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5章 查房

  庫布里跟著他家主子爺當了十多年的差,從來沒有見這番情形,當即也是被嚇得渾身哆嗦,在眾人七手八腳救人之際,唯有他一個人沒有上前幫忙,而是不由自主地原地跪了下來。望著滿屋子忙前忙后的奴才們,他的內心已經恐懼到了極點,渾身的顫抖一刻都沒有停止過:爺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怎麼會如此在意這麼點兒金銀財寶呢?這才說到被官爺搜走了九箱子金銀珠寶,爺就氣昏了過去,這要是再把後面的事說出來,爺還不得要了自己的這條小命?


  一屋子的奴才忙活了小半個時辰,直到翠珠拿了一把扇子朝他使勁地搖了三十多下,十四阿哥這才緩緩地睜開眼睛。要知道現在才過了隆冬,春寒料峭時節,誰也沒有想到用扇子,幸虧翠珠急中生智,一把扇子外加三口鼻煙,終於讓十四阿哥稍稍地緩了點兒神過來。而他的眼睛才剛剛睜開一條縫,就立即滿屋子搜尋起庫布里來。結果里三層外三層圍著一大堆的男男女女,唯獨不見那個該死的奴才,氣得十四阿哥又是一口腥氣涌了上來,心急如焚之下也顧不得翠珠正在為他擦試,一把奪過帕子,聲息虛弱、含混不清地問道:「庫布里那奴才呢?」


  「奴才在,奴才在。」


  不管屋裡的奴才忙亂成什麼樣子、驚嚇成什麼樣子,庫布里一直跪在原地,一動都沒有動。剛剛的那番情形雖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因為後面他還沒有稟報的事情更加的駭人聽聞,因此面對十四阿哥如此過激的反應,庫布里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當然是除了紋絲不動地跪在地上,不敢有半點兒造次。


  當初二管家向雅圖安排由他負責回府報信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難逃一劫。不要說十四阿哥,就是普通人家遭此變故都是無論如何難以接受,然而他這個當奴才的已經盡心儘力了,那些官兵彷彿是天兵天將,連向管家都不知道那些人是從哪兒兒突然出現的,難不成是孫猴子變出來的?

  那一天的發生的所有事情,既蹊蹺又震驚,讓他庫布里一輩子都忘不了,也是他一輩子都不想記住。時隔多日,即使今天再回想起來,再向十四阿哥重述一番,對庫布里而言,都是一場巨大的身心折磨,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就是被十四阿哥治了死罪也要一五一十地向他的主子說個一清二楚。只是在這個詳盡的回憶與重述之中,庫布里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了都充滿了絕望恐懼和心驚膽戰。


  那天,他和眾人一樣,被一陣嘈雜的聲音所驚擾。平時都是他與向管家緊挨著住在兩個相連的房間,此時向管家正在安排事情還沒有入住,他則先進到自己的房裡收拾,因此一聽到門外嘈雜的聲音,獨自一人的庫布里極為警惕地將房門緊緊地從裡面拉上門栓,又頂了一張椅子,才做完這些他就聽到了店小二正在挨門挨戶地敲門,以及請求客官們配合的乞憐聲。庫布里無奈,只得開了房門,只是他剛一開門,就見門外哪裡還有店小二的影子,竟然是兩位官爺。


  庫布里跟隨十四阿哥走南闖北十幾年,什麼大世面、大場面沒有見過?不要說什麼官爺,就是欽差大臣,也得在他們十四爺面前點頭哈腰。可是現在,就這麼兩個無名小卒--也就是所謂的官爺,竟然狗仗人勢,膽敢指著庫布里的鼻子呼來喝去。


  庫布里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憋屈?正要發作,忽然聽其中一個官爺面帶譏諷地搶先開口。


  「呵,你瞧瞧這個傢伙,穿得人模狗樣的,怎麼一副奴才相?」


  庫布里這才發現,自己現在已經扮成了商人模樣,與塔娜小福晉一直是以兄妹相稱,他不再是十四貝子府里有權有勢的太監,不是那個能夠仗著十四爺的名號頤指氣使的庫布里。現在他必須要認栽認慫,否則就要壞了他們家爺的大事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庫布里再有多少憋屈都只能統統地咽回進肚子里,然而強忍噁心地堆上滿臉笑容,沖那兩個無名小卒一路點頭哈腰,老老實實,乖乖去了客棧的前廳。一到前廳,他才赫然發現,不只是他,居然連向二管家、侍衛首領蘇伯等等在內,他們一行的男人們都差不多聚齊了,沒到的幾個人後來也陸陸續續地全部到齊。


  不但自己人聚齊了,不多時,整個客棧的房客們也全都聚齊了。望著越積越多的人群,庫布里的心卻是越來越沉重。一路雖然膽戰心驚、惶惶不安,但是好在天高皇帝遠,一路上除了大漠就是孤煙,除了朝陽就是落日,一路倒也有驚無險,平平安安。離甘州越遠,他們就越安心,離京城越近,他們就越踏實。可是,好不容易走了將近一半的路程,已經深入到大漠的腹地了,怎麼就遇上官爺了呢?倘若此時他們遇到的是一群窮凶極惡的劫匪,庫布里反倒是覺得心裡踏實許多,對於劫匪他們完全可以短兵相接、大打出手,然而遇到官兵他們就完完全全地淪為「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不但不能還手,還要立即繳械舉手投降,這才是讓庫布里他們覺得份外憋屈的地方。而且,就像事後十四阿哥萬分不解的那樣,庫布里他們遇到官兵的第一個反應也是萬分驚詫,這鳥都不拉屎的地方怎麼有官兵出現呢?而且還是裝備精良、個個強悍的一支精銳隊伍?

  就在庫布里等人一邊忐忑不安,一邊疑慮重重之中,將近一個時辰的功夫就過去了。終於挨過了那段難熬的時光,他們被允許各自回到房間里,不用向二管家吩咐,所有的人全都步調一致,齊唰唰地直奔塔娜的房間!

  在此行之間,撫遠大將軍府的二管家向雅圖扮作商人,塔娜扮作商婦,而且向二管家是此行中的主事奴才,因此每到一處,都將他的房間安排在塔娜的隔壁,也就是說向二管家的房子左邊挨著塔娜,右邊挨著庫布里。而塔娜的房間右邊挨著向二管家,左邊挨著侍衛首領蘇伯,確保萬無一失。而庫布里的房間一側緊挨著向二管家,另一側則與婉然隔壁相連。


  作為喬裝的一家之主,商人大老爺,向二管家如果有事情需要進入塔娜房間,不可能恭恭敬敬地又是敲門又是稟報,那樣完全不符合一家之主的身份。因此,每次與塔娜聯繫的任務就落在了庫布里的頭上。畢竟庫布里扮作了兄長,作為兄長,是不能隨便進入妹妹的房間,因此由庫布里在門外畢恭畢敬地敲門請示是極為合理的一個行為。


  突遭如此之大的變故,剛剛又是男女分別暫行扣壓,庫布里根本就不知道小福晉這邊怎麼樣了,因此當他舉起手敲門的時候,由於顫抖而變得軟綿綿的根本就不聽他的使喚,由於用不上力量,自然也就敲不出聲響,無奈之下,心急如焚的庫布里只好小聲地開口詢問,然而他的嘴也因為渾身的顫抖而導致說出來的話,全都帶著濃濃的顫音。


  「小,小福,塔,塔娜,庫布里,我,是我,我是,我是,哥哥。」


  半天也不見房裡有聲響,庫布里又是擔心又是緊張,猶豫半天,只好再次開口,可是半天過去仍是沒有一絲聲響,無奈之下,他只得是轉過身來望向不遠處的向二管家。向二管家一見這個情形,也是擔心發生了什麼事情。情況緊急,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主子奴才有別,他快步衝到了塔娜的房門口,只猶豫了片刻,就狠了一下心,抬手就推開了房門。若是以後被十四阿哥治了他非禮小福晉的罪,向二管家也認下來了,畢竟情況危急,容不得他再有半點的遲疑。見向二管家不顧一切地沖了進去,庫布里也是毫不猶豫地跟了進去,既是情勢所逼,也是他這個人心善,萬一日後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他也好給向二管家做個人證。


  當向二管家和庫布里雙雙未經允許就衝進塔娜的房裡之後,這裡的景象將他們兩個人全都驚呆得說不出半個字來!目之所及,整個房間就像遭遇了一場浩劫,桌子歪著,椅子倒著,錦被在地上,衣服在桌子上,沒有一樣東西呆在它原本應該呆的地方。


  與整個房間凌亂不堪的混亂狀況形成強烈而鮮明對比的則是塔娜和她的貼身丫環--小喜,主僕兩人穿戴整齊,服飾裝容紋絲不亂,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塔娜端坐在窗沿處小几旁邊的椅子上,小喜則垂手立於她的身後。可是當向二管家和庫布里再將目光轉到她們的臉上之後就赫然發現,這兩個人的目光全都是獃滯無神、空洞無物,根本沒有對擅自闖入的向雅圖和庫布里做出任何反應。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