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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羞憤

  如果不是清苑公主素來清冷,從不理會那些走門路的官員,就連恰逢科舉過來投墨卷的士子也都拒之於門外,玄真觀本來應該是整個東都最炙手可熱的地方。畢竟,她是韋貴妃的親生女兒,也是最受寵的皇長女。可有些人她能夠攔在門外,有些人卻不是門前那些門房,又或者家令劉淼可以阻攔的。


  比如說,今日特意登門的穎王。


  自打韋貴妃對自己揭開身世之謎,清苑公主如今是越看穎王越覺得心中怨恨,自然不願意和他多說話,奈何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竟是一反常態,涎著臉陪著笑,一個勁地套近乎,她哪怕根本不稀罕穎王送來的各色豐厚禮物,卻也沒辦法拉下臉攆人。


  可穎王都足足逗留了半個時辰,卻始終顧左右而言他,她到最後實在是不耐煩了,不得不直截了當地下逐客令道:「你不是剛剛扳倒戶部尚書劉雲山,正在和三弟爭搶戶部的話語權嗎?有功夫在我這虛耗時光,還不如多去見幾個人。」


  「大姐這是什麼話,外人哪有咱們的姐弟情分重要?」穎王呵呵一笑,覺得剛剛套近乎談感情,火候應該差不多了,這才拋出了最關鍵的來意。他放下了手中早已涼透的茶盞,笑吟吟地說,「大姐這麼多年獨自住在這玄真觀里,實在是有些太清苦了。你下頭二妹三妹都已經成婚,都快要輪到承樂那丫頭了,你卻還孤身一人……」


  清苑公主敏銳地聽出了穎王的言下之意,登時重重將手中那個小茶盅往旁邊高几上一擱,沉聲說道:「我說過不想嫁人,不勞你們多管!」


  穎王又不是沒領教過長姐的這種執拗態度,心中雖說惱怒她的不近人情,可想到那個絕對能讓她通過的人選,他就打哈哈笑道:「大姐聽完是誰再拒絕也不遲!父皇屬意的不是別人,正是南平王世子,如今任秦王傅的高廷芳。」


  清苑公主本來已經滿臉盛怒,可是,當她聽到皇帝竟然意欲將她許配給高廷芳,她禁不住一下子呆住了。當初韋貴妃和穎王就曾經有過這個意思,而她對此也相當反感,可隨著和高廷芳的一次一次接觸,她卻不知不覺對這位南平王世子從疑惑到好奇,從好奇到親近,從親近到信賴……甚至有一度,她幾乎認為那是她的承睿哥哥回來了。她早就打定主意這輩子孑然一身,可面對這樁從天而降的婚事,她卻發覺自己並沒有太大的抗拒。


  慌亂的她不想在穎王面前表現出這隱隱的期待感,乾脆就直接一拍扶手,故作強硬地說:「我已經說過了,不希望別人隨隨便便插手我的婚事!你走吧,我的事情今後不勞你和貴妃娘娘多操心了!」


  雖說是韋鈺攛掇的,但穎王暗地裡也打聽過,知道清苑公主和江陵郡主自從相識之後,就走動得非常勤快,彼此好得如同嫡親姐妹一般,隔三差五就會互相往來。而高廷芳遇刺受傷之後,清苑公主還親自登門探望,這其中透露出來的意思,他覺得自己怎麼也不至於理會錯了。因此,見清苑公主竟陡然翻臉,他不由覺得好心餵了驢肝肺,一怒之下當即霍然起身道:「這不是我和母親的意思,是父皇的意思,大姐要拒絕,那就直接去對父皇說!」


  「父皇那兒我自會親自請見。」清苑公主冷冰冰地答道,心中卻只希望穎王能夠趕緊走,讓自己好好思量消化一下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情。然而,讓她沒有料到的是,穎王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可他匆匆離開不過片刻,竟是去而復返,一進屋子就冷笑了兩聲。


  「你和高廷芳還真是一對倔脾氣,明明戀姦情熱,你不領父皇的好意也就罷了,他也聲稱身體不好,又曾經在含元殿上說過不肖想尚主,要信守承諾,居然也不肯接受這樁婚事!算我看錯了你們兩個,你們不喜歡好好地名正言順成婚,非要這麼胡混,那就隨便你們!為了這個,高廷芳把妹妹江陵郡主都給氣跑了,簡直是榆木腦袋!」


  說到這裡,穎王氣沖沖地再次離開,等出了玄真觀之後,他立時揚聲叫道:「全都打起精神,隨本王出城,把江陵郡主追回來!」


  他這輩子頭一回對一個女人一見鍾情,就算是因為王妃尚在,難以如願以償,可人在眼皮子底下,看得見摸不著,總比人在南平,看不見也摸不著來得好!再說了,在江陵郡主正好被兄長氣著的時候,他代表大唐追上去寬慰一二,說不定能夠博得佳人好感呢?


  穎王這一走,清苑公主卻只覺得心裡極其不是滋味。她不在乎高廷芳是不是重病纏身,能活多久,她只知道,那是除卻承睿哥哥,除卻韋鈺,第一個真正走進她心防的男人。如果這輩子真的要嫁人,那麼她能夠接受的,只有一個高廷芳。可現在,父皇有意撮合,可高廷芳卻那樣堅決地拒絕,甚至和江陵郡主鬧翻。難不成在他心目中,還是對她的身世耿耿於懷,因此萬萬難以接受嗎?

  扶著高几的邊緣緩緩跌坐下來,清苑公主只覺得眼前又浮現出了高廷芳那張熟悉的臉。從容地微笑,疾言厲色地訓斥,鄭重其事地告誡……他在每一個場合對自己說過的話,此時此刻全都在她的耳邊迴響,那一幕幕猶如走馬燈似的在眼前一閃而過,以至於她眼神恍惚,渾然沒有注意到一個人悄然進門,站到了她的面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眼睛方才恢復了焦距,一看到面前竟是多了一雙男子的腳,她立時抬起了頭。


  「小時候可沒覺得你這麼愛哭。」韋鈺掏出帕子,略顯生硬地在清苑公主那滿是眼淚的臉上擦了擦,這才淡淡地說道,「你不就是在想,高廷芳拒絕了這樁婚事,肯定從來就對你沒那意思,所以覺得委屈嗎?」


  「住口!」清苑公主羞憤交加,用手背擦掉了臉上的淚痕,這才站起身來,氣咻咻地說道,「你若是故意來看我的笑話,那就滾!」


  「嘖,對我比對穎王還不客氣。」韋鈺聳了聳肩,但剛剛他把清苑公主那失魂落魄的表情全都盡收眼底,想到這件事全都是自己因為皇帝吩咐做出的設計,他心中不免有些歉意。可他素來是死不認錯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后就單刀直入地說,「既然心裡不痛快,乾脆就跟我去散散心。」


  知道韋鈺嘴上一套,心裡一套,說這話必定是為了寬慰自己,清苑公主卻打不起半點精神。可韋鈺接下來說出的話,卻讓她猶豫片刻,最終答應了下來。


  「我們出城,去看看貞靜皇后和承睿。」


  直到出城,女扮男裝的清苑公主仍然有些渾渾噩噩。她甚至沒有注意到,韋鈺只帶著她一個人悄然離開玄真觀,身邊也沒有任何隨從。直到馬踏西山,眼看著韋鈺將兩匹坐騎拴在了一片非常偏僻的小樹林中,隨即帶著她走上一條小路,她才回過神來,疑惑地問道:「為什麼不走大路?」


  「如果走大路,有些事情你就看不到了。」韋鈺頭也不回地說,隨即又低聲提醒道,「一會兒注意你腳下,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否則若是驚動了人,那我此番苦心可就全都白費。」


  韋鈺究竟想讓自己看到什麼?

  儘管依舊心亂如麻,但清苑公主終究還是漸漸好奇了起來。直到她高一腳低一腳,跟著韋鈺來到了一個僻靜處,她遠遠看到了陵園中那座尚未完工的獻殿,發現四周圍空無一人,她終於再次忍不住問道:「皇陵重地怎麼會沒人?」


  「呵,主管皇陵的那位工部員外郎是衛南侯韋泰的親信,我是韋泰的兒子,拿著他的把柄隨便要挾兩句,他自然能找到讓工匠暫時歇一天的理由。至於神牆外當然有人守著,但憑藉有些人的本事,想要進來祭拜還是輕而易舉的。」


  有些人想要進來祭拜?是誰?除卻她和韋鈺,惦記著貞靜皇后和承睿哥哥的,還能有誰?

  清苑公主只覺得韋鈺的話就如同層層迷霧,讓本來打不起精神的她生出了難以抑制的探究之心。然而,當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她等得雙腳漸漸僵硬發麻,精力也漸漸難以集中的時候,她終於再次聽到了韋鈺的聲音:「人來了。記住屏氣息聲,千萬別忘記了。」


  心中一凜,清苑公主立時凝神靜氣抬頭望去,果然看見遠遠出現了三個身影。起初她看不清他們的形貌,可等到那一行三人越走越近,那身形輪廓越來越分明,她不由得整個人都僵在了那兒。當她最終完全分辨清楚來人時,她只覺得雙腳疲軟無力,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可就在這時候,一旁伸來了一隻有力的手,穩穩扶住了她。她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被那隻手拖拽著又往後踉蹌退出了十幾步,這才打了個激靈,隨即死死盯著韋鈺。


  「不要說話,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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