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話:山中往事
夏秋胡思亂想的功夫,胡二叔已經對樂鰲回了禮,然後拘謹的一笑:「樂鰲?你就是十八年前在玉筆鋒上的那個樂家孩子?」
樂鰲笑了笑:「胡二叔,已經二十年了。」
胡二叔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連忙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掩飾道:「的確是好久不見了,快請進吧!」
說著,他便率先轉身進了大門,而樂鰲則帶著夏秋緊隨其後,上了大門前的台階,也進了大門。這個時候,夏秋才發現胡二叔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可同他出眾的眉眼比起來,卻不夠瞧了,讓人根本不會太過在意,反而讓他更給人一種與眾不同的親近之感。
不過,一進入胡家的大門,隨著門口的紅燈籠一下子被隔到了門外,一股濕冷的氣息立即迎面撲來,夏秋不禁打了個寒戰,這才吃驚的發現,門裡門外簡直就像是兩個世界。
原本她以為,如此熱鬧的大門,院子裡面也應該是花團錦簇,最不濟也要像青澤的府邸那樣格局獨特,仿若仙境。可一進了門,雖然院子里再次明亮起來,恢復成了白天的樣子,可在夏秋眼中卻只看到了凄涼和破敗。
從大門口到大廳這一路上,她雖然可以看到用竹籬笆圍起來的花圃,可是花圃里的花草早就乾枯腐敗了。
他們腳下所走的小路,似乎是用青石鋪就,可是路上卻積滿了厚厚地灰塵和落葉,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清理了。
等上了客廳的台階,台階上也全是灰,他們三個人走過,便留下了三個人的腳印,清晰地詭異。
而且,夏秋還發現,剛剛在門口的時候,她的眼睛欺騙了她,原本她以為這位胡二叔渾身都是粉色,可眼下看來,她完全錯了。
這位胡二叔的身上根本半點粉色都沒有,他身上那件「粉色」的外衣,根本就是一件白衫,而他粉色的頭髮,也是因為他有一頭的銀髮。
等他們來到廳中,找地方坐下來后,夏秋再次發現,他的臉色也跟桃花沒有半分可比之處,而是因為實在是太白了,才會被門口的紅燈籠映成那種極粉的顏色。於是,這也讓他的那雙桃花眼立即失色不少,如今一到了正常光線下,夏秋只從他的眼中看到了疲憊和渾濁。
門裡門外,人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可感覺已經完全不同了——短短一段距離,一位姿容脫俗的逍遙子立即變成了一名神情疲憊的美大叔,讓人忍不住就想唏噓一番。
幾人落了座,不過才說了幾句話,相互介紹了番,胡二叔這才發現茶還沒上,當即說了句怠慢,便急忙到後面給他們泡茶去了,樂鰲他們想攔都攔不住,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見他去後面了,夏秋才低低的問樂鰲道:「東家,這位胡二叔,頭髮一直都是銀白色的?妖也會老?」
「我只見過他一次,不過那時他的頭髮還是黑的,樣子也沒這麼不修邊幅。如今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同之前果然大不相同,怪不得崔嵬說他病了,還病得不輕,讓我看看他。」
「病了?什麼病會讓他連他頭髮都變白了?」
夏秋皺了皺眉,臉上有些惆悵——若是這位胡二叔不生病,想必風采也不會比青澤先生差吧。
從一開始這位胡二叔出現,樂鰲就發覺夏秋一個勁兒的盯著他看,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而如今,看到她眼中的可惜,他一臉瞭然的笑了笑:「失望了?」
樂鰲早就發現,夏秋對漂亮的人或物半點抵抗力都沒有,比如落顏,比如青澤,比如麗娘。尤其是青澤,沒見他之前還一副要為好姐妹出氣的樣子,可見了之後,立即連眼珠都不會轉了,說話也比以前軟和幾分。
雖然後來她還是沒有給青澤好臉色,可她見了青澤還是會盯著使勁看,就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似的。
有好幾次,樂鰲在一旁看到的時候忍不住回憶,卻發現夏秋一次也沒有盯著他這樣看過。難不成是因為他長得太平凡了?這讓他一下子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失望了。
所以,這次看到夏秋的臉色變來變去,他卻生出幾分有趣來,趁著胡二叔不在,忍不住打趣她。
只是,聽了他的話,夏秋卻一臉傷感的看向他:「東家,您一定要把這位胡二叔的病治好。」
她可是最看不得「美人兒」受苦了,以前她是沒能力,如今有了東家,她一定要竭盡所能幫助他想幫助的人。
樂鰲此時心中不得不服,看來這「病美人兒」也是「美人兒」呀,他實在是小瞧了夏秋對漂亮東西的執著。
不過,他剛才剛進來的時候,已經瞧出了幾分,懷疑這位胡二叔不是真的病了,而是心病,所以,應該並無性命之憂,但是時間久了,鬱氣結胸可就沒準了。因此,根據以往的經驗,要想治好這位胡二叔的病,只怕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需要找到他的心結所在才行。
可明日就是張副官娶如夫人的日子,他們今天必須趕回去,所以這次怕是要無功而返了。不過,等麗娘的事情了結了,他倒是可以再來瞧瞧,替他好好診治一番。
於是他對夏秋點點頭:「放心好了,這位胡二叔的病說難也不難,不過,這次咱們怕是只能先看看了,打聽完了老狼牙的事情就回去,大不了等過一陣子我專門來為他診治。」
「謝謝東家,到時候也一定要帶上我。」夏秋臉上立即笑開了,主動請纓道。
「那是自然。」見夏秋笑了,樂鰲也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正說著,胡二叔已經端著茶盤重新來到了廳里,卻是親自為他們泡了茶。不過,他送茶上來的時候,雖然茶具很乾凈,像是剛刷的,可茶盤上卻還有一層灰,應該是才找出來的,樂鰲甚至懷疑,只怕這沏茶的水,都是這位胡二叔剛燒好的。
上次他見這位胡二叔雖然已經是二十多年前,可他仍記得,此人雖然看著迂腐點,卻從未像今日這樣邋遢,又聯想到大門口處的別緻心思以及進門后的破敗之象,樂鰲大致猜到這位胡二叔的心結是什麼了,於是喝了一口茶后,笑著問道:「胡二叔,二嬸呢?她不在家嗎?」
他不問還好,他這一問,原本由於完成了倒茶這件「重要工作」臉色相對緩和了些的胡二叔,臉色一下子又蒼白起來,然後他搖了搖頭,苦笑道:「虧你還記得你二嬸。她走啦……再也不回來啦……」
看到胡二叔一副傷心的樣子,樂鰲他們不敢再問,便決定言歸正傳,先問了老狼牙的事情再說,畢竟,那件事情比較急。
於是,簡單聊了些往事,樂鰲立即打聽起胡二叔當年替崔嵬看管十萬大山時的事情來。
「你說的是十五年前?」胡二叔一愣,但緊接著,卻聽他突然嘆道,「就是黑石兄下山歷練的那幾年?你問那年的事情做什麼?那些年發生的事情可不少……」
「不少?」樂鰲微怔,「難道那些年發生了很多事?」
胡二叔點點頭:「就是你離開后不久,咱們這山裡突然連著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河水暴漲不說,山裡好多地方都塌了方,很多飛禽走獸,甚至道行低的道友都因此遭了災,不但如此,大雨還差點把陵水縣給淹了,幸好黑石兄施法讓山洪改了道,這才讓陵水縣的人們幸免於難。」
樂鰲想了想:「怪不得這次見他,他的功力沒什麼進益,甚至還退步了,是不是因為阻止山洪的時候受了傷?」
胡二叔點點頭:「自從我認識他,他便是如此,其實,真正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這麼多年來都沒能更上一步,可不僅僅是喜歡凡間的景色。否則的話,他也不可能做了這十萬大山的山神。」
「我知道。」樂鰲笑了笑。
「看來,他沒白教導你。」胡二叔讚許的點點頭
兩人頓時心照不宣,距離也當即拉近了不少。
「後來呢。」夏秋沒見過那個崔嵬,雖然心中佩服,可他們此時時間有限,她只想快點打聽到麗娘的事情。
「後來,山洪退去,黑石兄卻元氣大傷,他便找到我,讓我先幫他照看山中事務,他則要閉關修鍊一陣子。不過,這山中的飛禽走獸都知道他在玉筆鋒的洞府,為了能好好修鍊不被人打擾,他便去了凡間,離開了玉筆鋒。」
「果然是不得已!」樂鰲若有所思,無奈的一笑,「他還對我說是在山上照看我們呆煩了,下山散心。」
「他真這麼說?」胡二叔笑著搖了搖頭,「他就是這個脾氣,生怕別人會為他擔心,你有機會還是好好問問他吧,也許能幫上他的忙也不一定。」
「胡二叔放心。」樂鰲點了點頭。
說到這裡,他想了想又問道:「您既然說發生了很多事,只怕不止這一件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