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聚會
常山，晚八點。
??“總結一下吧，今天有沒有成交意向的客戶，各自有幾個帶看，都報告一下吧。”
??店長李玉剛點了根煙，一個煙灰缸放在身前，緩緩說道。
??帶看，指的是帶客戶去看房。無論是租房還是賣房，做房地產的經紀人總要帶客戶實地考察房屋情況才能促進成交。
??此時正在開總結會，這是薑永輝公司每天的例會。
??薑永輝所在的公司分店員工十幾人，算是較大的分店了。
??眾人支支吾吾報告著，小丁捅了捅薑永輝小聲問道：“今天幾個？”
??薑永輝亦小聲道：“一個都沒有。”
??小丁嘖嘖有聲：“得，今天咱倆又是同命鴛鴦，等著接受體罰吧。”
??薑永輝無奈，接受體罰是傳統，沒有成交沒有業績，別怪領導懲罰你，活該的。
??……
??果不其然，十分鍾後，薑永輝和小丁還有兩位不幸的女同胞集體並成一排趴在地上開始做俯臥撐.……
??該講的早已不知道講了多少次，店長不會沒完沒了的教員工房地產的技巧，眾人歸位後，店長臉色冰冷：“都要點臉，難聽的話別總逼我說。某幾位，自覺點，結了婚的，沒結婚的，多為自己以後想一想。別以後沒錢的時候追悔莫及，對著別人那張臭臉低聲下氣。”
??說完抓起車鑰匙推門而出，走了。
??……
??騎著電摩，薑永輝走在回家的路上，還在回想店長那幾句話。
??雖然話很不好聽，卻真正是忠言逆耳。
??想想自己，馬上就三十了，存款沒多少，房子還在等著還月供，沒有車，也沒有對象。搞得自己父母在家屬院跟老朋友們聊天的時候總是抬不起頭來。
??這些都是薑永輝對父母深深地歉疚。
??想想當初，如果接受父母的好意，進入那個父親托關係找的廠子，堅持到今天也許早就攢了幾十萬了，也不至於囊中羞澀買個房子還得靠父母掏大頭出首付。
??歎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現在想起，能安安穩穩賺穩當錢未必不是一種幸福，可是人總是不想安於現狀，總想超脫現狀，看看外麵是什麽樣子。
??想著想著，兜裏手機突然響了。
??薑永輝收起思緒掏出手機接通了。
??“喂，老三，北鬥星，快來，哥幾個都到齊了。就差你了。”電話那頭老四劉少陽說道。
??拍了拍額頭，薑永輝想起來了，記得他答應了老四改天一起喝酒來著。
??薑永輝宿舍一共六人。
??老大老二未立，老三薑永輝，老四劉少陽，老五張昊，老六王佳，老七李濤，老八陳亞達。老大是默認舍長，要打掃衛生，所以沒人幹，老二因為男性公知的歧視也沒人當。所以，薑永輝這個老三，其實是就是宿舍最大的那個，排名按年月生日排的。薑永輝挺奇葩，生日居然是婦女節三月八日，農曆是正月的，眾兄弟不得不服。
??宿舍幾個人，老四劉少陽老五張昊，跟薑永輝關係非常好，而老六王佳老七李濤老八陳亞達，因為上學時被薑永輝揍過幾次，幾人關係一直比較僵。
??都說男人之間打打鬧鬧很正常，誰也不記仇，薑永輝和劉少陽張昊也打過架，宿舍幾個人相互間基本都動過手，然而奇怪的是老六老七老八就是不喜歡薑永輝，甚至總是出言譏諷，諷刺薑永輝是小地方的人，沒見識，以後一定沒出息。
??因為這個，薑永輝沒少跟這三人動手，薑永輝練過武，三人一起上也不是對手，所以總在背地裏咒薑永輝。
??薑永輝想起這三個跟他不對付的舍友，皺了皺眉，問道：“他們仨也來了？”
??老四：“嗯，來了。十多年過去了，有什麽看不開的？都是自己弟兄，來了你可別甩臉子，李濤他爸死了，就前兩年的事兒。”
??薑永輝意外道：“死了？”
??說罷默了默：“嗯，我知道了，一會兒就到。”說完掛了電話。
??薑永輝有點猶豫，他這些年之所以離家出走，幾乎走遍整個華夏，不得不說是宿舍這幾個人給他的刺激比較大。
??老四劉少陽不用說，其父劉老振別說在常山，在整個省都頗為有名，名下產業遍布全省。
??老五張昊是普通人，但是學曆驚人，目前已經在某軍事研究院供職。
??老六王佳，家裏是房產大亨，常山市前些年城改計劃大興時，他家抓住了機會，大肆壟斷工程標段，白道關係可以說吃的很開。家裏產業規模很大。
??老七李濤，也是個家裏了不起的主。他家裏是造船的，產業規模同樣龐大，在津海一帶頗負盛名。
??老八陳亞達是個小白臉，用劉少陽的話說，長了一張婊子臉，一雙桃花眼。尖酸刻薄，小氣鬼一個。偏偏極得女孩喜歡，可謂情場浪子一個。
??可以說，宿舍幾人全是人中龍鳳，唯獨薑永輝的家庭背景平凡至極。所以薑永輝正是不甘心被幾人一直鄙視，才毅然離家出走。可惜一腔豪情喂了狗，屁滾尿流歸來，一事無成。
??……
??人到中年，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有時候不得不審視自身，認清自己。不再做那無用的幻想。
??有些該放下的，還是放下吧。
??也許店長李玉剛那幾句紮心的話刺激到了薑永輝，也許薑永輝自己早已堅持不住了。
??他打算跟老四劉少陽商量一下，借點錢做點生意。或者幫忙找個收入高點的工作。
??其實這也是劉少陽一直極力勸說薑永輝的。
??薑永輝一直沒答應，大概是骨子裏可笑的自尊作祟吧。所以劉少陽從來也不會逼之過甚。
??薑永輝最終還是決定放棄那可笑的自尊心了。
??把手機放進兜裏掏出根煙點上，騎著電摩向約定好的飯店趕去。
??……
??北二環，北極星飯店。
??薑永輝在停車場停好了摩托車，走進了飯店，在服務員的引領下上了二樓包間。
??……
??門被推開，煙霧繚繞的包間劉少陽幾人站了起來。
??薑永輝向服務員道謝後關上門走了進來。
??掃視一周，劉少陽哈哈一笑：“終於到齊了。來來來，老三，坐上位。”
??薑永輝笑了笑跟哥幾個打了個招呼：“十多年沒見了，陳亞達你小子胖了不少啊，不再風流倜儻了啊，老王老李也胖了不少啊。”
??陳亞達中等身材，一米八出頭，一頭短發噴著發膠，很精神。笑了笑說道：“老薑還來了。你也變化不小啊。”
??王佳李濤兩人也是一身西裝革履，穿著鱷魚皮鞋，大腹便便走上前去，哥幾個摟著肩膀走向酒席，相互寒暄著。
??薑永輝看了看在坐唯一沒說話的老五張昊。
??隻見張昊******，眼鏡後雙眼一大一小，一身筆挺中山裝，一頭亂糟糟的短發，塌塌的鼻梁，略顯突出的門牙，緊握雙拳，眼睛盯著薑永輝，似乎有些情緒激動。
??薑永輝咳了一聲，試探到：“老五，你咋了？”
??隻見老五張昊眼角不爭氣地流下一滴眼淚，聲音略顯顫抖地說道：“三哥，你終於回來了，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歎了口氣，果然哭了，老四這臭嘴。薑永輝搖了搖頭：“對不起老五，擔心你科研工作任務繁重，所以沒通知你。是我的錯，一會我自罰三杯，行嗎？”
??老五張昊來自貧困山區，在學校時薑永輝對他極為關照，甚至在張昊升入大學後，依然每個月給張昊寄生活費，一寄就是兩年之久。
??所以，兩人關係自然是非常要好。
??薑永輝離家出走後依然不斷給張昊寄生活費，張昊放假曾去薑永輝家裏探望，才得知薑永輝離家出走了，他不知道薑永輝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外省是如何度過的，是如何拚了命掙錢寄給自己的。
??他隻知道，這是他欠薑永輝一輩子也還不清的恩。
??其實，這也是薑永輝一向的為人，薑永輝這個人有時憤青，有時心思很重，有時做事易衝動。可不管怎麽樣，對自己兄弟，一向是掏心掏肺的。所以張昊劉少陽才跟他關係這麽好。
??……
??劉少陽笑了笑拿起酒瓶，轉動托盤給薑永輝倒酒：“就別一會了，就現在罰酒吧。大家等了你半天，你自罰三杯沒問題吧？”
??老七李濤插嘴道：“糊弄人呢？罰三杯？老三的酒量咱們誰不清楚？喝杯茶水墊底讓他拿瓶直接對瓶吹吧。”
??老六王佳哈哈一笑：“我看行。”
??老八陳亞達笑了笑沒吭聲。
??老四劉少陽瞥了瞥三人，嗬嗬一笑：“拉倒吧，還是細水長流的好。就三杯吧。給，老三。”
??薑永輝接過酒杯，仰頭一飲而盡，拿過酒瓶繼續斟酒。
??……
??陳亞達三人對視一眼，王佳咳了一聲，似笑非笑說道：“老薑啊，你一直沒回來，我們幾個結婚你是錢到人不到啊，你說吧，怎麽罰你？”
??薑永輝笑了笑：“今天隨便你們罰，今天我做好躺著回去的準備。”
??“哈哈，老三喝酒一向敞亮。來來來，吃菜吧。”劉少陽打圓場道。
??……
??酒好菜也好，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老八陳亞達看了看微醺的薑永輝，笑了笑開口道：“老三，還不打算結婚嗎？”
??薑永輝嗬嗬一笑：“結婚？那也得有人看得上我才是啊。”
??王佳插了一嘴：“你這外形條件也不算太差啊，怎麽會沒人看得上你？”
??一旁的李濤打了個酒嗝，樂嗬嗬道：“那還用問？這年頭，哪個女人看得起窮光蛋？”
??薑永輝臉色一變，劉少陽喝了一聲：“老七，說啥呢你！”
??老六王佳擺了擺手：“唉，少陽，話糙理不糙嘛，其實李濤也沒說錯。現在的女人哪個不拜金？有是有，隻是太少了。”
??老八陳亞達笑了笑：“這話說的沒錯，前些年我黃的那個對象，不也是嫌我家拆遷的房子不寫她的名字，最後黃了嗎。女人就沒一個好玩意兒，玩玩還行，認真你就輸了。”
??老四劉少陽搖了搖頭不知道說什麽。
??薑永輝也沉默著沒說話。
??接著老七李濤又陰陽怪氣說道：“唉，有時候人還是得認命啊，心比天高，眼高手低，好高騖遠，高處不勝寒，掉下來會摔死的。”
??話音剛落，劉少陽立刻吼了一聲：“老七，閉嘴，喝多了吧你！”說完下意識看了看薑永輝。
??隻見薑永輝頭也不抬，隻顧喝酒。一聲不吭。
??李濤說道：“喝多了？我沒喝多，我說的難道不對嗎？有些人天生就出生在跑道的終點，可有些人，天生就是那些跑道邊上的看客，連進入跑道的資格都沒有，嗬嗬。”
??說完王佳陳亞達附和著笑了起來，幾人若有若無地看向薑永輝。
??劉少陽火大，早知道就不該通知這三人來。本以為大家都歲數大了，會穩重些，當年那點小恩小怨恐怕早就忘了。
??現在看來，幾人不是忘了當年的恩怨，反而印象深刻，這是報仇來了。先前的客套竟然連他也騙過了。
??……
??“你們幾個。”老五張昊慢慢站了起來。
??“不想吃就滾出去，在這陰陽怪氣，在囉嗦給我試試！”老五張昊雖然身高不高，語氣卻很冷厲。
??劉少陽詫異地看了看張昊，沒想到當年宿舍裏脾氣最軟的老五張昊，如今居然變得如此盛氣淩人。
??陳亞達手指動了動，有點噤若寒蟬，如今的張昊他惹不起。
??王佳和李濤卻不在乎，王佳踢開椅子站了起來：“什麽時候輪到你裝逼了？張昊，當年讓老子揍的時候忘了是吧？”
??李濤也嗤了一聲：“就是，哪來的蛤蟆，好大的口氣，你動我一個試試？”
??劉少陽眼看局麵有些控製不住了，站起來說道：“你們兩個，差不多行了。都消消火，老同學好不容易聚一下，都閉嘴消停會吧。”
??張昊有些氣急還想說些什麽，薑永輝終於說話了：“老五，坐下。”
??張昊一愣，扶了扶眼鏡不甘心地坐下了。
??抬頭看了一眼王佳幾人，薑永輝沒說什麽，起身招呼了一聲老四劉少陽，說道：“有點事，我先走了，改天咱倆再單聚。”
??說完拍了拍老五張昊肩頭扭頭走了。
??劉少陽和張昊連忙起身挽留。
??奈何薑永輝去意已決，徑直離開了。
??王佳哼了一聲麵有不甘，李濤嘴角翹了翹，陳亞達低頭扣了扣指甲。
??劉少陽張昊恨恨地看了幾人一眼，追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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