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話:十五
原田走了以後,忍了好久的陸天岐終於笑出了聲,他看看夏秋,又看看樂鰲,最後則看了看仍舊抱著樂鰲大腿的惹禍精小龍,陰陽怪氣的說道:「表哥,我看這個東洋女人是看上你了,明天那個日僑會館,你怕是不去也不行了。不過,我本以為這個女人同那個林鴻升是一對呢,沒想到呀沒想到……」
「你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白了他一眼,樂鰲將小龍從地上抱了起來,看著他無奈的道,「小龍,我對你說過多少次了,這爹娘是不能亂叫的,以後你千萬不要再這麼叫了!」
小龍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可是又轉頭看著夏秋叫了一聲「娘親」,這讓夏秋的臉色一下子漲的通紅,當即跺了跺腳道:「你這孩子……」
只是,無論如何她也無法同小龍翻臉,只得咬了咬唇,一轉身離開了前面的大堂,往後院去了。
這個時候,陸天岐卻走到了樂鰲身邊,看著他抱在懷裡的小龍嘆道:「表哥,你可曾聽他說過別的話?叫過別的人?」
說到這裡,他輕輕撫了撫小龍的頭頂,搖頭道:「真沒想到,你化形慢也就算了,竟然連人言都學的這麼慢,可就這樣,卻也能成了龍,難道你跟別的妖怪不一樣,是倒著修鍊的嗎?」
他的手放在小龍頭上,似乎讓他很不舒服,於是他甩了甩腦袋,將他的手甩掉,然後一轉頭不再理會陸天岐,而是趴在了樂鰲的肩膀上,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
察覺到小龍的不開心,樂鰲拍了拍他的後背,對陸天岐道:「他好像不喜歡你。」
「誰稀罕他喜歡。」被一個孩子如此嫌棄,陸天岐的臉上先掛不住了,色厲內荏的說道,「反正我們天生是冤家,喜歡才不正常吧。」
說著,他不屑的哼了一聲,也轉去後院了。
看他走了,小龍這才從樂鰲的肩膀上抬起了頭,然後看著他又甜甜的喚了聲「爹爹」。
這下樂鰲是真的沒辦法了,只得道:「好了好了,我也不同你較真了,太晚了,你也該休息了,日後我再慢慢教你。」
送小龍回了房,又親自哄他睡下,樂鰲這才離開了他的房間,剛出了門,卻見夏秋正站在院子里,不停地往他這邊看。
想到這幾日都是她哄小龍睡覺的,樂鰲知道她這是嘴硬心軟,便走到她面前,對她點點頭:「他已經睡了。」
夏秋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撇嘴道:「這孩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懂事,剛才那個原田一定是誤會了。」
樂鰲笑了笑:「她誤會不誤會有什麼關係,咱們同她又不熟。」
夏秋聽了眼睛終於彎了彎,抿著唇道:「東家送她回去的時候,可曾想到今日?」
樂鰲一愣:「今日怎麼了?」
夏秋臉上的笑容收了收,然後垂下了眼皮:「那明日呢?」
「明日?」樂鰲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卻聽到界鈴聲響了起來,他臉色一沉,立即就往前面走去,邊走邊說道,「明日是十五了吧,你可是還要去寺里?」
夏秋怔了怔,然後點了點頭,不過,還不等她再問,樂鰲已經從院子里離開了。
第二天,樂善堂從開門一直忙到了中午,甚至午飯樂鰲都是在診案前吃的。不過,即便如此,樂鰲還是准了夏秋的假,讓小黃師傅送夏秋去靈霧寺的同時,把青澤接來幫忙。
雖然東家像以往一樣體諒,可夏秋卻高興不起來,故而快到青澤家的時候,夏秋就借口不順路讓小黃師傅將她放了下來,自己一個人走剩下的那段路程。
青澤為了到樂善堂幫忙,特意在他的府邸下面的街道里租了一間屋子,就是怕被有心人察覺了他的身份,給樂善堂徒惹麻煩。只不過,他租屋子的地方故意找的很偏僻,在巷子深處,所以即便到了巷子口,小黃師傅還是要拐好幾道彎才能到他家,所以,夏秋說不順路,他也沒多想,只以為夏秋一向體貼,是不想讓他多跑冤枉路。
當然了,更重要的是他今早已經聽說,說是那個東洋女人已經解除了對夏秋的懷疑,甚至還以為樂大夫是同她一樣的法師,故而覺得她不會再對夏小姐不利,再加上接了青澤先生差不多落顏小姐也就該放學了,他必須早早過去等著,這樣才能趕得及見她一面。
雖然他現在不能同她相認,她也一定認不出他來,可他能多見見她,哪怕是聽聽她的聲音也是滿足的,就感覺今天這一天沒有白過。
下了小黃師傅的車,離靈霧寺還有大約一半的路程,夏秋邊走邊想心事,時間倒也過得快。只不過等她到了靈霧山腳下的時候,看著頭頂上已經烏雲散盡的天空,心中卻有些擔心起來。
這個月的十五比前面哪個月的十五天氣都好,如今烈日當空,碧藍的天上沒有一絲白雲,怕是等到了晚上的時候也應該是皓月當空,很亮很亮的吧。
雖然說對旁人來說,這或許是夜遊東湖的好時機,可她卻恨不得立即刮來一陣狂風,然後再下起來大風大雨才是好的。這麼想著,她已經到了靈霧寺的山門前,等她跨進靈霧寺的裡面,卻聽一個聲音在寺門口響起:「夏姑娘,你果然來了。」
夏秋抬頭,卻見這次來迎他的不是了凡,卻是法空……
……
傍晚的時候,樂善堂才漸漸安靜下來。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知曉夏秋不在,落顏讓人傳話回來,說是跟菁菁去夜市,還讓傳話的人順道接走了小龍,不回來吃飯了,所以青澤一直呆到了天快黑還沒有離開。
天岐去買吃的了,少了他的呱噪,葯堂一下子安靜下來,反倒讓人不適應,而這個時候看到樂鰲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青澤笑了笑:「剛剛聽天岐說,你今日有約?」
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樂鰲卻抬頭看向天邊的晚霞,悠悠的道:「今晚的夜色應該不錯,落顏那丫頭怕是要很晚才回來了。」
他的話讓青澤的笑容僵了僵,然後輕咳了聲:「她在花神谷那麼久都沒有朋友,這個菁菁同她倒是有緣。」
「豈止。」樂鰲對他笑了笑,「聽說今天還有別校的學生一起去。」
「別校?」青澤微微一怔,「別校是哪個?」
貌似這臨城只有一家女子師範。
「這你應該去問落顏。」看了他一眼,樂鰲寬慰道,「不過我覺得,能同她們一起去夜市的,也該是個女學生吧,你放心就是。」
青澤又愣了一下,然後嘴角卻故意向上揚了揚:「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只是覺得,現在臨城不太平,她還是早點回來的好。」
聽他這麼說,樂鰲笑的意味深長,卻不再說話了,而是順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讀了起來,等著陸天岐將晚飯帶回來,他只說去街角買些包子,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不過,這一等卻等到了天色黑透,圓月當空。看看屋子裡的掛鐘,陸天岐已經出去至少一個半小時了,這若真是去了街角,怕是三五個來回都有了。雖說他經常有不靠譜的時候,可像這樣的事情還是頭一次發生。這個時候樂鰲才發覺,一向懶散的他,今日竟是主動提出要出去買吃的的,這也讓他今日的舉動更加奇怪。
只是,青澤的注意力此時卻完全不在陸天岐身上,而是不停地看向外面越來越深的夜色,以及同之相對應的越來越明亮的月光。於是,樂鰲剛說要去找陸天岐,青澤卻已經站了起來,自言自語說了句:「已經很晚了。」
說著,就往大門口走去,也不知道是要回去,還是要去找落顏回來。
只是,他剛剛走到門口,卻看到正對著樂善堂門口的那棵大槐樹突然對他晃了晃,然後他一怔,轉頭看向樂鰲,神色凝重的說道:「樂大夫,夏小姐是不是去了雅濟醫院?」
……
剛一進醫院的後院,夏秋就感覺出今晚情況很不一樣,彷彿四處都涌動著一種詭異的躁動。她抬頭看向空中的皓月,心中有些忐忑……今晚的夜色實在實在是太好了。
銀色的月亮像個圓盤一樣掛在空中,給這常年不見天日的後院也灑上了一片銀光,甚至把那些白日里都見不了光的邊邊角角們都籠在了其中,讓那裡的東西比往日更加的無所遁形。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讓這些原本肆無忌憚的東西們收斂了許多,甚至藏到了更加陰暗的角落。
只是這樣一來,卻讓那些從更加陰暗的地方散發出的陰寒之氣越發的厚重了,顯然,它們聚集在一起比它們分散開來更讓這後院危機四伏。
一時間滿地月光成霜,凝住了更加強大的怨念和煞氣之餘,也讓這本動人的月色肅殺起來,使普通人輕易不敢靠近。
如此強大的煞氣,即便是夏秋也不由的手心見汗,明白自己前幾個月的運氣是有多好。不過,這也證明,好運並不會永遠伴隨她的,比如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