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2章 一劍封喉
霍沫的聲譽日漸盛隆,雅思琦一心一意苦心蟄伏等待一舉反擊制勝的機會,淑清、惜月、韻音等人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春枝和雲芳例來兩耳不聞窗外事,冰凝暫且躲過了後宮女人間的爭鬥漩渦,不過從另一個方面來講,也是備顯孤立無援,境況甚是凄涼。
當冰凝在宮中的日子舉步為艱為際,年二公子的命運更是風雨飄搖。繼四月份被皇上革職撫遠大將軍,調任杭州將軍,由岳鍾琪任川陝總督之後,六月份,他的兩個兒子也被皇上一聲令下革職查辦,並以其參奏金南瑛為借口,削了他太保的頭銜,待到七月份,又連續再降二等公、三等公,以及閑散旗員,由鄂彌達接替他杭州將軍一職。再到八月份,皇上又借李維鈞與年二公子結黨營私為借口,先是逮捕了李維鈞,又將年羹堯再度連續降為一等子、一等男、一等輕車都尉。
在短短的半年之內,年二公子從威名四震的撫遠大將軍被貶為一等輕車都尉,僅僅比普通士兵稍高一個官階。噩耗接二連三地傳到冰凝的耳朵里,雖然正逢霍沫春風得竟之際,然而冰凝哪裡還有心思顧得上誰得寵誰受冷,一門心思全都集中了她二哥的身上。
冰凝再是焦急,再是擔憂,再是不會畏懼皇上,然而身為一個臣子,最基本的規矩她還是懂得的,那就是安分守己,不要採取任何行動去主動藐視帝王的權威。雖然為了六十阿哥,為了她八十多歲的爹爹不得不隱忍這一切,然而內心的痛苦卻是無法減輕半點,甚至因為不能為改變二公子的命運盡一點點微薄之力而備受煎熬。
這一切月影身為冰凝的貼身丫頭自然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可是她也和冰凝一樣,除了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卻是毫無半點法子。那些勸解的話,說了不知道多少回,說多了就變了了車軲轆話來回說,既沒有半點新意,也起不到任何效果,然而她知道,即便如此,還是要說,說破了嘴皮子也還要說。
「小姐,二爺的事情您就別擔心了,二爺立下那麼大的功勞,萬歲爺只是嚇唬二爺罷了,只要二爺服個軟,哪裡還有邁不過去的坎兒呢?您說是不是?」
「月影,你說如果有一天你必須要死,你是願意一劍封喉直接赴了黃泉,還是想要一刀一刀地割骨剜肉,卻能夠多活幾天呢?」
月影被冰凝這句話說糊塗了,她在勸冰凝放寬心,可是她家小姐卻在說什麼一劍封喉和割骨剜肉,不但南轅北轍,而且哪句話都離不開一個「死」字,直說得月影是心驚肉跳、毛骨悚然。
「小姐,奴婢在跟您說二爺的事情呢,您怎麼不理奴婢,反而凈說這些亂七八糟不搭疙瘩的事情啊!」
「誰說我說的跟你不搭疙瘩?我說的就是二爺的事情呢。」
「啊?小姐啊,您千萬不要嚇奴婢呀!二爺福大命大造化大之人,哪裡會有您說的那些血光之災呢!」
「嗯,你說這一回二爺已經是輕車都尉了,還有什麼結果能夠比這個更羞辱人的?或是說,連這都不算是到了頭,早早晚晚一擼到底,直接做一個普通的士兵?」
「小姐,普通士兵就普通士兵,跟一劍封喉還有那個割骨剜肉有什麼干係?」
「一劍封喉二爺倒是痛快了,可是年黨之人絕對不會服氣,必定有人替二爺鳴冤叫屈甚至暗存反心,而割骨剜肉雖然能夠讓二爺多活幾日,但卻是一點一點地羞辱二爺,將二爺的臉面一寸一寸地剝下來,既羞辱了二爺,也狠狠地震懾年黨之人,令他們不再敢有輕舉妄動之心,更不要說謀反了。」
「小姐啊,您說的奴婢怎麼都聽不懂呢?二爺到底怎麼回事兒啊!怎麼還不趕快跟萬歲爺服個軟啊!您不是一直都跟奴婢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嗎?連奴婢都懂的道理,怎麼二爺反而還不如奴婢了呢?」
「哎,我剛剛問你呢,你是願意一劍封喉得個痛快,還是為了多活幾日寧願遭人羞辱地割骨剜肉?」
月影說東冰凝說西,月影說南冰凝說北,原本月影就是沒念過書的笨丫頭,此刻算是被她家小姐給徹底地繞糊塗了,而且她連這些字面上的意思都理解不了,當然是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冰凝的問題。
「小姐啊,奴婢當什麼做什麼都沒有關係,只要二爺好好地,您也好好的,奴才就全知足了。」
「可是這世上不是你想怎麼樣就能夠怎麼樣的,你想好好的,可是就有人不想讓你好好地活著;而你想一了百了的時候,偏偏還是有人不想讓你痛快,連死都不能痛快……」
說到這裡,冰凝突然間淚水嘩地一下子涌了出來,猶如開閘放水一般,登時將月影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當即手足無措起來,說話都是帶著哭腔。
「小姐啊,小姐,您可千萬不要嚇著奴婢啊!是不是萬歲爺給您傳了什麼話過來?老小姐一定不會得寵的,萬歲爺也就是圖個新鮮罷了,她再是會讀書,再是模樣標緻,可是她怎麼比得過小姐您呢?看著吧,過不了幾日,萬歲爺一定會厭了她煩了她,萬歲爺一定忘不了您,忘不了六十阿哥的……小姐啊,您怎麼還哭啊,哭壞了眼睛奴婢就是大罪過,要被萬歲爺治罪的呀。」
月影勸來勸去,總也勸不到點子上,冰凝怎麼可能那麼快就止住淚水呢?見自己的話起不到半點效果,這個丫頭突然間想起來,以往她家小姐最護著她,最擔心皇上治她的罪,當不管怎麼勸冰凝都勸不動的時候,只要一抬出來她要被皇上治罪,冰凝總是會立即被她勸住了,簡直就是包治百病、屢試不爽的好法子!於是月影這一次也是如法炮製,再一次將皇上抬了出來。
月影不勸還好,如此一勸竟是幫了倒忙,令冰凝更是禁不住地冷笑起來。
「月影啊月影,說你腦子笨還真不是笨一點,而是實在太笨了!萬歲爺現如今連你的名字都忘光了,哪裡還有閑功夫來治你的罪?」
「啊?不會吧,人人不是都說,萬歲爺可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怎麼可能將奴婢的名字給忘掉呢?」
面對這麼笨頭笨腦的奴婢,冰凝聽了她幾個月的勸說沒有笑過一回,這一次卻是禁不住因為她的憨態可掬而徹徹底底地開心笑了一回。
「月影啊,我可真是羨慕你呢,你若是真的當我是你的主子,咱們下輩子就重新投到對方的胎里,我做你,你做我,好不好?」
「小姐啊,您又拿奴婢取笑開心了,奴婢這輩子服侍您,下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都想要服侍您,才不想投到您的胎里呢。」
大半年的時間裡,主僕兩人難得地有說有笑一回,當即都是覺得有些異樣起來。若是換作從前,說說笑笑是常事,愁眉苦臉是難得一見,現如今連一個笑模樣都是這般的金貴,以致兩人都覺得不自在起來,令月影想想都覺得心酸。
「小姐,您放心吧,有六十阿哥,老小姐就是想翻出大天來,也定是痴心妄想……」
「將來會有九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無數阿哥,六十阿哥能算老幾?」
「老小姐沒名沒份的,萬歲爺怎麼可能讓她懷上龍種呢?」
「母憑子貴又不是什麼稀罕事。再有,你可是要管住你這張愛闖禍的小嘴兒了,要不然你家小姐我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裡還能顧得上你?」
「奴婢知錯了,知錯了,小姐您可千萬不能不管奴婢呀。」
「那就趕快把嘴閉上,再若是讓我聽到『老小姐』三個字,可不要怪我不講情面了。」
「奴婢保證上,從今往後再也不提『老小姐』那三個字了,如若再犯錯處,定是要遭天打五雷轟。」
冰凝的意思是不想要月影因為一張嘴而惹事生非,現在她自己不再是帝王寵妃,雖然仍是像從前那樣袒護自己的奴才,但是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她也無法保證時時處處能夠護得周全。然而笨頭笨腦的月影卻是沒有領會到冰凝的良苦用心,以為是自己頻頻提及霍沫而令自家小姐傷心,嚇得她先是趕快承認錯處,又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提那三個字,態度當然是極為誠懇,然而冰凝卻是一眼就看出來她會錯了意,愈發地頭疼起來。
「月影啊月影,如果往後我不能守在你的身邊,你可怎麼辦才好?原來一直打算請萬歲爺給你尋個好婆家,就算是沒了我護在你身邊,憑著萬歲爺保媒,保你一個平平平安還是富富有餘的。可是還沒有為你尋到好婆家呢,我這個主子就被打入冷宮了,而年家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從前是人人爭著攀上年家,現在是人人躲著年家,我這個當主子的非但沒有替你了卻終生大事,還拖累了你,這讓我如何心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