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我會站在你前面
「陳霖是不是帶女人回來過?」某天李明艷突然問到范澄澄。
范澄澄一口氣沒喘出。「媽,你怎麼知道了?」
「陳雪告訴我的。」李明艷嚴肅了許多,廚房裡只有她和范澄澄兩人。「你陳叔叔脾氣好,陳霖從前帶女人回來也沒管過,我看啊~遲早要出事。」
「我們好好過日子,不用管他。」范澄澄的手抓著李明艷的手臂。
李明艷「嗯」了一聲,洗碗的手漸漸停了下來,目光停留在范澄澄修長的手指。思考的時間讓范澄澄心中一悸,鬆開了手。
李明艷眯了眯眼睛,抬臂儘力蹭了蹭額頭的汗水。「澄澄,你的手和你親爸一樣,漂漂亮亮的。」
范澄澄知道廣東是沒有雪的,但她記得很清楚。在母親聊起親生父親的那天,下了難得一見的初雪。
雪不大,只有細小的雪籽。沙沙的打在乾枯的枝幹上,潔白的雲朵全部躲了起來。所有的有聲變成了無聲。
後來陳肖德還一臉慈祥的笑道:「澄澄來這裡,厲害的召喚出十年不見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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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年後李明艷第一次提起范澄澄親生父親。
「我和他是在高中在一起的,畢業的時候就懷了你。」李明艷低頭折騰著槽里的碗筷,范澄澄看不見她的表情。
「不過後來你爸有了外遇,然後又是趁著我懷孕找妓女……」
李明艷的嗓子哽著聽不清,范澄澄擔心母親的淚水像水龍頭一樣流下來。
她慢慢明白為什麼在初中,李明艷會討厭她和何冰清在一起。
為什麼會在上初中的年紀因為她收到別的男生情書而大發雷霆。
為什麼嫁給陳肖德。
范澄澄全明白了。
每一個女人都想有個依靠,縱使她有錢、沒錢、年輕、老了,甚至死了。儘管之前有段不是很完美的愛情,還是不純真的人。
這樣的感情,不是愛情,但介乎親情和愛情之間。
范澄澄故作輕鬆的答道:「媽,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這些事情。」
「澄澄以後找老公眼睛一定要擦亮。結束一段戀情男人可能沒什麼傷害,可是我們女人是最心軟的,這一記就是一輩子。」
說完后李明艷把洗好的碗筷放在了水泥台上,用手背擦了擦乾涸的淚水。「好在你陳叔叔人不錯,沒讓我操什麼心。」
范澄澄破涕而笑。
「過幾天你就一個人回武漢吧,我打算和你陳叔叔在廣東呆一陣子,武漢房子鑰匙在你背包里。」
范澄澄嘆了一口氣。果然最後回到武漢還是她一個人。
高三的寒假過得很快,還剩一星期就是開學日子了。范澄澄買了回武漢的卧鋪票。
半夜裡上鋪的人呼嚕聲吵醒了范澄澄,她躺在下鋪,想用腿扯好被子,卻發現小腿僵得厲害。外面的瘡痍被泛白的玻璃擋住 ,范澄澄感覺褲腿灌注了冷風。
到武漢了,她這樣覺得。
十幾分鐘后,乘務員檢查完范澄澄的車票。她就一個人費力的把頭頂上的行李箱搬了下來,出站的時候她望了眼時間。
武漢時間早上三點五十五。
站口的幾個路燈照著,范澄澄哈了一口氣。開門的幾家早餐店發出的光在夜裡殺出幾道口子。
范澄澄拎著行李箱在裡面點了一碗面。
早上坐車七點到家。
范澄澄回家之後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把抽屜里積攢多年的口紅、粉底拿了出來,對著鏡子有模有樣的打扮起來。
化好妝后她還是忍不住跑到廁所洗了把臉。
明朗的鏡子映著一張帶有淺淡雀斑的臉,眼圈周圍暈著黑色。范澄澄還是更喜歡這張臉。
和三年前一樣。
她想起了何冰清,曾經十年的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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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范澄澄去了眼科醫院。
中午十二點林度言打來電話,約定下午三點見面。
眼科醫院的服務台用的是草綠色的,范澄澄檢查后確定配了一百度的眼鏡。
白衣大褂的男醫生,筆速極快的在收費單上籤了字。「高三生像你眼睛這麼好的不多了。」
范澄澄嘿嘿了兩聲,很爽快的遞出一張銀行卡。這是臨走的時候李明艷塞進她的背包的,其實在此前陳肖德也偷偷地給過范澄澄一張銀行卡。
裡面的數字反正是超乎了范澄澄的想象。
范澄澄從眼科醫院走出來的時候,開始反思自己的學習。父母現在在後方一人一個笑臉的養著她,到時候考出來的成績跟爛泥一樣。
尷尬?
找死!
林度言約范澄澄去了市內某處風景區。
還是艷陽天的下午,范澄澄驀然記起上午到家的那個冷冷的早晨。
林度言站在石板台階上等著范澄澄,心裡壓著火。「你怎麼來這麼晚?」
「踢踏」一聲,范澄澄到滾在腳邊的小石子踢開。
「你怎麼加了這麼一個裝備?」林度言瞥見范澄澄鼻樑上頂著的黑色鏡框眼睛。
「你說這個啊?」范澄澄指了指眼鏡,然後默默走近林度言。「我眼睛近視了。」
騰地一下,林度言從不高的台階上跳了下來。單手搜的一下就拽到了范澄澄的眼鏡。「現在在外面不用戴眼鏡了吧?又不是在學校?」
失去眼鏡的女孩瞬間被不明朗的光刺了眼睛,她的眼睛眯成一條縫,語氣篤定的說道:「我不要!你把眼鏡還給我!」
林度言不老實的把范澄澄的眼睛舉得老高。范澄澄恢復視力后,看著這樣的林度言有些無奈,她不是喜歡在大庭廣眾下亂吼亂叫的人。
林度言放下高舉額手,作勢要把眼鏡塞進兜里的節奏。「這眼鏡我幫你保管吧?」
「你幹嘛?」范澄澄臉被太陽曬的通紅。「你還給我。」
「別戴了,這樣不是挺好看的嗎?」林度言雙手背著,靜靜欣賞著范澄澄。
燙了捲髮的她,顯得臉圓乎乎的。清澈的池塘邊三兩個垂釣的人,風中飄動著草木的清香。林度言想自己一定是瘋了,不然為何會在冬日聞到草木香?
「你別開玩笑了,快還給我。」范澄澄認為林度言是在嘲笑,甚至激怒她!
范澄澄大膽的湊近林度言,不顧形象的吼著他!打著他的肩膀,讓他把眼鏡還給她。男孩總是佔用身高的優勢讓女孩次次失手,范澄澄從池塘的一邊追到另一邊。
好景沒欣賞到,時間全拿來看林度言了。
范澄澄追到古橋下,忽然停下坐在一塊厚實的石墩上。
林度言心明範澄澄的狀態,選了一個離女孩不遠的位置坐了下來。
古橋上站著一個小朋友,手拿著棉花糖,一隻小手直愣愣的指著范澄澄和林度言。小孩望著身旁的年輕媽媽,咿咿呀呀的說:「媽媽,你看大姐姐和大哥哥在玩老鷹捉小雞。」
范澄澄被孩子的童心克制住了情緒,她捋了捋散亂的頭髮。
「你快還給我!」范澄澄站起來,林度言同時跟著站起來。范澄澄奮力的跑了過去,高舉著手跳了起來,憑藉她165的個頭很輕易的挨著林度言高舉的手。落地的一刻,她嘭的一聲撞在林度言懷裡。
范澄澄的腦子裡一下子飛過張澤音。
她仰頭,林度言低垂著眼。
四目相對。
范澄澄的心跳驟停,但至少林度言的呼吸聲還是在的。女孩試圖在他臉上捕捉一絲的潮紅,卻沒有,一點也沒有。
她有些奇怪的失望。
林度言深深看著范澄澄的眼神從懵腦到無措,漫不經心的掠過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低頭小心的把女孩的眼鏡塞進了口袋。
范澄澄站定,後退了一步。
「林度言!范澄澄!」
遠處的尖叫聲震破了范澄澄的耳膜。
過了好一會兒,范澄澄看清了兩人。
「吳月綺你怎麼在這?」范澄澄大驚。
在這風和日麗、時間緊張的日子,竟然遇到了同班同學?
在古橋上叫喊的吳月綺飛快的從上面跳下來。一手勾住范澄澄的脖子,小秘密的哼道:「我和周茉出來看風景不行嗎?」
范澄澄嘴角尷尬的彎出一個弧度。吳月綺是班上出了名的大嘴巴,光是被她一個人看到,就可以定義為全校都知道。不過吳月綺身後的女孩她倒是不認識,看來真如女孩所說:看風景來的。
林度言望著兩人,嘴唇勾出一抹笑意。「你也來了?」
范澄澄歪著頭盯著林度言,然後從吳月綺身邊溜了過來。「我們走吧?」范澄澄低聲說道,站在男人身後,隱蔽的拉著林度言的衣角。
吳月綺:「我是沒有想到會遇見你們。」
林度言回頭掐了掐范澄澄的掌心,凝望她幾秒。「走這麼急幹嘛?再聊聊啊?」
范澄澄呸了一聲,真是難得見他對同學這麼上心。吳月綺的突然出現讓她不得不有種被捉姦的趕腳,范澄澄賭氣的說道:「你不走我走!」
范澄澄轉身就走,看都不看林度言一眼。
林度言霎時急了,他怕范澄澄真說到做到。接著傻氣的亂了陣腳,給了吳月綺一個明亮的眼神。「我不和你們說了,到時候學校見。」
轉身就要去追范澄澄。
「喂!范澄澄!」吳月綺喊住了范澄澄。
范澄澄腳步停住,回頭撞上了林度言。
吳月綺拉著周茉跑了幾步,湊到兩人身邊。
范澄澄回過神來,問道:「什麼事?」
「你和林度言就和我們一起玩啊?反正已經遇到了。」吳月綺親昵的依偎著范澄澄的肩膀,笑容燦爛的說:「我會為你守口如瓶的。」
范澄澄真想吼吳月綺一句。「我和他沒有好嗎!」
現實……並沒有。
待在一旁默不吭聲的周茉同學終於開口說話了。「要不我們去鬼屋吧?」
范澄澄咬住嘴唇。「鬼……鬼屋啊?」范澄澄後背一冷。前腳剛答應了吳月綺的訴求,後腳就要去鬼屋?范澄澄還記得小時候和表哥坐冒險車,被嚇得整個人縮在車裡面。
出來的時候被表哥哈哈嘲弄了一番。
林度言的關注力一直在范澄澄身上,對吳月綺的提議抱有無所謂的態度。他注意到那個叫周茉的女孩提出去鬼屋后,范澄澄的臉部特徵就變得十分可耐好玩。
「你怕啊?」林度言斜眼微笑。
「我……我才不怕。」范澄澄揣在兜里的手指僵硬收緊。
「還不怕?你看你都結巴了……哈哈!」
「去就去!」
「真去?」吳月綺問道。
范澄澄:「去,都去,我們四個人一起!一個人都別想跑!」
和料想一樣,范澄澄僅僅站在鬼屋門口,就莫名覺得冷颼颼的。
鬼屋的外裝潢上畫了一隻血紅的手,五指收緊指著外人。共有兩個門,一個門頂上寫著『出口』,另一個則是『入口』。出口看著很正常,倒是入口門用一塊樸素的灰門帘遮著,神秘又陰森。
范澄澄自覺的離林度言很近。
「要不要來試試?」站在門口收錢的工作人員笑眯眯的問道。「一人十塊,很划算的。」
范澄澄心裡泛了嘀咕,這鬼屋是人走進去然後走出來。她真怕進去不到十秒就昏倒,那林度言一定會非常開心。
「老闆,我們四個人。」吳月綺很大方的掏出四個十塊遞給中年男人。
「走啦!進去啦!」林度言用力的牽著范澄澄,把女孩往裡面拉。
范澄澄甩開林度言的手,趴在門口。「我不要!你走前面!」
林度言伸出一隻手。「放心,我會站在你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