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出宮
第二百二十九章 出宮
觀文殿中,已經漸能走動的承謹在屋子裡來來回迴轉著圈兒,臉上滿是擔心和憂切。
他再次扭頭看著臉色陰沉的洛陽,以及大多數時候面無表情的疏影,低聲問道:「高大哥怎麼還沒回來?去紫宸殿見父皇真的需要這麼久嗎?」
「秦王殿下你都已經問十幾遍了!」洛陽不耐煩地挑了挑眉,但心裡卻覺得,承謹如果不是這樣心心念念惦記著高廷芳,那反而忘恩負義。他有些躊躇地看了一眼疏影,突然出聲問道,「疏影,要不我去紫宸殿看一看?」
疏影若有所思地瞅了一眼洛陽和承謹,最終搖了搖頭:「世子殿下吩咐我們,在這兒看著秦王殿下,不許離開。而且,他之前帶出門的那個小內侍是林御醫收的徒兒,應該可靠。」
「可靠有什麼用,那小子我綁著一隻手就能至少打十個,萬一出事,能指望他幫世子殿下擋刀劍?」洛陽不以為然地輕哼一聲,最終沒好氣地說,「你不去我去!」
就在他收穫了承謹感激的一睹時,外間突然傳來了驚喜的嚷嚷。分辨出其中有杜至的聲音,他立時意識到是高廷芳回來了,這下子連一句話都來不及說,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疏影卻比他沉穩些,攔住了也要出去的承謹,把他扶到了床上坐著。
「別忘了你這個秦王現在還是中毒未愈,世子殿下一會兒就進來,你急什麼?」
承謹蠕動了一下嘴唇,終究還是沒有繼續執拗下去。果然,他不安地等了一會兒,就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當看到當先進來的果然是高廷芳,長舒一口大氣的他本想開口問問緣何在紫宸殿耽誤這麼久,可發現高廷芳那臉色蒼白得可怕時,他不免心中惴惴。
「高大哥,是父皇不答應嗎?」見高廷芳沒有回答,漆黑的瞳仁死死盯著自己,他不禁有幾分害怕,「觀文殿獨門獨戶,大不了我們就關上門不管別人……」
這一次,他話還沒說完,就只見高廷芳大步走了過來,在他還在愣神的時候,就一把將他抱在了懷中。感覺到高廷芳那身體在微微顫抖,他彷彿心靈相通地感受到了那種驚怒,惶急,憂心……但更多的還是在這肢體接觸間傳遞過來的絲絲暖意。
「高大哥……大哥……」承謹不知不覺地省掉了那個高字,察覺到高廷芳似乎沒有察覺到,他就順勢訥訥說道,「大哥,你是不是在紫宸殿里遇到了什麼事情?」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高廷芳沒注意到承謹的稱呼。他幾乎是竭盡全力迅速整理好了思緒。他鬆開手坐直了身體,這才避重就輕地說:「皇上已經答允了,內侍監謝瑞應當會調一隊人過來護送,我們現在就出宮吧。」
這下子,別說承謹迷惑了,就連洛陽和疏影也不禁交換了一個不解的眼神。既然皇帝已經答應了,高廷芳為什麼會流露出那般表情?
可接下來還有的是瑣碎的事情需要收拾,他們被高廷芳指使了出去忙活,也就暫時把這一茬丟在了腦後。只有身為病人,什麼都不需要做的承謹,眼看著高廷芳站在那兒不時發獃,敏感多思的他不由得心生疑竇。
到底高廷芳這趟出去是遇到了什麼事?
不多時,他聽到外間傳來了杜至的嚷嚷,道是謝瑞已經來了,這下子再也不敢多想,連忙躺倒在床蓋上被子裝昏迷。可下一刻,他就依稀覺得有人走到床前,為他掖好被子的同時,一隻手更是在他的額頭輕輕滑過,隨之而來的便是一聲深深嘆息。
他不用睜開眼睛也知道那是高廷芳,心下不禁驚疑不定。可眼下不是開口詢問的時候,他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就聽到了謝瑞那熟悉的聲音。
「世子殿下,外頭都預備好了,你這就帶著秦王殿下離宮回秦王府嗎?」
「好。」高廷芳惜字如金地答了一個字,隨即吩咐洛陽和疏影取了暖兜來,親自將承謹抱了上去,便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路上忍著點,別睜開眼睛。」
這聲音極其輕微,就連謝瑞近在咫尺也沒有聽到,承謹卻不由得心中一悸。
等到出了觀文殿,他被挪上了一乘暖轎,心中不禁更加不安,直到覺察到了高廷芳熟悉的氣息,知道其親自陪同照顧他,又緊緊握住了他的手,他方才漸漸安心。
可就在離開觀文殿約摸一會兒之後,他就聽到了一陣越來越近的齊整腳步聲,分明不屬於護送自己的這一行羽林,不禁再次渾身緊繃。難不成,宮裡是真的出事了?
「別擔心,是曜儀城的羽林衛奉命進駐宮中。」
見承謹只不過微微鬆弛,但顯然還是有些緊張,高廷芳就輕描淡寫地說:「你在衛南侯府中毒,衛南侯韋泰和韋貴妃都已經受到牽連,所以皇上自然意在防範。」
高廷芳不放心外人,此時抬著暖轎的便是杜至精挑細選的四個侍衛,還有洛陽和疏影亦步亦趨跟在轎子旁邊,生恐再遇到什麼突髮狀況。即便是他們,對於高廷芳透露的這個消息也著實有些驚訝,可豎起耳朵的他們卻沒有聽到高廷芳的進一步解釋,只能怏怏作罷。
這一路直到出宮都太太平平,沒有半點波折。
在長樂門換了馬車,高廷芳在杜至將承謹抱上車之後跟著登上,此次卻是車門才一關,他還沒坐定,就只覺得手被承謹死死攥住了。儘管為了避免外間護送的羽林軍聽到端倪,那個小小的孩子沒有出聲,可他還是從那堅定的眼神中看出了承謹的疑問。
高大哥,你有事瞞著我!
可是,高廷芳如何回答?告訴承謹韋貴妃試圖和皇帝攤牌,結果卻早就被皇帝洞悉了最大的軟肋,更已經派人去應付韋貴妃最大的倚靠?告訴承謹那個下毒的人越發撲朔迷離,他甚至已經大逆不道地在懷疑是皇帝,承謹的君父,也是他曾經的君父?
他完全說不出口,最後只能無力地笑了笑,再次用手撫摸著承謹的額頭。
「睡一覺就到家了,別胡思亂想。」
儘管對高廷芳那敷衍的態度很不滿意,但承謹也深知這裡不是問話的地方,只能強忍著,可那不高興卻還是表現了出來。他微微側過頭去,一副賭氣不理人的樣子,卻不管這幅表情完完全全落在了高廷芳眼中。
就在一行人沿著大街緩緩前行時,高廷芳突然只聽得前頭傳來了厲聲呵斥,他連忙打起窗帘問道:「疏影,什麼事?」
「有人衝撞秦王殿下車駕。」疏影言簡意賅地答了一句,繼而又補充道,「洛陽已經去了。」
高廷芳沉吟片刻,終究想起了韋泰在街頭遇刺的一幕,當機立斷地說:「你登高看一看,如今我們禁不住任何變故,不要重蹈韋泰覆轍。」
疏影對此毫無異議,點點頭后就立時騰空而起,一下子竄到了路邊的高樓上。她放眼四顧,就只見各處屋頂上不見人影,即便如此,她還是認認真真地搜索了好幾處容易布置阻擊的地方,最終才穩穩噹噹翻落地面,重新上了馬回到馬車旁邊。
而就是她這麼四下查看的一會兒,洛陽已經迴轉了來,這會兒正在馬車旁邊低聲稟報。
「世子殿下,那是刑部尚書薛老大人的得力心腹,正要進宮去稟報,呈遞衛南侯韋泰親筆信。因為急著進宮,一時驅馬過度,這才沒辦法勒停,所以險些和我們的車駕迎面撞上。薛老大人正好有口信讓他捎給世子殿下,道是衛南侯韋泰親口承認,是韋貴妃給了他醉芙蓉,讓他通過韋鈺生母瓊娘威逼韋鈺對秦王下毒,事不成就……」
高廷芳不用回頭,也能想象到此時承謹的驚怒。然而,他那時候在仙居殿親眼見到了皇帝和韋貴妃的交鋒,如今韋泰禁不住斷腿之痛,又無法洞悉所謂被背叛的玄虛,對韋貴妃做出了如此反戈一擊,他心中怎不覺得百感交集?
他自然不會去同情韋貴妃這樣一個素來心狠手辣的人,可這件事中藏著的諸多隱情,更是讓他耿耿於懷,如同錐心一般痛楚!
「知道了。」
高廷芳簡簡單單回答了三個字,這才最終放下了窗帘。見躺在身邊的承謹眼睛睜得老大,既有憤恨,也有傷心,但更多的是迷茫和惘然,他就垂下眼瞼,手指在承謹頸側點了一點,眼見得那個已經吃了太多苦頭的孩子漸漸沉沉睡去,他方才軟軟靠在了背後的軟墊上。
車到秦王府,前些日子惶惶不可終日的秦王府屬官和僕役全都在外迎接。眼看昏睡的承謹被護送上了暖轎,林御醫親自跟著,留守王府的許主簿和劉典簽就快步來到了高廷芳面前。
不等他們開口詢問,高廷芳就對洛陽和疏影吩咐道:「疏影去守著秦王殿下,洛陽跟我來。許主簿,劉典簽,我們去書房說話。」
儘管高廷芳並非唐人,但昔日秦王府那看似顯赫的三位王府官中,紀雲霄已死,韋鈺態度曖昧,因此在許主簿和劉典簽心目中,真正全心全意為承謹著想的高廷芳,在如今承謹生死未卜的時候,那無疑是最大的主心骨。
兩人跟到書房,正要詢問承謹的情形,卻只聽高廷芳開口說道:「韋泰已經認罪畫押,說是韋貴妃授意他毒害秦王殿下。如今薛老大人已經派人入宮稟報,我召你們過來,是要和你們說一件事,秦王殿下身上餘毒所存不多,不日就能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