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鮮花
一大早正在忙碌中的衛曉男收到傳達室的電話,讓她去門口一趟,說是有人找。
衛曉男趕過去,發現竟然是個捧著超大一束鮮花的年輕小伙。
「衛小姐您好,我是丘比特鮮花店的店員,有位先生為您訂了一束鮮花,請您簽收。」
衛曉男呆在原地,那顯而易見是99朵玫瑰花,每一朵都艷紅地怒放著,花束邊緣搭配上一層翠綠色滿天星。最外面則用紫色的帛紙包裹起來,典雅大氣。
花店小伙微笑著將簽收單和筆遞給她。她茫然地接過來,簽上名字,又茫然地還給對方。
「請您拿好。」小夥子將花交到她懷裡。
偌大的花束頓時佔了她滿懷,衛曉男向下方找去,果然摸出個卡片來。
出人意料地是,卡片抄著一首現代長詩:
我記得那美妙的一瞬:
在我的面前出現了你,
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
有如純潔之美的精靈。
在絕望的憂愁的折磨中,
在喧鬧的虛幻的困擾中,
我的耳邊長久地響著你溫柔的聲音,
我還在睡夢中見到你可愛的面影。
許多年代過去了。狂暴的激情
驅散了往日的夢想,
於是我忘記了你溫柔的聲音,
還有你那天仙似的面影。
在窮鄉僻壤,在囚禁的陰暗生活中,
我的歲月就那樣靜靜地消逝,
沒有神往,沒有靈感,
沒有眼淚,沒有生命,也沒有愛情。
如今靈魂已開始覺醒:
於是在我的面前又出現了你,
有如曇花一現的幻影,
有如純潔之美的精靈。
我的心狂喜地跳躍,
為了它一切又重新蘇醒,
有了神往,有了靈感,
有了生命,
有了眼淚,也有了愛情。
這首詩來自於俄國詩人普希金最著名的情詩《致凱恩》,讀大學時衛曉男曾在文學社自辦的報紙上擔任編輯,她專門選刊過幾首普希金的詩歌,其中就有這一首。已經很多年沒有再念過了,沒想到今天重遇,衛曉男忍不住從頭到尾讀了一遍。
「請問一下是誰送的?」衛曉男抬眼問,才發現小夥子已經離開。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衛曉男從卡片上再度抽離目光。
「衛小姐,花你喜歡嗎?」
是王勛,衛曉男心底暗暗吃了一驚。
「……」她囁嚅著不知道怎麼回應,表示喜歡不妥當,說不喜歡也不合適。
「卡片上的詩……是你抄寫的?」沉默了幾秒后,衛曉男問。
「是的是的。」王勛笑著,語氣里似乎透著點小緊張,「我昨天認認真真地謄了好半天,寫得有點丑,你別笑話我。」
王勛的字確實不算好看,但是勝在工整,看得出來是一筆一劃地勾勒,很用心。
「你也喜歡普希金的詩?」衛曉男問。
「我……我哪讀過呀。」王勛倒挺憨厚,老老實實回答,「我只聽過普希金這個名字,上學時候學過。是我請教了下……呃……百度它老人家……向心愛的異性表白應該怎麼說……就搜到這首詩了……衛小姐,你是個文化人,我想你可能會喜歡。」
衛曉男哭笑不得,低頭摩挲了下卡片將它放下,轉而看那一大束玫瑰花,冬日的清晨,金色陽光傾瀉在花束上面,嬌嫩的瓣蕊顯得更加鮮艷奪目。
她以前收到過男人示愛的玫瑰花,但像這樣的99朵,還是第一次。
「謝謝你的花。」衛曉男低聲道,「以後不要再送了。」
「只要你喜歡。我就天天送。」王勛笑得很寵溺。
「謝謝你,但請別送了。」衛曉男抬頭看了下四周,傳達室里的保安大叔們幾乎都在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她赧紅了臉,低著頭匆匆往裡面走,「請別送了,我這是幼兒園,算是機關單位,影響不好。」
「哦哦哦。」王勛恍然大悟,「好吧。」他想了想又道,「你下班我去接你,咱們一起吃晚飯?今天我暫時忙得告一段落了。」
「不用了。」衛曉男脫口而出,「我得加班。」
「哦……這樣啊。」王勛遺憾地噝了一聲,笑道,「那明天吧,明天……我推一推手頭的事情……傍晚去找你。」
衛曉男猶豫的間隙,王勛已經拍了板,「就這樣決定了吧,衛小姐,再給我一次機會,至少讓我回請你吃頓飯」。
路過小班的教學區時,修佳佳看到她抱著玫瑰花,驚訝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雖然看護孩子們吃飯忙得不可開交,仍竄出來攔住衛曉男發揚八卦精神,「誰送的誰送的?」
「王勛。」衛曉男低聲答。
「哇……闊氣,大手筆,不愧是老總。」修佳佳邊咂舌,邊用手摸了摸紫色的包裝紙,「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這肖總監算是遇到勁敵……他危險了。」
衛曉男沒作聲,擺擺手讓她回班,修佳佳吐了下舌頭,「晚上再說。」便溜回了教室。
第二天傍晚,衛曉男最後一次巡視園區,手機叮咚傳來簡訊的聲音,她打開一看是周迎娣發來的。
「曉男,我生日那天在酒店門口等你的那個男人現在正在幼兒園門口呢,還是在等你吧?你們進階成戀人了沒?嘿嘿,原諒我的八卦。」
周迎娣來接田歡放學,正好看到王勛的車,她記憶力非常好,那天晚上就把車牌號記在心底,今天掃過一眼立刻認了出來,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起衛曉男。
「沒有進展。今天才第一次吃飯。」衛曉男回過簡訊,想了想,又補充一條,「是第二次,很久之前相親時吃過一次。」
「哦哦加油加油。」周迎娣回。
衛曉男讀著簡訊微笑了起來,又道:「你最近還好吧?肚子里的小傢伙乖不乖?」
這段時間田歡每天放學便按時被接走,她在園內忙其他事務,都沒碰見過周迎娣,也沒怎麼聯絡。此刻衛曉男想起來周宇強所拜託的事情,她心底還沒有譜該如何去進行遊說。
「挺好的,我最近胃口大增,感覺怎麼吃都不會飽,現在比孕前已經胖了快十斤了。」周迎娣道。
衛曉男心底放鬆了些,叮囑道:「好好保養。」
衛曉男怕同事看見,所以磨磨蹭蹭的,直到所有的同事都走光了,才最後一個步出幼兒園。
果然一出大門,王勛便將車開到了她身側,推開了副駕駛的門讓她進來。
「怎麼下班這麼晚?」王勛一邊發動車子一邊笑問。
「幼師工作就是這樣。」衛曉男微笑著答,「從早忙到晚。」
「是的,可以想象,又繁瑣又辛苦。」王勛點頭,「我很佩服你們,一般人對著幾十個小孩子,不累死也得瘋了。」
衛曉男笑起來,他的話雖然直接,但是點出了幼師的辛酸之處。
「習慣了。」她輕聲道。
「太累乾脆辭職算了。」王勛目視前方繼續道,「女人嘛,那麼辛苦幹嘛?有句話不是說嗎?怎麼說來著……你負責掙錢養家,我負責貌美如花。哈哈,你就負責貌美如花行了,掙錢養家的事兒交給大老爺們我來做。」
衛曉男訕訕笑著,不知道如何回應,過了會兒才道:「你不是要找個和你一起分擔房貸的女人嗎?不掙錢拿什麼來分擔房貸呢?」
「哎吆,衛小姐。」王勛牙疼似的叫起來,「求你不提這茬了吧。我那是真錯了,是在試探相親對象呢。畢竟俗話說有舍才有得嘛,之前那些女人他們連舍都不想舍,就想撿個大便宜。在我這兒門都沒有。」
窗外車水馬龍,衛曉男向外望去,他們好像是開到了東西快速路上,說是快速路,但在上下班高/峰期時候一點不快,反而堵得要命,這會兒車子正像蝸牛一樣一點一點往前挪,而車子里的人如同螞蟻一樣,夜色映照中,個個身影黑黑的小小的,窩在狹小的車廂里,無論焦躁還是忍耐,都動彈不得。
衛曉男輕嘆口氣,問王勛:「你理想中的妻子是什麼樣子的?」
王勛愣了愣,轉頭凝視著她的臉龐幾秒后,淺笑著緩緩道:「我之前跟你說過,寬厚包容,賢惠顧家。最好婚後能辭職,安心做個全職主婦。這樣對我和我的事業,以及日後照顧兒女,都是最好的安排。」頓了頓他又解釋,「你應該知道,憑我現在的身家和能力,讓妻子兒女衣食無憂是絕對沒問題的。」
衛曉男避開他的視線,沉默地低下頭。王勛沒等到回應,以為她是在害羞矜持,便又自顧自道:「幹得好不如嫁得好。嫁給我,保證你讓其他女人羨慕嫉妒恨。」
車子數度緩緩開動又停下,最後終於駛下了快速路。
路邊高樓林立,底層的商鋪霓虹閃爍,這個時刻是城市夜生活的開始,男男女女或牽著或摟著,步入一個個商場,一間間會所,一座座飯店,衛曉男望著望著突然覺得車內有些氣悶,便搖下幾厘米的車窗,潮冷的空氣霎時襲進來,她覺得清爽了些,可胸口卻愈發清晰地沉重,像是壓著塊石頭,想逃離卻又無處可逃,不得不堅持下去。
車子終於停下,王勛帶著衛曉男從車庫進入,乘電梯到大廳。當來到大廳,看到熟悉的景緻和擺設,衛曉男才恍然發現這裡竟然是她上次遇到色狼的那家會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