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了結
夜已深,秦思俏睡得很熟,她這兩日一直都在苦苦支撐……原來在清水縣從未覺得為老百姓們主持公道有這麼難,身體上的勞頓不說,精神上的折磨更令人難以忍受。看楊續他們處事老練,自己卻常常失了冷靜,又總被自己的情緒牽著走……秦思俏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適合幹這一行……
楊續披著月色回到衙門,臉上有一絲疲憊之色,他正要回房,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登登登登!」
楊續向聲音傳出來的方向望去,卻見秦思俏慌裡慌張地朝他跑來,見到他一臉欣喜,楊續正要問她為了何事如此慌張,卻被秦思俏一把拽住手臂,拉著就跑。
「快!快!鳴冤鼓響了!」秦思俏壓低了聲音說。
楊續二話不說跟著秦思俏來到她的房間,卻沒有聽見一點動靜,正覺得奇怪,只見秦思俏指了指窗前的銅面盆著急地說:「在這兒!」
楊續伸過頭一瞧,哭笑不得地說:「你怎麼把鳴冤鼓放水裡了!」只見鳴冤鼓被浸在水裡,一圈圈水紋在面盆里盪開。
「我……一時情急,它突然響起來,我也不知該怎麼辦。」秦思俏委屈地說。
「你就不怕把它弄破了!」
「那現在怎麼辦啊?」
「你先去把宋子昭和蘇兔叫來。」
「是!」秦思俏趕緊衝出門。
……
片刻之後,四人環繞面盆站定,瞪眼盯著那一圈圈水紋。
「秦思俏,虧你想的出來!把鳴冤鼓泡在洗臉水裡!」宋子昭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裡是衙門,我怕被人發現,這才……」秦思俏苦巴巴地看向楊續。
楊續拿出黃泉劍,「只能試一試了。」
「在這裡?」秦思俏驚訝地說。
「嗯,這裡夠寬敞。」
「不是……可衙門裡這麼多人,會被發現的!」
「誰敢闖進來?」
「這大晚上的,屋子裡發光也很詭異啊!」
楊續沉思了一會兒,突然眼前一亮,「就說是夜明珠好了!」
「啊?」秦思俏心想: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好主意!」宋子昭點頭道,竟然一臉的贊同……
楊續抽出黃泉劍,秦思俏想起前幾次不舒服的感覺,往後退了一步。
「我出去守著。」蘇兔說完就站到門外去了。
楊續念動咒語,刺眼的藍光瞬間迸發,秦思俏繃緊全身,如臨大敵。邪風四起,桌上的油燈頃刻被吹滅,楊續身形如鬼魅般快速移動,很快劍身的光芒漸漸熄滅,熟悉的六芒星圖案出現在牆上,不停旋轉,幽幽的藍光中一陣霧氣散開,一個身影若隱若現,是顧明朗!秦思俏感到身邊的宋子昭明顯鬆了口氣,放下了戒備,他還在擔心顧清風回來找他們算賬呢。
顧明朗的身體時明時暗,「大人……」低沉陰冷的聲音傳來。
「顧明朗,顧清風已死,冤屈已伸,你該安息了。」楊續問道。
「多謝大人,小人已再無怨恨了。」
顧明朗的樣子不似從前那麼嚇人了,秦思俏也沒有感受到一絲恨意,他的內心十分平靜,看來是真的放下了。
「既然如此,你該早入六道輪迴,脫離苦海,為何仍徘徊於此?」楊續追問。
「小人仍有牽挂。」
「你說吧。」秦思俏開口道。
「顧清風這一去,顧家失了頂樑柱,難逃沒落,小萱沒了依靠,恐遭人恥笑,母親又卧病不起,無人看顧……」
「顧明朗。」楊續冷冷地說道:「你已非當世之人,活人的一切都與你再無干係,即使他們蒙難,也是他們命中注定的坎坷,你我也插不了手。」
「活人自有他們的活法,總能尋到出路的,你不必憂心。」秦思俏接著說。
顧明朗的鬼魂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二位大人說的是,小人想通了……各位的大恩大德唯有來生再報,小人……就此告辭了。」聲音細若遊絲,身體時隱時現,慢慢只能看出個大概輪廓來了。
「等等!」秦思俏叫住了快要消失的顧明朗,「你沒什麼要對你的小丫鬟朱細細說嗎?」秦思俏看他提也沒提朱細細,忍不住問道,當真他心裡沒有一點兒她的位置么。
「細細。」顧明朗的聲音彷彿飄在空中一般,「我還沒把糖酥親手交給她呢,我這就去奈何橋邊等著她……」
微弱的光芒慢慢熄滅,六芒星的圖案也消失不見,楊續收起黃泉劍,屋子裡恢復如初。
宋子昭點了燈,嘆了口氣,「唉……原來顧明朗心裡也是有朱細細的,怕是連他自己都沒發覺。」
秦思俏不解地問:「怎麼說?」
「何以解釋顧明朗的幻象中儘是朱細細的身影?又為何顧明朗要在奈何橋邊守候朱細細,而不是他口口聲聲一直念叨的杜小萱?這男女情事是最為說不清、道不明的……」
秦思俏心中思念繾綣,是顧明朗離開時留給她的,對朱細細的一腔柔情,這大概就是宋子昭口中所說的男女之情吧……
「秦思俏!」楊續開口喚她,「顧明朗走了,此事已了,萬般種種,也都煙消雲散了。」
「嗯。」秦思俏默默地點了點頭。
「早些睡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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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天剛放亮,秦思俏才睜開眼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鬱悶地從床上起身,「誰……啊……?」
「是我!」門外傳來宋子昭的聲音。
「怎麼了?」秦思俏火急火燎地穿好衣服上前開門。
「醫館來消息,朱細細沒了……」宋子昭看著秦思俏,心裡暗罵楊續,這種不討好的事情總要他來做。
「哦……」秦思俏木著臉應了一聲,她心裡早有預料,但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很難過,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宋子昭沒想到她那麼平靜,反而有些奇怪,「那……我走了啊,你也快點收拾包袱出來。」
「嗯。」秦思俏說著關上門。
宋子昭歪著腦袋邊走邊想……秦思俏不會還沒睡醒呢吧……
「楊續!」宋子昭正好見到從屋子裡出來的楊續,連忙叫住他,「昨晚嚷嚷著要早起的可是你們!結果還是我頭一個睜眼!」
「你可不是頭一個,蘇兔天還沒亮就去練劍了。」
「你怎麼知道?」
「她挑了個好地方練……」楊續無奈地搖了搖頭。
宋子昭笑道:「在你窗戶底下吧!哈哈,蘇兔可真是盡職盡責。」
「秦思俏呢?」楊續問道。
「剛起身,她今天怪得很!」
「怎麼?」
「朱細細今日丑時沒了,秦思俏知道以後居然什麼反應也沒有!」宋子昭疑惑不解地看著楊續。
「你想她如何?大哭一場?衝到醫館?」楊續反問道。
「不是……哪怕說兩句話也好啊。」宋子昭覺得委屈,虧自己擔心了好一會兒。
楊續想了想突然扯開嘴角笑道:「我估摸著可能是昨日已將不痛快發泄光了。」
「昨日?」宋子昭看著楊續意味不明的笑容問道:「你們昨日發生了些什麼?」昨夜他可一直都在場,兩人若有什麼可逃不過他的火眼金睛。
「沒什麼!小事一樁。」楊續的語氣突然輕快起來,「我下樓看看馬匹,你去叫蘇兔和秦思俏用飯,我們辰時動身。」
宋子昭摸著下巴看著楊續離開的背影,心想:自打出了個秦思俏,楊續的心思越發多了,連我都吃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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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收拾好行囊各牽了一匹馬站在金良城衙門的大門外。
宋子昭看著高高的匾額,嘆道:「別了!」一張俊臉布滿了深深的不舍。
秦思俏看向一臉憂愁的宋子昭,心想:宋子昭竟也有傷情之時,平日里常常是一副玩笑之色,或許真是個多愁善感之人……
「桂花糕、醬牛肉、荷葉雞、糖醋鱖魚……」
秦思俏看著宋子昭泫然欲泣的模樣真想拔刀,可算明白了屢次被他挑釁的蘇兔是何感受了。
不等宋子昭抒發完他這一肚子的離情愁思,楊續率先上了馬揚長而去,三人緊隨其後。走了沒多久就到了金良城的城門下,知縣早已和守衛打了招呼,四人騎著馬就大搖大擺地出了金良城的大門。秦思俏驅馬走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回頭遙望已經漸行漸遠的金良城,心裡五味雜陳,既有輕鬆亦有遺憾,前路未卜,不知還會遭遇什麼……看看前面三個熟悉的背影,秦思俏輕踢馬肚,催馬上前。
四人走了半個多時辰,路遇一間驛站,遂決定稍事休整。蘇兔和秦思俏兩個忙著飲馬,卻見兩個大男人坐在屋檐下悠閑地喝茶。
「哎……這驛站的茶水一點兒味道也沒有。」宋子昭嫌棄地抿了口茶水。
楊續靠坐在椅子上,「早知道應該在城內帶些茶餅再走,失策失策。」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閑談著,一副出門遊玩的貴公子模樣,在這簡陋的驛站里極為扎眼。
秦思俏還沉浸在顧明朗的案子里,心懷尚未完全打開,看哪兒,哪兒不順眼!再看身邊的蘇兔,專心致志地飲著馬,眼不見為凈,沒有絲毫不悅,和動物呆在一起連身上的殺氣都減輕了些,看她一下一下地撫摸著馬背,似乎更願意和牲口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