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7章 叛亂
京城雖然號稱四季分明,但卻沒有均勻分配四季的時間,相較於漫漫寒冬和長長苦夏,最美好的春季和秋季卻是短得可憐,才剛剛告別酷暑沒有一個月的功夫,彷彿昨天還是丹桂飄香,今天卻又是北風乍起、蕭殺一片,寒冬就這樣在一瞬間氣勢洶洶地來襲。
此時是雍正元年十月,西北邊陲戰事自五月份爆發以來,經過五個月的時間,隨著隆冬季節的來臨,雙方不是偃旗息鼓、來年再戰,相反卻是逐步進入白熱化狀態。
挑起這一場戰事的叛軍首領叫作羅卜藏丹津,青海厄魯特蒙古首領,襲親王王位。而這一場戰事的淵源,還要追溯到七年前。
康熙五十五年,朝廷命羅卜藏丹津與右翼貝勒察罕丹津、達顏等蒙古王公共同統領青海和項特蒙古右翼,以平衡青海蒙古各派勢力。對於朝廷的如此安排,羅卜藏丹津極度不滿,認為唯有他才是青海蒙古各部落的首領,然而朝廷竟然沒有委他以重任,只是與其它人共同統領青海,完全沒有給予他足夠的重視,清廷此舉分明就是在揚他人貶自己。
由於對朝廷的任命懷有極度的不滿,羅卜藏丹津一待從西藏返回青海之後,便一刻不停地悄悄開始了籌謀對抗朝廷的陰謀。至於怎麼謀反,他還是要仔細思量一番。
朝廷用人的眼光一向極為精準,羅卜藏丹津根本就不具有領袖才能,所以才將青海蒙古的統領權交由幾個重要王公貴族共同行駛。不管他承認與否,才能不足是確鑿的事實,即便是現在有了謀反之心的時候,他也是一樣由於缺乏足夠的實力獨挑大樑,從而不得不與他人合謀才能實現與朝廷對抗的陰謀。
與誰合謀呢?左看右看,所有具備與朝廷對抗實力又實實在在有謀反之心的人都被他仔細地研究了一個遍之後,羅卜藏丹津的目光終於鎖定在策旺阿拉布坦的身上。
策旺阿拉布坦是何許人也?這個人一點兒都不陌生,就是那個多年與大清朝廷對抗,屢屢掀起叛亂事端,終於在康熙五十九年,被時任撫遠大將軍一舉戰敗,事後不得不化妝成婦人,從十四阿哥眼皮子底下溜走,才勉強得以苟延殘喘的叛軍首領。為什麼羅卜藏丹津會選中他呢?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策旺阿拉布坦的實力還沒有一舉消弱,即使是殘兵舊部仍有相當的實力,而且在與朝廷的多年交戰之中,死傷多位親人,與朝廷有著不共戴天的刻骨的仇恨。相反其它青海和碩特貴族受朝廷封賞,很難遊說他們起反叛之心。
然而那個時候的羅卜藏丹津儘管蓄謀已經久,又有外援力量,卻仍是一直按兵未動,甚至還在康熙五十九年作為和碩特貴族的代表,參加了清軍護送達賴喇嘛(西藏佛教格魯派兩大活佛之一)入藏的軍事行動,並最終完成達賴七世的坐床儀式,完全是因為在那個時候他還不具備足夠實力以對抗清廷,不得不以暫時採取臣服的策略,待養精蓄銳之後,瞧準時機東山再起。
對於這兩個磨拳擦掌密謀反叛之人,朝廷確實是疏忽大意了。在羅卜藏丹津這邊,是因為他偽裝得實在是太好了,連護送達賴七世進藏的軍事行動都能夠圓滿完成,誰會懷疑到他會是逆臣賊子呢?至於策旺阿拉布坦那邊,儘管他是十四阿哥的手下敗將,還是叛逃的敗將,但是在十四阿哥任撫遠大將軍期間的平叛結束之後,從朝廷的角度來講,早已經因為西北連年戰事而陷入了被動局面,國庫耗銀急劇增長,由於不能一舉消滅策旺阿拉布坦的勢力,雙方陷入拉鋸戰是一個雙輸的結果,而繼續虎穴追蹤必將導致整個大清帝國被拖入泥潭。為此朝廷不得不審時度勢,雖然策旺阿拉布坦是叛匪,但是他隱匿行蹤,不再主動出擊公然做出反叛之舉,保全了朝廷的顏面,少打一場戰爭,無論人力財力物力都是極大的節約,這對於國庫僅存八百萬兩銀子的康熙帝國無疑具有巨大的吸引力。為此,先皇審時度勢之後,不得不默認了策旺阿拉布坦的小人行徑,對他採取懷柔政策,只為確保邊疆安定穩固。然而,小人永遠都是小人,結果終究是養虎為患,儘管他只是一隻病虎。
康熙六十一年,當先皇駕崩的消息傳到西北之後,一直對朝廷心懷不滿的羅卜藏丹津彷彿是被打了一針興奮劑!讓他瞬間就看到了謀反的曙光。難掩心中極度興奮的他於是乘趁著十四阿哥回京奔喪之際,與策旺阿拉布坦的秘密接洽重新密切而且頻繁起來。策旺阿拉布坦這隻病虎早已經療好舊傷並且養精蓄銳多年,早就等待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已經不耐煩了,此時面對羅卜藏丹津這支強大力量的鼓動遊說,當即是一拍即合,雙方立即暗中勾結共同商討起兵事宜。
就在羅卜藏丹津與策旺阿拉布坦大行謀逆之舉幾乎快要到了毫不避諱、眾人皆知的地步之時,時間轉眼之間就到了雍正元年之初。皇上登基之後方方面面的事情都面臨著他的決策定奪,其中一項就是穩定邊疆政局。西北邊疆是兩任帝王的心頭之患,而兩代帝王看人的眼光又是同樣的精準,在青海蒙古諸王之中,皇上獨具慧眼,看中了忠心耿耿的察罕丹津,於是以護送達賴七世進藏有功為命,晉封他為黃河南親王。
面對察罕丹津的加官進爵,原本就心存二心的羅卜藏丹津彷彿是被狠狠地敲了當頭一棒!不獲先皇的賞識,又沒能入了新皇的法眼,新仇舊恨齊齊湧上他心頭,就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似的,羅卜藏丹津更加堅定了起兵反叛的決心!
康熙五十九年的時候他也是心懷不滿,但仍未敢起兵,那是因為他心中很是忌憚,雖然地處山高皇帝遠的西北邊陲,但是雙方實力對比甚為懸殊,面對強大的清廷,起兵反叛無異於以卵擊石。
當康熙帝突然駕崩的時候,對於叛匪來說,本來是一個絕佳的趁亂起兵時機,然而羅卜藏丹津卻出人意料地選擇了觀望和猶豫,那是因為一方面他把握不準起兵的勝算到底有多大,另一方面也是由於不知道是哪位皇子繼承大統,他還在心存幻想,希冀新皇帝會對他恩寵有嘉。畢竟起兵反叛付出的代價是巨大的,如果不費一兵一卒,只需要阿諛奉承、溜須拍馬就能夠換來獨攬青海和項特蒙古右翼的大權,他何苦在勝算未卜的時候要與強大的朝廷做對呢?
然而羅卜藏丹津的如意算盤終究還是落空了,新皇不但是一位鐵腕人物,更是與他沒有任何舊交的一位皇子,由這位皇子繼承大統,絕對是他噩運的開始。果不其然,在皇上繼承大統不久,就頒發一道聖旨,將察罕丹津晉封為河南親王,這道聖旨的頒發令他非但沒有討到半點好處,反而愈發地不得恩寵,並且大有被逐步連緣化的危險,這對於還處在觀望和搖擺狀態中的羅卜藏丹津完全是毀滅性的打擊,幻想在瞬間徹底破滅。
被徹底激怒的羅卜藏丹津眼看著皇上在一片反對、質疑聲中匆忙登基,皇位來之不易卻也坐得不易,整日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明槍暗箭,內憂外患、焦頭爛額,本就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裡還有心思顧得上青海蒙古各部?在皇上最為狼狽不堪的時候,也是羅卜藏丹津謀反希望最大的時候,如此千載難逢的乘虛而入的機會,他怎麼能夠輕易放過?
天時--皇上立足未穩,地利--西北邊疆,人和--各派反對勢力緊緊地糾合在一起!所有起兵反叛的重要因素均都朝著有利於羅卜藏丹津希望的方向發展,起兵之勢迫在眉睫!
雍正元年五月份,羅卜藏丹津自認為一切準備就緒,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這道東風真就如他所願地吹了過來。當察罕丹津被封為河南王的聖旨,不僅徹底粉碎了他獨攬青海和碩特部大權的美夢,也令他終於下定決心,給自己找出一個與朝廷決裂的最佳理由,於是他即刻徹底撕破了往日忠於朝廷的嘴臉,大張旗鼓地召集青海厄魯特蒙古各台吉在察罕托羅海會盟,正式起兵反抗清廷,同時他還下令青海蒙古各部落,即刻恢復蒙古原有的稱號,不再稱王、貝勒、貝子、公等爵號,號召蒙古人擺脫滿人的統治,重建蒙國帝國,重振祖先霸業。
不得不說,羅卜藏丹津雖然實力不濟,但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頭腦,並不是莽夫一個。從前策旺阿拉布坦行叛逆之舉不過就是為他自己謀取個人私利,沒有明確的政治主張,追隨者除了獲取豐厚的利益之外沒有任何其它的好處。而此時羅卜藏丹津則是另闢蹊徑,祭出了民族大業旗幟,不但技高一籌,而且極大樹立起他民族英雄的光輝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