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9章 一箭之仇

  在三阿哥的精心策劃、推波助瀾之下,西北軍營倒年之聲愈演愈烈,大有軍心動搖之勢,鑒於倒年之計實施得太快了,深諳「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的皇上有些猶豫起來。軍心動搖實仍兵家之大忌,在目前他還沒有對岳鍾琪完全有把握的時候,在倒年大計只是才剛剛開始輿論造勢,還沒有一個完整成熟方案的時候,過快地堆進連想都不用想,給他帶來的不是成功的喜悅而是滿心的擔憂。以皇上對年大將軍的了解,那可是人中龍鳳,聰明才智絕對不在他這個帝王之下,因此皇上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自己在暗中操縱的倒年大計極有可能早已經被二公子悉數識破。在此情形之下,他深思熟慮一番之後,同意了年大將軍多次提出的進京謁見的請求,一則用於穩定軍心,二則用於消除年二公子的顧忌,三則給自己精心部署再爭取一些時間。


  同意年大將軍進京可以說是皇上做出的一個非常大膽又非常危險的決定,不過他從來都是奉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自己先擺出一個誠心誠意的姿態,故意露出很大的破綻,才能夠令年二公子充分放下戒備之心,同時也為自己爭取更多的迴旋時間和餘地。


  皇上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這一次他能夠同意年大將軍進京,已經幾乎是下了最大的賭注,但若是不做好充足的準備工作,豈不是只剩下了被動挨打的份?既然兩個人都是智慧之人,既然兩個人都是心照不宣,只不過還沒有撕破臉皮而已,那麼皇上怎麼可能相信年二公子進京之事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若是這邊他下令治罪,那邊接到密報西北立即倒戈造反,他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為了年二公子這個進京謁見,皇上可謂煞費苦心,做了十足的防範措施,重重、層層可以用密不透風來形容,對於年大將軍進京之事,皇上如臨大敵,唯恐釜底抽薪的年二公子在進見之時大行刺殺之計,最終釀成宮闈政變,皇上更是在紫禁城布下天羅地網,而這個天羅地網之中,三阿哥成為了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三阿哥再是入不了皇上的法眼,但他也是皇上唯一成年的皇子。元壽和天申阿哥雖然也有十四、五歲的年紀,卻是一直在讀書,還沒有真正地參與到宮中事務上來,萬一年大將軍金鑾殿上對皇上行逼宮甚至是行刺之舉,僅憑那兩個初出茅廬的半大小子還是不太放心,而若是有三阿哥在場,多一個多一份力量,此外多經歷些事情,對於三阿哥的歷練成長也是更有幫助。因而皇上一聲令下,弘時阿哥就在年二公子奉召進京之前就踏上了回京的行程。


  皇上召三阿哥回京的原因沒有透露給任何人,就連弘時阿哥自己都不知道,以為只是他額娘整日皇上哭訴,令皇上動了惻隱之心才做出此等決定,於是當即歡歡喜喜地離開了那個令他又恨又怕的地方,簡直是多一秒鐘都不肯再留。


  三阿哥回了京城,不多時年二公子也按計劃進京謁見皇上。在西北軍營,年大將軍是官,三阿哥是兵,那年將軍的地盤上他不敢有半點造次,但是回了京城可就不一樣了,京城可是姓愛新覺羅的天下,在邊疆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年大將軍進了京城只有俯首稱臣的份兒,再也沒有目中無人,無法無天的道理。於是三阿哥頓時覺得自己的腰桿兒又能夠挺直了,腰也更硬了,回到自己的地盤兒上,定是要將從前在西北軍營受的那些憋屈統統都找回來,因而年二公子才剛剛進京,還沒有進宮謁見皇上呢,年府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年峰一直在年府做大管家,從年紀輕輕的青年做到頭染微霜的中年,畢竟他是年老爺的遠房侄子,做事又是兢兢業業,不但深受年老夫婦的喜愛,也在僕從之中甚有威望,結果卻是被突然間登門造訪的一個宮裡來的奴才氣得差一點兒背過氣去。


  「來人,來人,快把你們府里的管事兒喊出來聽令。」


  年峰也是將近五十歲的人了,連年老夫婦都沒有對他吆五喝六過,突然間被一個奴才這般無禮對待,自然是有些臉面上掛不住了。就算是宮裡來的又如何?他家二小姐還是貴妃娘娘呢,他豈會怕了什麼宮裡來的奴才?不過心裡不怕是心裡不怕,表面上還是要裝出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至少不能被人抓了把柄過去,讓他家二小姐在宮裡難做。於是不得已之下,也就看在冰凝的情面上,年峰不得不對一個小小的宮人擺上一副恭敬謙卑之態。


  「這位官哥,在下不才,姓年名峰,在年府管點小事兒,您有什麼令兒儘管跟在下說就是了。」


  「你?就是府里的管事兒?」


  「正是,正是。」


  「看你一副賊眉鼠目的模樣,真看不出來是個管事兒的,不然我還以為你就是一個看大門的呢!堂堂年府竟然會用你這種奴才,真是看不出來,年大將軍不是一直都是以任用賢才著稱的嗎?怎麼府里居然會用這種污人耳目之人當管事兒的?」


  年峰雖然比不上二公子英俊,但模樣也是中規中矩,斷然沒有像那位宮人所說的模樣醜陋鄙俗不堪,因此年峰不用想就知道,不是二爺就是二小姐在宮裡得罪了大人物,現在找上門來挑釁鬧事兒來了。想到這裡,他更是不敢再多說一個字,這種人擺明了是上門挑事兒來的,任你說什麼對方都能雞蛋裡挑骨頭挑出一堆的錯處來,對於這些人他倒是不怕什麼,反而是擔心二公子或是二小姐遭了這些小人的背後使絆,那可就實在是太得不償失了。


  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眼見著年峰三緘其口,那傳話的宮人無計可施,著實地懊惱,於是又另尋起事端來。


  「怎麼,你是聾子還是啞巴?你們年府的待客之道就是這樣的?」


  「回官爺,在下正悉聽您的吩咐。」


  「哼,你給爺聽好了,我們三爺賞你家二爺一個面子,准他今兒晚上到德月樓給我們三爺請個安去,記得把這話給你家二爺傳到了,若是傳不到或是傳岔了,瞧三爺怎麼收拾你們家二爺吧!」


  說完,這個奴才一臉挑釁地姿態瞧向年峰,就好像他根本不是三阿哥的奴才,而是三阿哥本人似的,正幻想著年大將軍被三阿哥訓得猶如三孫子一般。面對如此狗仗人勢的奴才,年峰再是心中有氣也不敢在表面上表現出來半點,唯有一邊暗自咬著后槽牙,一邊臉上堆出半個笑容,不卑不亢地答道:「在下記得了,定是不會誤了三爺的大事。」


  一般來講宮人出門傳口信兒可是一件肥差,不管到了哪裡,對方都要奉上一筆銀兩,就連分府單過的皇子阿哥接宮人傳話都是這個規矩,更何況小小的年府了,因此年峰說完之後,雖然心有不甘,但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是按照慣例將銀子奉了上去。


  遞上銀兩就意味著送客,宮人接過年峰遞上來的荷包當即就掂了掂份量,不輕但也不重,也還算是說得過去的,這才暫且收了那張臭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收了荷包就再也沒有滋事生非借口和理由,那宮人只得是罵罵咧咧地回宮復命而去。


  宮人前腳離府,年峰後腳就跑回院里,向正在府里歇息消除旅途疲勞的年二爺回了話,二公子一聽這話,當然知道三阿哥這是在報西北軍營的一箭之仇,只是拿不準這是皇上授意的結果,還是三阿哥自作主張公報私仇,不過雖然明明知道弘時阿哥擺的這是個鴻門宴,年二公子也唯有忍氣吞聲乖乖前往,畢竟這是京城,是愛新覺羅家的天下,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他還是懂得,特別是現如今他表面上權傾天下實則外強中乾的情況下,更是要小心使得萬年船。


  冬日裡的日頭實在是短得很,才剛剛過了晌午,眨眼間就是黃昏來臨,年二公子揣著明白裝糊塗,如期趕赴德月樓,會一會他的昔日舊部三阿哥。進了大堂報上名號,久候多時的酒家掌柜立即迎了上來,於是有掌柜頭前親自帶路,年二公子轉過月亮門,繞過綠竹林,拾階而上,沿廊而行,七轉八拐之後才來到三阿哥定好的雅間之中。


  帶路的掌柜先行挑開門帘讓過年二公子進來,結果進來后他才發現屋中空無一人,只有兩個夥計候在這裡。對此二公子先是一愣,繼而又自我解嘲地瞭然一笑,這樣的情景對於見慣了大場面的年二公子自然是見慣不怪,既然這是個報一箭之仇的鴻門宴,三阿哥當然是要先將他這個大將軍冷落一番才是,怎麼可能早早候在這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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