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吃頓飯也不容易
天色微明,寬闊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疾馳在回城的路上,兩側高大青翠的樹木呼嘯著向後退去。
衛窈靠著車壁,想想最近發生的事,簡直就像夢境一般不切實際,自己就這樣即將跟一個認識不久的男子離開家鄉,將與他拜堂成親,融入他的生活。昨天還在感歎不知將來要嫁作誰人婦,這一切是多麽唐突,像是蒼天的臨時起意,虛幻縹緲。
甚至還未鄭重地和家鄉道別,就這麽倉促地離開了。
想到以後未知的生活,身處在陌生的環境裏,周圍都是陌生的人,衛窈的雙肩忍不住顫抖起來。
來啊,錦衣玉食,珠光寶翠,來啊,一呼百應,百人服侍,衛窈又露出幾近張狂的笑。
這將是她從未嚐試過得生活方式,人生真是奇妙啊。
嘻嘻嘻,嗬嗬嗬嗬,啊哈哈哈哈哈……
駕車的是落風,聽見異響他便停下車,問道:“衛姑娘,你沒事吧?”
異響戛然而止。
“啊,沒事,繼續走吧。”
鎮子上的天旺酒館,薛暮晨和蕭靖臨窗而坐,茶壺裏冒著茶香,兩人都靜默不語,各自飲著杯裏的茶水。
薛暮晨的清冽和蕭靖的肆意,讓他們這一桌自成一道別樣的風景。
“我說暮晨,”蕭靖為自己又添滿了一杯茶,不解地問道:“你昨兒個還說要來帶人家衛姑娘走,今天你又為何不親自去接她,你讓落風去,萬一讓她覺著你並不重視她該如何是好。”
“我不去,她反而會自在。”
“呦嗬,那你們終歸得見麵不是。”
“這一路,想必她會理清思緒,想清楚下一步該怎麽走。”
“神了!!說的那麽篤定,你倆這都沒相處過,你確定你了解她?”
“她會給你驚喜的。”
約摸著他們大概就要到了,薛暮晨就讓小二好酒好菜都端了上來。
不多時,落風和衛窈雙雙站在天旺酒館裏。
蕭靖不得不抬起頭再次打量這位將帶給他驚喜的未來嫂嫂。
勉強算是貌美如花的臉龐上未施粉黛,一身素淨的衣裙,依舊是長發簡挽,毫無裝飾,總得來講,這一身打扮,簡單到不如他家丫鬟。
好在她身材高挑,一身素淨的布裙下,總不至於被埋沒在人群裏找不見。
她一路向他們走來時,總覺得在她身上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氣質,說不清道不明,說是溫婉柔美的一張臉,本該嫻熟端莊,可她靈動的雙眼裏卻洋溢著火熱與朝氣,可見她是天性活潑開朗的姑娘。
衛窈剛坐下,薛暮晨便輕喚她一聲:“阿窈,這一路可累麽?”
興許是剛喝完茶水的緣故,薛暮晨的薄唇出奇的紅潤,帶著點點水澤,像是熟透了的桃子。說話間他的唇瓣一開一合,竟讓衛窈想起那天早上趁著露水摘下的一朵海棠,輕輕撫摸著沾著點點露水的花瓣,彈性而又柔軟,這觸感她到現在都記得。
緊緊盯著他的唇,這樣的舉動對於一個女子來講實在欠妥,衛窈趕緊將視線轉向自己的手上,回道:“累?坐在馬車上哪裏會累,倒是顛簸的有些頭暈。”
一直被無視的蕭靖一臉了然,這姑娘坐過的驢車次數屈指可數,何況是馬車了,能適應才怪:“這個是需要去適應的,時間久了你就會習慣的。”
衛窈看向蕭靖,他微揚著一雙惑人的鳳眼同樣在看她,高挺的鼻子下是一張噙著傲慢笑意的唇。
薛暮晨做了介紹:“他是蕭靖。”
衛窈輕哼一聲:“這個自然。若是我習慣不了的東西,我也不會強求。”這話她是回蕭靖的,同時也是說給薛暮晨聽的,若是他們兩個習慣不了彼此,那就不必為難彼此,離開對誰都好。
蕭靖聽出了弦外之音,薛暮晨自然也聽了出來。
將一碗白晶桃花羹推到衛窈手邊,薛暮晨淡然道:“若是你習慣不了,這馬車也該重新修造了,直到你覺得舒適習慣為止。湯涼了阿窈。”
蕭靖心裏頭微微詫異一下,薛暮晨的意思是甘願為了衛窈能夠適應他而做出改變!平日裏不苟言笑的人,這說起情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連他這個隨口就能搬出一大筐情話的情場高手都自愧不如。
而衛窈心裏同樣也是咯噔一下,重新修造??這薛暮晨看著就出身不凡,身邊定不缺些金銀之物,沒想到他如此節儉,這讓她禁不住對他刮目相看。
喚來一旁站著的落風,薛暮晨吩咐道:“落風你同我們一起用飯,隨後你將餘下的銀子帶回隴城,存在我們自己錢莊。”
“是。”
蕭靖吐出嘴裏吃了一半的蝦,呸了兩聲:“這醉蝦的味道不對,白糟蹋了一盤蝦子,”拿起旁邊的手巾擦淨手繼續說道:“暮晨你不用顧及我,飯後我還有旁的事,擾不了你們。”
衛窈喝了一口薛暮晨推給她的桃花羹,瞬間滿口香醇,帶著微微的甘甜,湯裏放了兩塊晶瑩剔透的白晶瓜,一些細碎的玉米,糯米,湯上浮著幾片粉嫩的桃花瓣。心裏禁不住想到:罷了罷了,如果此行發現哪裏不對勁,立刻返回西河村便是了,好歹賺了這一頓山珍海味,起碼對於她來說確實是山珍海味。
又嚐了一隻被蕭靖嫌棄的蝦,衛窈的眼睛裏一片風平浪靜,心裏卻是在不停地翻江倒海,這可比村裏那些麵館鋪子做出來的東西好吃多了,真該讓這人長年累月的吃些白菜青菜蘿卜的,嘴太挑!若是身旁沒人的話,非要來場風卷殘雲般的進食不可。
薛暮晨也嚐了一隻蝦,慢慢咀嚼咽下去後,說道:“這裏畢竟是個鎮子,比不得你的名揚酒樓。”
聽薛暮晨提到自家的酒樓,蕭靖立刻得意起來:“那是,咱家請的師傅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有幾個還是從皇宮裏的禦膳房出來的,做出來的菜,嘖嘖嘖,光看著都覺得是種享受,色香味俱全到你舍不得下嘴。對了嫂嫂,等我們回到隴城還請嫂嫂你賞光,來我們家酒樓坐坐,請你品品我們的隴城名菜。”
“我怕我舍不得下嘴。”
“哎吆,嫂嫂可真會開玩笑,畢竟是果腹之物不是,哪來的舍不舍得,好吃才是原則。”
衛窈又夾起一隻蝦,在蕭靖麵前晃了晃,說道:“是啊,畢竟是果腹之物不是,有得吃就不錯了,還去挑嘴!”
薛暮晨微轉過目光,深潭般深邃沉著的雙目裏,映著的是一臉狡黠得意的衛窈,心裏轟然明朗,認為找到她是這輩子最重要的決定之一。坐在自己身旁的這位姑娘,給他的感受是真真實實的,不掩飾,不虛偽,毫不做作。
對於成家立業,薛暮晨曾經一度陷入迷茫裏,也曾想過將就此生,因為他從未遇到能讓自己心甘情願,微笑著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的女子。此刻,他的心裏溢滿了歸屬感,心裏頭糾結的疙瘩,終於解開了。
“呦,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為了盤蝦子跟我較真。”
衛窈笑了笑道:“還有啊,別嫂嫂,嫂嫂的叫我,畢竟,畢竟,”衛窈極快的瞄了一眼旁邊的薛暮晨,畢竟八字還沒一撇這句話到了嘴邊又被吞了回去:“聽著怪別扭,你同薛公子一樣,叫我阿窈吧。”
聽聞,薛暮晨略微不悅的挑了挑眉,他看向衛窈,認真道:“阿窈,你也同蕭靖一樣,叫我暮晨便好。”
衛窈隻覺得兩頰有些發燙,輕輕嗯了一聲。
不知怎的,她可以輕鬆地同蕭靖講話,一撞上薛暮晨的目光,瞬間覺得胸悶氣短,像是懷裏藏了一隻兔子,活蹦亂跳地想要從她的嘴裏跳出來。
這等情景讓蕭靖不得不譏諷他們幾句,拉著剛剛吃飽的落風離開了酒館。
終於等到衛窈吃飽放下筷子,薛暮晨才開口道:“阿窈,等會你去樓上的客房休息,我同蕭靖一起去拜訪他的姨奶奶,穆老前輩,到下午天涼快些,我們再進城。”
“嗯,好。”
“阿窈,和我說話,你不必拘謹。”
“不,我不拘謹。”衛窈故作鎮靜地將鬢角的一縷長發順至耳後,強迫自己抬起頭對上薛暮晨的目光,強迫自己用淡然的口吻說道:“真的,我一點都不拘謹,我隻是,隻是天有點悶,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發現衛窈的鵝蛋臉一片羞紅,就連兩隻耳朵也變成了可人的粉紅色,薛暮晨輕笑一聲,溫聲交代了幾句也離開了酒館,留下衛窈一人,在緊張驚恐,恍惚甜蜜等等各種情緒編織的網中掙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