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三十四掌 女大不由家 下
燕國京城，大司空府。
??大司空趙伯禮下朝回到府中，正在內廳用茶。
??下人忽然來報，陳一登陳大人求見。
??趙伯禮眉頭微皺，沉默半晌，歎了口氣說道：“請他進來吧。”
??下人告退。
??趙伯禮知道，陳一登還是不甘心就此失敗，這是前來求自己替他去陛下麵前美言幾句罷了。
??吏部侍郎官居正三品，明鏡司副執筆官居副六品，差距不可謂不大，也難怪陳一登心裏不滿。
??……
??宅院另一頭，趙伯禮的小女兒趙庭筠正在自己院內散步。
??趙庭筠身穿天青色長裙，環佩叮當。麵色略顯憂鬱。
??顯然心情還是比較低落。
??……
??忽然，丫鬟凝環快步走進院子。
??趙庭筠回過頭，奇怪凝環怎麽來了，還這麽著急的樣子。
??凝環快步走到趙庭筠身前，低聲道：“小姐，老爺回來了，我剛才經過會客廳，看到吏部侍郎陳一登陳大人被帶進了會客廳。”
??趙庭筠神色一整，環視四周一眼，然後點點頭快步走向會客廳。
??……
??在幾天前，她就曾偷聽到父親和手下官員密謀如何針對大司徒薑衝之事。當時事情涉及到了薑府二公子薑瀾雲，她內心焦急，這才不顧一切的前往司徒府，想暗中通報心上人。
??奈何心上人似乎很不解人情，不但不領情，還口出不遜，略帶譏諷。
??這讓她有些黯然神傷。
??但是當一個女孩沉迷於愛情時的頭腦總是不夠清醒，更逞論趙庭筠這種性情執拗之人。所以，她還是心中憂慮薑瀾雲的處境。
??趙庭筠快步趕到會客廳，悄悄藏於廳房一側，準備偷聽。
??……
??大司空趙伯禮坐在太師椅上，手端茶盞。身旁站著司空府管家。名為華玉。
??華玉年方四十餘歲，麵白無須，表情刻板，雙手明顯長於普通人，一雙眼睛猶如死水般平靜。
??吏部侍郎或者說新任明鏡司副執筆陳一登坐於下首，隻坐了一小半椅子，背部挺的筆直，雙手放在膝蓋上。整個人一動不動，看著極為拘謹。
??雙方已經坐了一會兒了，已經寒暄完畢，陳一登拘謹，謹慎著不開口。
??趙伯禮目光瞥了瞥陳一登。
??趙伯禮知道，他陳一登還是心懷希望，畢竟從正三品被貶至副六品，他心裏恐怕不怎麽平衡。卻又不敢妄言，怕自己一生氣索性不管他了。
??趙伯禮歎了口氣主動開口道：“陳大人，此來找老夫何事？”
??陳一登心裏暗罵，裝什麽不知情？當初要求我主動跳出來發難的是你，如今明哲保身的也是你，隻想著獲取好處，用的著了呼之即來，用不著了揮之即去，把自己當什麽了？
??陳一登心有怨言卻不敢說。隻能委曲求全道：“趙大人，下官還是想跟著趙大人略盡綿力的。還請趙大人在陛下麵前多多美言啊。下官必定肝腦塗地報之。求大人明鑒。”
??陳一登座後的窗後，趙庭筠聽的滿頭霧水，這說的是哪跟哪？怎麽聽著像是這陳大人犯了什麽事，這是在向父親求情嗎？
??……
??趙伯禮喝了口茶，開口說道：“陳大人稍安勿躁，此番貶職乃是聖命難違。老夫短時間內，亦無法改變。不過，請陳大人放心，為老夫出過力的人，乃至於為此受了連累的，老夫必不會虧待的。待得過了這段時間的風頭，老夫必然會時不時向陛下為你美言幾句。至於現在嘛，暫且忍耐一下。此時進言，不是時候啊。”
??陳一登立刻點頭抱拳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趙大人如此體恤微臣，微臣真的是肝腦塗地亦難報萬一！多謝趙大人，多謝趙大人！”
??……
??窗後的趙庭筠恍然大悟，原來此番陳大人前來是因為被貶職了，因此來向父親求情的。
??這麽說來，父親等人的密謀沒有成功？甚至吏部侍郎陳一登都被貶了職？
??趙庭筠欣喜萬分，嘴角勾起笑容。兩隻手握在一起，心裏鬆了口氣，終於放下心來。
??誰知，她雙手間的首飾碰撞到了一起，發出了些微聲響。聲音比較小，她自己也沒怎麽注意。趙庭筠心裏鬆了口氣，轉身離去，聽到了自己最想聽到的結果，她想立刻回去跟凝環一起分享心頭的喜悅。
??……
??忽然，大司空趙伯禮身旁的管家華玉眼神微動，耳朵動了動，似乎聽到了什麽動靜。
??華玉轉頭看向大司空趙伯禮，趙伯禮注意到後，目露疑惑。
??華玉用眼神示意一下。
??趙伯禮皺眉，看了看窗外，心下會意，點了點頭，默不吭聲。
??……
??敷衍走了陳一登，趙伯禮麵無表情，徑直走向女兒趙庭筠的庭院。
??趙庭筠此時正在跟丫鬟凝環聊天。
??趙庭筠一臉喜色，多日的陰鬱一掃而空，顯得陽光燦爛。那個活潑可愛的趙庭筠似乎又回來了。
??丫鬟凝環看著小姐開心的樣子，也開心地笑了。
??她心裏也為小姐感到高興。
??……
??忽然，大司空趙伯禮走進了庭院。
??趙庭筠和凝環看到後一驚。立刻前去拜見。
??“見過老爺。”凝環行禮。
??“父親，您下朝了。”趙庭筠打招呼道。
??“嗯。”趙伯禮身穿華服，背著一雙手，瞥了瞥丫鬟凝環，冷聲道：“凝環，我跟庭筠有話要談，你下去吧。”
??凝環低頭道：“是，凝環告退。”
??說完，她低頭離去。
??趙伯禮冷眼看著凝環一步步走出院子，眼神微眯。
??趙庭筠奇怪，父親這是怎麽了？為什麽盯著凝環眼神如此冰冷？凝環有什麽地方得罪父親了嗎？
??還沒等趙庭筠開口相問，突然聽到院子外傳來一聲慘叫。
??趙庭筠一驚，聽聲音，怎麽好像是凝環的聲音？
??顧不得父親在身旁，她拎起裙子快步跑向院外。
??……
??“啊！”趙庭筠驚呼一聲：“凝環！”
??隻見院外地麵上一片血跡，凝環捂著淌血不止的脖子，癱倒在地。看到趙庭筠來了，她伸出手，像求救一般伸向趙庭筠的方向。
??凝環身邊還站著一個人，管家華玉。
??華玉麵無表情，神情刻板，右手手指上還滴答著鮮血。
??趙庭筠立刻蹲下身，抓住凝環的手，還沒等說什麽，凝環就眼睛一翻，閉目歪頭，已然是死了。
??趙庭筠張著嘴驚呆了，她顫抖的手觸碰了一下凝環的臉龐，抬頭看向一旁麵無表情的華玉，她難以置信道：“是你幹的？”
??身後傳來大司空趙伯禮的聲音：“是我讓華玉幹的。凝環私自竊取朝廷機密，被我發現，她罪不容恕，必須即刻處死。”
??趙庭筠站了起來，回頭看向父親。
??趙伯禮眼神冰冷，淡淡問道：“庭筠，前幾日聽說你出門遊玩了，去哪玩了？”
??趙庭筠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肯定瞞不過父親的耳目，這個時候提這個，再結合凝環的慘狀，無疑是在警告她些什麽。
??趙庭筠沒有立刻回答，她低頭看向死壯淒慘的凝環，目露痛苦，她雙拳緊握，眼淚默默流淌而出。
??從小她就和哥哥姐姐玩不到一塊去，從小到大，丫鬟凝環就是她唯一的好朋友。
??兩人一起渡過了十幾年的快樂時光，她一向把凝環當做她的妹妹對待。
??當她喜歡上大司徒之子薑瀾雲的時候，她不想對任何人講，卻告訴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凝環，可想而知兩人間的感情多麽深厚。
??也許父親隻是想警告她些什麽，可父親卻不明白，凝環對她意味著什麽。
??……
??“私自刺探朝廷機密的是我。父親，下令殺了我吧。”趙庭筠低著頭，聲音低沉。
??華玉眼神微動。
??趙伯禮眼睛微眯，沒想到女兒如此固執。
??趙伯禮冷聲道：“為父把你養大成人，就是為了讓你跟父親作對的嗎？是不是覺得自己長大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了？翅膀硬了，無所顧忌了是不是？”
??趙庭筠緩緩抬頭，眼睛盯著父親一字一句道：“父親，你捫心自問，究竟是女兒執意跟您作對，還是您刻意阻撓女兒？”
??趙伯禮眼露寒光，他早知道女兒喜歡薑瀾雲，喜歡薑衝的兒子。他早就說過，兩家根本不可能聯姻，他也絕不會允許女兒和薑瀾雲在一起。
??說來確實是他阻撓女兒追求幸福在前，可是這種事能這樣算嗎？兩家聯姻的後果會有多麽嚴重，女兒不知道，他還能不知道嗎？
??燕皇燕無極豈能容忍大司空和大司徒的政治聯姻？
??這還了得？想架空燕皇嗎？
??……
??在趙伯禮這種人的眼裏，根本沒有兒女情長。家人間的溫情，也隻是他平時生活中的調味品罷了。想起來的時候，會偶爾享受一下天倫之樂，一旦事情來了，他絕不會兒女情長。
??……
??趙伯禮冷聲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跟薑衝的兒子是不可能的。你想讓我趙家為你們陪葬嗎？你去問問薑衝答不答應？！”
??趙庭筠無言以對，這種家國大事對她而言太過於遙遠。也許她無法理解，也許她下意識拒絕去了解。
??她甚至想過，跟薑瀾雲一起遠走高飛。
??……
??趙伯禮繼續道：“從今天開始，你給我老實待在家裏。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出門。”
??說完指了指華玉，道：“給我盯緊了她！”
??華玉歎了口氣，默默擦了擦手上的血跡，抱起凝環的屍體轉身離去，準備找個地方處理屍體。
??趙伯禮看著沉默的女兒，搖了搖頭，也轉身離去。
??趙庭筠看著漸漸遠去的父親，眼神麻木。低頭看著地上的血跡，咬了咬嘴唇，雙拳緊握，眼淚再度流淌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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