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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爭

  原來是虛張聲勢!

  高廷芳的心裡頓時如同明鏡似的敞亮,明白了韋鈺這一招棋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進一步逼迫紀太后。


  見承謹滿臉慚愧,他就笑著勸慰道:「怎麼,你還覺得自己是累贅?你想過沒有,韋鈺明面上讓你率領翊衛府將士出馬,讓你能輕輕鬆鬆得到功勞,可是,以他的算無遺策,會想不到你這個靶子在那裡,很容易讓刺客把你當成突破口?既然他能夠早就找到那個地方,又有那樣的手段,至於平白無故放走一條大魚?唯一的解釋只有一個,他本來就是故意把人放走的,他要的就是放長線,釣大魚!」


  承謹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不自覺地問道:「難不成韋大哥早就知道那刺客背後是誰?」


  「呵。」高廷芳輕輕笑了一聲,若無其事地說道,「他當然知道。不但是他,只怕滿朝上下的明眼人,如今已經都猜出來了。」


  儘管早有自知之明,可承謹還是忍不住生出了深深的挫敗感。在複雜的現實面前,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無論見識還是能力,全都差得太遠了。可一瞬間的自怨自艾之後,他看到高廷芳正眼神炯炯地看著自己,不由得又使勁鼓起了勇氣:「高大哥,我不明白,你能不能和我講一講?」


  高廷芳最怕的就是承謹因自小井底之蛙的經歷而產生自卑,此時小傢伙既然虛心求教,他自然樂意答疑解惑:「其實這整件事情,算不上多高明,如今東都之中,穎王、韋貴妃和韋家,涼王、紀太后和紀家,皇上,再加上你、我、韋鈺,也就是這四股力量而已,至於其他人想要趁亂而起,雖說不無可能,但絕對不容易,所以暫且忽略不計。」


  見承謹有些訝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隨即就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頭,高廷芳就接下去說道:「涼王遇刺,按照一般來說,總不脫是另外三股勢力下手,可是,我們肯定沒有做,皇上是沒有這樣的必要,至於韋貴妃和穎王,他們現在正追著紀雲霄和紀家的黨羽窮追猛打,去行刺涼王幹什麼?所以謝驍兒在盧正怡那兒抓到的所謂刺客,只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既然不是這三方勢力,那麼是不是可以反過來想想,行刺涼王,不過是為了把你釣出去?而誰又那麼容易在涼王府安插釘子?」


  聽到這一番解說,承謹頓時明白,這一連串事情的主使很可能是紀太后,不由得遽然色變:「太後娘娘好歹也是曾經當過國母的人,她怎麼能做出這樣卑劣的事?怪不得我聽人說過,當年大哥和貞靜皇后……」


  他低頭使勁捏拳,牙齒咬得咔咔作響,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痛恨之色。儘管上次在飛香殿前為了高廷芳和紀太后針鋒相對時,他險些遭到杖責,可他事後只不過將紀太後放在了必須要警惕提防的名單中,此時此刻卻是貨真價實的后怕。


  可是紀太後為什麼要殺他?難道就是因為他那張酷似死去大哥李承睿的臉嗎?


  端詳著承謹那變幻不定的表情,高廷芳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了一絲決然。他再也不猶豫,單刀直入地問道:「承謹,我問你,可有人對你提過,你的生母,也許並不是宗譜上記載的劉賢妃?」


  「啊?」承謹先是一愣,隨即竟是失態地一推桌子站起身來,腳下甚至絆倒了凳子。從來沒見過的生母,一直都是扎在他心頭最大的一根刺,如今高廷芳一言突然戳中了這根刺,縱使他一向最尊敬高廷芳,聲音也不由得尖銳了起來,「高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和懷敬太子的酷似,所有見過他和見過你的人,全都可以證明。雖說同父所生的異母兄弟,也偶爾會有非常酷似的情形,但你看看你那些兄長就應該知道,這種可能性有多低。而劉賢妃的事,我相信你也打聽過,宮中應該幾乎打聽不到任何端倪,而我也托林御醫打探過,作為宮中貴人們最常召見的御醫,他也同樣沒能聽到過有關於劉賢妃存在的任何蛛絲馬跡。一個至少曾經有美人封號的嬪妃,卻連紀太后韋貴妃趙淑妃全都沒有聽說過,你覺得這可能嗎?」


  如果不是紀太后動用如此決絕的手段,想要置承謹於死地,高廷芳也許還會把這個心頭疑問永遠摁下,可現在他卻不得不對承謹捅破這層窗戶紙。果然,在他的凝視下,承謹漸漸跌坐了下來,喃喃自語道:「如果不是劉賢妃,那麼我娘是誰?」


  高廷芳很想說,也許是貞靜皇后肖琳琅,可是,話到嘴邊,他卻覺得那樣武斷的主觀臆測實在是說不出口。他輕輕吸了一口氣,用平靜的聲音說道:「不論怎麼說,這次你既然遇刺,那麼事情已經很明顯了。紀太后已經把你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而除去她之外,還有韋貴妃,還有穎王,涼王,韋家,紀家,還有他們的眾多黨羽。你從前也許只想過當一個賢王,平平穩穩過這一輩子,但這一次的事情之後,已經不可能了。」


  一個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就這樣擺在面前,承謹臉色一片蒼白,喃喃自語道:「那我該怎麼辦?」


  「進則荊棘叢生,退則萬丈深淵,沒有選擇第三條路的可能。」高廷芳說到這裡,微微一頓,隨即沉聲說道,「我現在問你一句,你要爭嗎?」


  爭……


  承謹只覺得心中翻滾著驚濤駭浪,完全沒有想到今天自己明明是來探望高廷芳的,卻突然直面這樣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心亂如麻的他想到被丟在觀文殿中坐井觀天的孩童時代,想到了第一次外出在穎王府上清苑公主生辰宴面對的刺眼目光,想到了在飛香殿前紀太后那尖利的斥罵,想到了刺客一劍刺來時,高廷芳合身撲來,救了自己的性命……他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整個人也一下子變得堅定了起來


  「高大哥,我要爭。」迸出那三個字之後,承謹只覺得整個人彷彿輕鬆了不少,竟是連說話都流利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是誰,我也不知道父皇究竟對我是什麼態度,我更不知道朝中那些大臣,天下那些百姓怎麼看我這個秦王。可高大哥你說得對,別人已經把我當成了敵人,後退就是死路一條,我只能豁出去爭一爭。我想讓別人知道,我李承謹不只是長得像大哥,我不是一個躲在父皇背後,唯唯諾諾的小孩子!」


  「很好,直到這一刻,殿下你才真正長大了。」


  高廷芳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他徐徐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躬身長揖。而承謹先是一愣,隨即就急急忙忙衝到高廷芳面前,一把將他攙扶了起來。


  直起腰之後,高廷芳就一字一句地說:「那麼,我請為秦王殿下上第一謀。穎王涼王在朝中分庭抗禮已有多年,皇上雖驟封你秦王,但你出身不明,根基淺薄,少有功勞,不能服眾,這些弱點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從來都沒有表現出勢在必得的態度!就算皇上有心栽培你,如果連你自己都不站出來,那些失望於兩黨相爭的有識之士,又有誰會選擇你?」


  承謹死死抓著高廷芳的雙臂,只覺得這番話振聾發聵。他用力點了點頭,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明白了,爭不是就在這裡說說而已,而是要敢在別人面前,挺起胸膛擺明自己的態度。」


  「孺子可教!」高廷芳只覺得心頭異常愉悅,笑著伸出雙手來按著承謹的肩膀,「趁著這次別人謀划失敗,你應該想一想,怎麼讓別人正眼看你!」


  翊衛府深處,那座掛著劍氣光寒十四州中堂長卷的大堂前,穎王氣沖沖地跨了進來,見韋鈺正背對著自己看字,他不禁提高了聲音說:「韋鈺,你這是什麼意思?捉拿刺客,狠狠回擊謝驍兒,還有紀太后和老三這麼大的事,你怎麼能交給承謹去辦?」


  「聖命如此,我拿什麼推脫?」韋鈺沒好氣地抱手轉身,見穎王被自己噎得夠嗆,他這才輕哼一聲道,「而且,穎王殿下別忘了,我現在是秦王長史,不是穎王長史,縱使沒有皇上的吩咐,我也不可能拒絕承謹的要求。」


  聽到韋鈺毫不客氣地直呼承謹的名字,穎王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卻還是忍不住埋怨道:「可這麼大的事情,卻讓他出了彩……」


  「他出了什麼彩?只抓到一個活口,還跑掉一條大魚,如今人還在刑部天牢,有沒有審出主謀還不得而知。」面對穎王的興師問罪,韋鈺一臉的漫不經心,可說出來的下一番話,卻讓穎王險些沒跳起來,「只不過,十有八九是紀太后賊喊捉賊,搗騰出的一場鬧劇。只要能夠撬開刺客的嘴巴,那麼,那個老虔婆就別想再賴在太后的位子上。如此一來,宮中還有誰能和貴妃娘娘抗衡?」


  穎王頓時眼睛大亮,使勁一拍巴掌道:「如果是那樣,倒是好一個機會!」


  「所以,在這節骨眼上,你和承謹計較什麼?」韋鈺笑得如同一隻狡猾的狐狸,一字一句地說道,「高廷芳不是和清苑公主走動得很勤快嗎?江陵郡主好像快要回南平了,在這種時候,可以利用高廷芳好好下一劑猛葯,逼迫一下那個老虔婆。比如說,把清苑公主許配給高廷芳,你覺得如何?韋家若是和秦王一系聯手,而那個老虔婆則是快要徹底敗露,她還能忍得住?而紀雲霄一貫覬覦清苑公主,興許也會做出點什麼事情來。」


  儘管高廷芳現在這種急死人的性格,需要一劑猛葯好好推一把;儘管他需要一個契機對清苑公主揭開這件事;但最重要的是,皇帝明確對他提出了這樣一樁婚事的要求!顯然,皇帝已經等不及了。雖然因為清苑公主的身世,他和高廷芳都曾經想先給韋貴妃設套,可計劃趕不上變化,一切都得從長計議。


  穎王只覺得滿身陰霾一時盡去,不由得滿臉笑吟吟:「不愧是咱們大唐的雷神,就連用計也是這樣悍勇。好,我聽你的,我立時就去對母親說!」


  唯一遺憾的是,他那個王妃沒能在這時候正好死了,否則那才更妙。他更希望的是自己娶江陵郡主,而不是讓高廷芳尚主!

  「還有,」韋鈺適時又加了一句,「紀家父子三人因為涼王殿下遇刺這案子,也推遲了不少時間,應該拿出來好好審一審了。在這種時候,眾人拾柴火焰高,正好把紀家架到柴堆上去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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