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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復出,分權

  又是一個大朝日。


  然而,對於文武百官來說,此番朝會的意義卻截然不同。


  紀家已經被連根拔起,如今竟是輪到了韋家遭到了同樣的一幕!

  而作為執行者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功勛赫赫的韋鈺!鴆殺父兄,逼死姑母,這簡直是要在青史上留下滔天惡名的!


  看著天津橋前那眾多等候上朝的官員面孔中,不少都是曾經身處紀韋兩家陣營的老相識;而那些曾經意氣風發的臉龐之中,有的憔悴,有的驚懼,有的麻木……刑部都官郎中房世美不由得百感交集。他以為自己會覺得暢快,可此時此刻心頭卻只有壓抑。


  明明曾經壓制朝廷風氣的紀韋兩家倒台了,明明有才幹的官員不得不在紀韋兩家之中選一邊,否則就很難升遷的現狀即將得到改觀,為什麼他居然不那麼高興?

  就在這時候,房世美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了陣陣喧嘩,扭頭一看就發現似乎是起了騷動。他是已經進入正五品序列的高階官員,距離最後頭的隊伍還有很遠,因此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有消息傳到了他這邊。


  「秦王傅高大人陪著秦王殿下來上朝了!」


  房世美去秦王府親自探望過好幾次,前幾日還和薛朝同行了一趟,恰逢韋鈺回京,因此他早就知道承謹已經漸漸恢復過來,此時只是意外,還談不上多少驚奇。


  然而,對於大多數朝官來說,即便之前高廷芳代呈了承謹徵辟王府官和金吾衛府屬的奏疏,但因為消息一直被高廷芳牢牢封鎖,因而誰都認為秦王承謹的狀況不容樂觀。


  可如今,那位年少的秦王竟是來上朝了!

  候著入宮的朝官不知不覺讓出了中間的通路,與此同時,一雙雙眼睛情不自禁地朝後方望了過去。眾目睽睽之下,就只見瘦弱年少的承謹走在前頭,寬袍大袖形銷骨立的高廷芳緊隨其後,儘管兩人看上去顯得蒼白憔悴,但脊樑卻都挺得筆直。


  當房世美看到他們經過自己身側時,本待開口打個招呼,可話到嘴邊,不知不覺又止住了。可彷彿心有靈犀,他就只見高廷芳和承謹雙雙側過頭來,竟是笑著對他頷首致意。


  這一刻,他雖然不能從那笑容中領會到承謹此刻復出的真意,可一直壓抑的心情不禁有些鬆動。至少,在這一片趨炎附勢見風使舵的陰霾中,那股清流終於重新出現了。


  承謹乃是親王,當高廷芳在三品官隊伍中停下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面露鼓勵的高廷芳,原本微微不安的他立時心定了,繼續舉步往前走。


  當來到最前頭,看見昔日穎王和涼王的位子如今已經沒有了主人,他面上露出了一絲惘然,隨即卻在幾個皇兄身後站定了,絲毫沒有理會前後那些嘈雜的議論聲。


  從天津橋魚貫進宮,而後各自按照品級待遇,或騎馬,或乘肩輿時,承謹這才借故把同樣獲准乘坐肩輿的高廷芳請了過來同乘。


  很久沒在大庭廣眾之下露頭,如今又吹了些風,他的臉色顯得微微有些蒼白,可想到高廷芳堅拒讓林御醫相陪,道是不能讓人覺得羸弱,他此刻不禁覺得高廷芳的決定異常周到。


  剛剛前頭還有皇兄毫不避忌地諷刺,道是一個命不久矣的人竟還要出來逞能!


  可此時他根本不提這些惡意的言語,而是有幾分憂心忡忡地說:「高先生,我沒有看到韋長史。」


  高廷芳也同樣沒找到韋鈺,心頭不禁有些沉甸甸的。然而,考慮到抬肩輿的內侍都是內侍省出來的,他微微頷首,示意承謹稍安勿躁,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等到了含元殿前,他下來整理了冠服,直到目送兩乘肩輿離開,他這才沉聲說:「韋鈺要麼是守喪在家,要麼是提早來了。前者的話,今日你不用操之過急,但若是後者,縱使他認為我們是和他爭,你卻也不得不站出來。」


  說到這裡,見承謹有些黯然,但還是堅定地答應了下來,他就又提醒道:「如今承謙和承誠已然落馬,你之前又已經中毒,你的兄長難免有人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你畢竟年少,如若有人冷眼或是惡語,你只當成不存在,但若是惡意挑釁,卻也不用太客氣。」


  「是,我知道了。」承謹露出了淺淺的笑容,眉宇間頗有自信,「高先生放心,我只要自己表現出器量,至於其他人如何,卻不與我相干!」


  下頭內侍飛報說是承謹毒傷痊癒,內侍監謝瑞也同樣覺得不可思議。儘管這些天從內到外的關注點都在韋家身上,確實少有去注意承謹,可這麼大的事情,秦王府怎就沒有一絲一毫的稟告?高廷芳不說,林御醫也不說,這竟是全都指量著在今天給人一個「意外驚喜」?

  可相比這個,眼下還有更棘手的情況!


  他斜睨著沒有按照禮制,而是早早在此等待群臣上殿的皇帝一眼,又偷瞥皇帝身邊侍立的韋鈺,心中著實有些忐忑。不論如何,韋鈺站著的這個位置實在都太敏感了!


  「皇上,百官快上來了,請容臣退下與之同列。」韋鈺微微彎了彎腰,若無其事地說,「臣可不希望秦王殿下這些皇子們一進來,就看到臣佔了皇上身邊這樣一個位子。」


  皇帝不禁哈哈大笑:「你鞍前馬後,立下了這麼多功勛,還畏懼人言?朕讓你站在這裡,你就站在這裡,難不成朕還不能嘉賞功臣?」


  聽到這話,韋鈺沒有再堅持,只不過,等站直身子之後,看見皇帝收回目光,他的眼神中卻流露出了幾分冷意。


  沒有狡兔死,走狗烹,那就玩捧殺嗎?只不過,這世上哪裡會樣樣都如你所願!

  偌大的含元殿中,當群臣魚貫而入,注意到了皇帝身邊侍立的韋鈺時,有人腳步錯亂,也有人面露驚怒,更有的人戒懼、驚恐、不安……剎那之間,本來安靜的隊伍中,竟是有了小小的騷亂。走在最前頭一隊人中的承謹甚至聽到有皇子在忿然嘟囔。


  「父皇竟然如此寵信這不孝奸徒!」


  承謹不由得捏緊了拳頭。而同樣耳聰目明的高廷芳,也聽到了周邊人的不滿的抱怨聲。尤其是當百官站班,韋鈺卻依舊站在皇帝身邊的位子不曾退下,那種驚怒和不滿就更重了。


  韋鈺難道就不知道,這樣跋扈的態度會激起眾多不滿?

  眼見百官拜禮,韋鈺眼睛眯起了一條縫,竟是不閃不避,站在皇帝身邊生受了眾人拜禮。


  這一刻,就連謝瑞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心想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連他尚且在百官行禮時退到角落裡避開遠遠的,韋鈺這樣侍立在天子身側,豈不是變成了立皇帝?

  眼見得百官起身之後,有人已經滿臉忿然,似乎隨時準備站出來指摘,他正暗自著急時,卻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的不是旁人,正是承謹。


  「父皇,前時東都城內一片紛亂,兒臣毒傷稍愈,一直不敢聲張,直到今日方才親自上朝稟奏此事,還請父皇恕罪。」


  皇帝眼神閃爍,臉上卻笑道:「你痊癒了就好,太醫署也算有功了。」


  高廷芳聽到皇帝不提林御醫,而是以太醫署三個字指稱,就知道皇帝的心中,只怕已經因為此次隱瞞而遷怒於林御醫。他當即毫不遲疑地站了出來,長揖行禮道:「皇上,此事乃是臣一力主張,秦王殿下彼時正在休養,林御醫拗不過臣的決意,這才不得不勉強聽從。」


  不等皇帝又或者百官之中有人開口說什麼,他就直截了當地說:「那時韋氏氣焰囂張,宮內宮外又是連番事故,臣生恐秦王殿下之事引來姦邪暗算,所以一直秘而不宣。若有欺君之罪,還請皇上只責臣一人。」


  儘管高廷芳受了秦王傅之職,但這畢竟只是一個沒有任何實權的虛職,滿朝文武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位南平王世子對秦王愛護備至,曾經在傳言兵敗之時,拖著病軀四處奔走,在承謹中毒時又曾經日夜不眠不休守護,因此當他說出此時這話,沒人懷疑他的誠意。


  而就在此時,刑部尚書薛朝也站了出來,滿臉歉然地說:「臣之前去秦王府探望秦王殿下,也得知了殿下終於化險為夷,平安康復的事,卻因為顧慮朝中尚未徹底安定,不曾回稟皇上,也有欺瞞之罪。」


  薛朝這個三朝元老,帝黨忠臣尚且攬責上身,縱使皇帝心中實際上再不高興,也只能笑呵呵地說:「八郎一介稚子,能得薛卿高卿如此照應,是他的福氣,何來什麼罪責?八郎,你此次轉危為安,是多少人日夜相守的結果,你要好好記著才是。」


  「兒臣知道。」承謹一絲不苟地下拜行禮,隨即卻朗聲說道,「兒臣在此番中毒之前,曾經向父皇懇請整飭金吾衛一事,承蒙父皇允准,因此兒臣今日復出之前,轉託高先生上呈奏疏數道,徵辟王府官和三衛府府屬若干。趁著今日大朝,兒臣還想請父皇允准一件事。」


  皇帝心中一動,當即點頭道:「你講。」


  「兒臣既然兼領金吾大將軍,統領三衛府,翊衛府也在其中,而韋大將軍既然統領羽林,兒臣懇請父皇解其翊衛府之權,將翊衛府正式配屬在兒臣麾下。兒臣定當善待那些功勛彪炳的勇將雄兵,不會讓韋大將軍昔日一番苦心栽培白費。」


  此話一出,剛剛還小小有些議論聲的大殿之上一時一片肅靜。


  沒有人想到,承謹復出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要分韋鈺的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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