  蘇培盛一聽是這話,心裡這塊石頭總算是暫時落了地,謝天謝地,不是受了什麼傷病,只是被娘娘訓斥一番而已。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蘇培盛的心裡也是暗自覺得極是好笑:這皇太後娘娘可是真會倒打一耙,年主子是怎麼住到永和宮裡的,誰都敢說不清楚,唯獨她不能說不清楚。可是現在倒好,娘娘居然大顏不漸地責罵年主子是皇上安插到她宮裡,逼她搬去慈寧宮,也真虧娘娘能想得出來!就算真若是有逼宮的心思,皇上可是寧願自己親自去逼宮,也不可能讓把年主子往那火坑裡推呢!現在倒好,娘娘居然腆著臉好意思說出這種話來,真是可笑至極。


  然而不管有多可笑,這些話他還是要原封不動地稟報到皇上那裡。皇上若要是聽了這些話,不被氣死才怪呢。五天前的那個好消息都讓皇上連午膳都沒有用,現在這麼氣人的事情……,算了,還是等皇上用過晚膳再稟報吧。


  雖然現在已經是一更天,但是每天日理萬機的皇上因為公務繁忙,晚膳時間總是一拖再拖,經常是拖到最後只得是與宵夜合二為一,因此不經過專門打聽就算是蘇培盛也不知道皇上的晚膳什麼時候用的。


  為此,他特意差了一個小太監去仔細問清楚了高無庸,在得知皇上才剛剛用過晚膳后,蘇培盛終於大著膽子前去稟報這個燙手山芋般的壞消息。


  當蘇大總管戰戰兢兢地原樣兒複述完齊公公的稟報,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皇上並沒有如他所想象的那樣怒不可遏。咦?這日頭是從東邊落下去的嗎?


  今天的日頭還是從西邊落下山的,只是皇上經歷了與皇太后無數個回合的較量之後,已經見慣不怪了,連葯都敢下得去手,現在不過是責罵幾句,委實是輕得不能再輕的責罰了。此外皇上也是清楚地知道,今日傍晚從壽皇殿出來,十四阿哥去了永和宮,皇太后與小兒子久別重逢,又是對他這個大兒子無比的仇恨,冰凝沒有因為被皇太后牽怒而罰跪就已經是阿彌陀佛了。


  皇上雖然沒有奇怪冰凝無緣無故惹來的一身責罵,但是對於皇太后對十四阿哥選擇了逼宮一說來解釋冰凝為何寄居在永和宮的原因,則是讓皇上格外的費解。因為皇太后沒有任何理由需要向十四阿哥撒謊!她能夠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令皇上的顏面掃地、威嚴盡失,還有什麼事情能夠令她如此忌憚,需要向十四阿哥苦苦相瞞?


  儘管想了很長一段時間皇上也沒有破解這個謎一般的難題,不過他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皇太后如此行事的原因上面,而是一聽到半丁點兒關於冰凝的消息就引發他原本已是對她無盡的思念:她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傷心難過之極?她的臉皮這麼薄,被額娘這番斥責和羞辱,一定會羞愧得無地自容。額娘對自己這個皇帝兒子都是惡言相向,更不要說她這個從來都不討額娘歡心的兒媳婦了。面對那些惡毒的語言,嚴厲的斥責,像自己這種「百毒不侵」之人不要說親耳聽到,就是想像一番當時的場景都覺得難以忍受,如她那樣冰清玉潔之人又怎麼能夠受得了這種奇恥大辱?


  他當然知道,今日的冰凝是多麼需要他的關心、安撫、勸慰,可是,他哪一樣都給不了。雖然隨著他登基成為九五至尊,可是他的女人竟是得不到半點理應享有的福份和榮耀,相反不但要替他受過,還要獨自一人默默地承受這所有的這一切。他豈止是枉為一代帝王,也是枉為一個男人。


  此時此刻的他,陷入了無邊無際的自責之中。他先是想吩咐雅思琦,替他送去對冰凝的關懷和寬慰,原本已經開口讓高無庸去傳他的吩咐請雅思琦過來,然而話一出口旋即又叫住了已經開始向下退去的那個奴才。雖然他與皇太后之間早就是形同水火,不需要相互顧及對方的感受與臉面,然而畢竟冰凝寄居在永和宮,他不得不有所忌憚。


  現在已經一更天,根本就不是向皇太后請安的時間,雅思琦以何種借口或理由深更半夜前去敲永和宮的大門呢?皇太后又怎麼可能猜不出來她是受了他的重託?他的這點心思早就是昭然若揭,雅思琦就算是說出大天來也還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皇太后今天見到了十四阿哥,情緒很是激動,就算是沒有事情還要無理攪三分,更不要說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再因為冰凝的事情而惹惱了她,那豈不是要令惱羞成怒的皇太后遷怒於冰凝?原本他是想要安慰冰凝,但結果卻是適得其反,不妥,不妥!

  連喊了兩個不妥之後,皇上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由於一時間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來,他只得是寄情於忘我的公務之中,暫時逃避心靈的煎熬。


  公務再是繁忙,皇上也不是鐵打的鋼板一塊,也是需要吃飯休息的凡夫俗子,因此在快要四更天的時候,經過高無庸的再三催促而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紙筆,暫且歇息一會兒。然而當眼睛合上之後,他得到的不是深度睡眠、養精蓄銳,而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冰凝的音容笑貌,或俏皮可愛,或淚眼婆娑,或孤高冷傲,或忍俊不禁,無論是哪一個她,都惹得皇上萬分傷感。


  暫且不論皇太後為何向十四阿哥,栽贓陷害冰凝行逼宮之舉,單就冰凝憑白無故地遭受的這些委屈,這是讓他寢食難安。身體才剛剛養好一些,不但不能安心養胎,還要勉為其難前去向皇太后每日晨昏兩次請安,還要代他受過,任憑皇太后責罵、羞辱……


  皇上越想越是愧疚不已,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麼,安撫冰凝那顆傷痕纍纍的心,同時也令自己的這顆心獲得片刻的安寧。


  「高無庸!」


  「回萬歲爺,奴才在。」


  隨著一聲清脆的應答聲,高無庸迅速挑簾進了房裡,剛要上前服侍,只見皇上已經從床上自行起來。


  「你去一趟永和宮,不要驚動了皇太後娘娘,也不要讓年主子知道,直接跟小武子傳朕的吩咐,把月影帶到這兒一趟來。」


  「月影?」


  「對,就是她。」


  也難怪高無庸會如此驚訝,不驚動皇太后倒是輕而易舉,現在深更半夜的,皇太后早就歇息了,只要他們這些奴才做得手腳乾淨些就萬事大吉了。然而若是不驚動年主子可委實是太過難辦,月影可不是一般的奴才,那是一等一的貼身使喚丫頭,怎麼可能自己的大丫頭不見了,冰凝作為主子還蒙在鼓裡毫不知情呢?


  然而皇上的吩咐就是聖旨,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要眼睛不眨地即刻完成,更何況只是將個奴才從永和宮帶到乾清宮而已。這若是從前的秦公公,應該是連那句「月影?」都不會脫口而出。


  「回萬歲爺,奴才這就去辦。」


  「好,速去速回吧。」


  按照宮裡的規矩,永和宮的大門此時自是緊緊合上,又從裡面加了鎖,不過高無庸到了宮門口之後並沒有直接上來就去敲門,雖說這個時辰皇太后早已就寢,然而寂靜的夜裡突然間響起的敲門聲怕不是要將奴才們驚動了,繼而連帶著將皇太后也驚了。


  幸好整個宮殿全都是王府的奴才,因此聰明的高無庸使了一個小計謀,用起了王府書院朗吟閣的暗哨。高無庸是皇上的奴才,小武子也曾經在朗吟閣當過七八年的差,就算小武子作為總管已經睡下聽不到,其它書院當過差的奴才也應該有幾個在值班吧,也應該知道這幾聲暗哨意味著皇上派來的人正在宮門外靜候開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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